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北京人,想必就与中轴线有些缘分。我就与北京的中轴线结下了半世的情缘。


   小时候,我就住在鼓楼附近的一个大杂院子里。院子的北房靠大街,是人民银行的“鼓楼东大街储蓄所”,后面院里住着的十来家住户,都是银行的职工。我家五口就住在院子西侧的两间南房里。院子的中央有两棵树,但只有一棵是枣树。每年的秋天枣子熟了,大一些的孩子就会爬上树打枣,而我和小一些的小伙伴们就在下面拣枣子吃。


   据说在树上就可以看见鼓楼,可惜那时我太小没有上去过,因为姥姥是绝对不许我上树的。虽然在院子里看不到鼓楼,但是出了院,鼓楼就仿佛在眼前一样。


   当年的鼓楼后面是一个非常热闹的大市场,新鲜的蔬菜,水产、肉、禽、蛋、还有些日常生活用品杂物,同时就连理发的,照相的、说书的、锔盆锔碗的,也都是一应俱全。所以自从我记事起,姥姥就拉着我的小手到那个市场买菜。


   跟姥姥买菜可是一件“美差”,因为要是姥姥高了兴,有时也会带我到说书的棚子里听几段书,至今我对说书人的讲的三国、隋唐、水浒等许多故事的细节依然耳熟能详,对书中人物的“枪挑一条线”、“刀劈一大片”的盖世武功尤为痴迷。


   姥姥最喜欢干净,有时小贩找的零钱太脏太破,就拿它给我买些零食和小玩具,当然有时我实在馋了,也会磨着姥姥给我买糖球吃。那时的糖球一分钱两块,没有包装,小贩从玻璃瓶中用夹子取出,再用一张很小的纸包好,递到我的手里,我接糖时候的感觉,比吃到嘴里还甜。


   最让我高兴的是秋天下螃蟹的时候,姥姥总是要给全家买几顿螃蟹改善改善生活。那时的螃蟹又肥又大,在小贩的一只半截缸里一边吐着泡泡,一边盲无目地的瞎爬。姥姥一边伸手在缸里挑选,一边连呵斥带吓唬的对我说:“不许伸手啊,如果被夹子夹了,要等阴天驴叫唤才能松。”当年并不限制牲畜进城,长耳朵的驴我倒是常见,但要等阴天驴叫,可也不是件容易事儿。于是我被吓的站在一旁,背着小手看。只见卖螃蟹的小贩把两根用水浸湿的马莲接在一起,用它分别在螃蟹的两边的四条腿中间穿过,再用两条马莲交叉绑住,一只压一只的往上落,十几只螃蟹足足绑了有一尺多高。姥姥一手提着,一手牵着我慢慢地走回家。


   螃蟹买回家一般不能马上吃,要用淘米水泡上一两个小时,据说是为了使螃蟹把体内的脏水吐干净,待螃蟹的体内清洁了再上锅清蒸,到了晚饭时,一锅香喷喷的螃蟹就摆到桌子上了。因为姥姥是老主顾且每次买的都比较多,小贩一般会很殷勤,常常会送一只小蟹给我玩。回到家里姥姥用一根细线一头拴住螃蟹的一只爪子,一头拴在一根小木棍上。让我提着它玩儿。这时候全院的小伙伴都会跑过来围着看螃蟹横着爬……


   稍微大了一点就常听人说,鼓楼是块儿风水宝地,是北京的中轴,和皇上的三大殿在一条线上。不过那时我还太小,根本不懂什么“中轴线”啊,“风水宝地”什么的,只知道鼓楼后边的市场很好玩。一有机会就和院里的小伙伴偷偷溜出去到鼓楼市场瞎逛。而钟楼后的“蛐蛐蝈蝈市”,就成了我们的必经之地。


   其实,第一次去“蛐蛐市”是姥姥带我去的,因为姥姥喜欢蝈蝈叫。卖蝈蝈的小贩用秫秸皮编成的小笼子,把蝈蝈放在里边,买回家挂在院子里,可以听蝈蝈拉着长声“guo—guo—”的叫到秋凉。我呢可不太喜欢蝈蝈,我去蛐蛐市儿是偷着买蛐蛐,放在小罐里养着,找机会与小伙伴的蛐蛐斗上一斗。有时胜了就喂上一堆好吃的,有时败了一个星期都忘了喂,结果没养多长时间,小蛐蛐就六脚朝天的蹬了腿。


