春杰是小学三年级时从东北地区转到我们班的,对他的第一印象感觉他像一棵秋天的谷子,因为谷穗成熟,所以被压弯了腰。春杰也是这样,高而且巨瘦的身子仿佛不能承受头的重量,小小的年纪,身子竟有些佝偻,我都担心他斜挎的那个军绿色解放包能把他压垮了。也可能是因为瘦吧,显得他的脸很长,而眼突出地大,在宋老师介绍他时,他似乎不太敢与我们目光接触,眼望着前方的地面傻傻地笑着。这太不像我们当初印象中的东北地区孩子了,自一年级始班里陆陆续续转来好几个东北孩子,他们大多比我们年长,擅长打架,操着自带优越感的东北普通话把我们这些说着地方方言的小孩骂得毫无还击之力。而春杰,温和美好,又带着些许卑微。



  宋老师安排春杰坐在我的旁边,因为东北地区课程内容浅,落了我们许多,所以宋老师希望我多帮帮他。我和春杰自此成了同桌,好长时间的同桌。


  春杰说话客客气气,甚至有时有讨好的成分。“同桌呀,这道数学题怎么做?”他问。8岁的我那时觉得学习成绩好特别了不起,傲慢得很,“这道题不是昨天刚讲过吗?怎么就不会了?你的脑子呢?”我的语气充满了不耐烦。“呵呵,脑子总是忘带,给我讲讲吧。”我极不情愿地扯过他的本子没好气地讲一通,而常常,由于带着情绪更或者是由于方法不得当,我的讲解使他不得要领,他愣愣地呆在那里,不知如何下笔,我便图省事直接给个答案了事。

    

  春杰渐渐和我们熟识了起来,小男孩调皮的本性开始显现,他有时管不住自己,总爱转过头去和后面的同学讲话。我管着班里的纪律,一见他转头,立即一记铁掌就拍到他的后背上,他的后背仿佛全是骨头,硌的我手疼,他并不恼,嘿嘿笑着,“哎——哟——”他夸张着喊。

    

  冬天到了,我们大棉袄都上身了,个个如同企鹅,而春杰大多还是穿着刚来时的那件土黄色外套,越发显得单薄,他一进教室就不停地哈手。“你怎么不多穿点衣服?这么冷的天你妈也不管你呀?”我不解。春杰一愣:“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们之间的空气立马凝固了。我不知如何回复,吃惊地望着他:“死了?”我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不到10岁的小孩就没有了妈妈这样的事情。春杰的难过稍纵即逝,似乎习惯了,他平静地说:“对呀,我四五岁大概,我妈就死了。我那时还不知道我妈死了呢,她躺在棺材里,我以为我妈睡觉了。后来我们东北的邻居就逗我,问‘你妈呢?’,我就说‘我妈躺在大箱子里睡觉呢。’他们听后就哈哈大笑。”我的心从震惊转为疼痛。“那你现在跟你爸在我们这儿?”我问。“没有,我爸还在东北呢,他天天干很多活儿,没工夫管我,就把我送到这儿的叔叔婶婶家。”他和我解释。我的心更疼了,我当时还不知道寄人篱下这个词,只是觉得没有了妈妈,爸爸也不在身边是件特别伤心的事。我因此理解了宋老师为什么对春杰总是充满殷殷关切之情,也因此我特别懊悔我对春杰的不友爱,我希望弥补,我想我以后给他讲题一定耐心点,我带的好吃的一定分他点,他违反纪律我一定好好和他说。然而,没过几天,春杰突然走了,回东北了,听说是叔叔婶婶嫌养他费钱又麻烦。

    

  那时,通讯不便,我和春杰很快就断了联系。可是,这么多年来,我经常想起他,想起那个高高瘦瘦的男孩,那个说自己妈妈躺在箱子里睡觉的男孩,那个冬天穿着单薄冻得哆哆嗦嗦的男孩,那个我没有给予关爱的男孩。

    

  春杰,你好吗?愿你一定拥有很多很多的爱。


烟台市潇翔小学四年级一班 笔名陈家洛(实名姜俊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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