   转眼我七岁了,无拘无束的童年也跟着结束了,我被送进了学校。上了学的我,爸爸妈妈再也不许到外面疯跑了。不过此时的鼓楼市场,几经变迁也彻底地消失了。


   后来我们搬了家,离开了鼓楼,离开了中轴线。但1963年我考入了北京市少年宫书法组。北京市少年宫就坐落在景山北侧的中轴线上,而我所在书法组的教室就是中心院的西配殿。北京市的中轴线就穿过院子中间的南北甬道,它与我们的教室只有咫尺之遥。课间休息时就有同学开玩笑说,刚才去了趟东城溜达了一圈。


   国家为了培养下一代,每年都拿出大量的资金丰富少年儿童的课余生活。据说一年的资金投入,如果换成口粮,可供少年宫全体学员吃上三年半的!


   当年在北京市少年宫的各种兴趣小组学习是不收费的,但名额有限,所以参加的条件比较严。因此当年的组员,确实也出了不少的人才。有曾连续三次荣获乒乓球男子单打世界冠军的庄则栋;煤矿文工团团长瞿弦和;北京市文化局副局长、北京画院院长王明明;画家王镛;书法家苏士澍;国家足球队教练金志杨、国家足球队队员杨晨;著名相声演员候跃文、姜昆;著名歌手蔡国庆、屠洪刚;围棋名将张文东;北京电视台台长张晓爱等等、等等都是老组员。他们在科学技术、文化教育等领域为祖国建设发挥了重要作用。北京市少年宫也因此被誉为“知识的宫殿,育人的苗圃,成长的摇篮!”


   在少年宫学习期间,我也常和伙伴们到景山的最高峰——万春亭俯瞰全城,向北望去,鼓楼、钟楼历历在目;向南望,金碧辉煌的紫禁城似乎就在脚下,延中轴线望去隐约可见天安门的雄姿。再向前的前门就很难的一见了。北京市少年宫的三年学习经历,给我留下了许多美好的记忆。


   随后的文革、插队、回城犹如梦一般的飞逝了,似乎没有留下太多的记忆。80年代初我调入农工党北京市委,恰巧机关就在地安门大街附近的一条胡同里。因为民主党派刚刚恢复,机关工作人员又少因此没有食堂,大家每天都要在地安门大街买午饭。不过这时中轴线的已经是残破不堪,道路狭窄,店铺也乱哄哄的。但是地安门小吃店的面茶、焦圈、糖耳朵、芝麻火烧,好像还是比较地道,还有些老北京小吃的风味,于是在单位搬到朝阳门外的新楼前,我就成了这小吃店儿的常客。后来听说鼓楼和地安门大街进行了修缮,仿古式的建筑代替了破旧的民房。大街的面貌也有了很大的改善。


   2008年前门大街的改造工程竣工了,前门大街和天桥是北京中轴线的南段。当年有句顺口溜叫“看玩意上天桥,买东西到大栅栏。”说的就是早年前门大栅栏商贾云集的繁华和老天桥的民俗文化的丰富。而“头顶马聚元,脚踩内连升,身穿八大祥,腰缠四大恒”说的就是前门大街的著名商铺。现在这些老字号按照原样在原地重新修建起来了,从前门到珠市口的一段中轴路,还恢复了有轨电车。


   我特地慕名携家人前去游览。见到恢复了古色古香的各“老字号”的门面,忽然想起自己有位爷爷辈的亲戚,似乎原来在某某祥绸布店当过伙计,老人自幼在前门学徒,到师满出徒当伙计,再到公私合营直至文革前退休,几乎是一生都在这条街上度过。不知道那个店面是否也恢复了,心里不免萌发了要找找看看的冲动。可是听说沾“祥”的绸布店至少有八家,也不清楚究竟是哪一家,且老人早已故去,也不知他的后辈儿孙们是否清楚,因此也只好作罢了。


   去年我退了休,家也搬到亚运村附近,闲来无事我喜欢到公园转转,呼吸点新鲜空气,锻炼一下身体。奥运公园就成了我的首选,不仅因为它离我家最近,步行仅有几分钟的路,而且听说它还是北京中轴线的延伸。沿着这条线向南看,鸟巢、水立方、电视转播塔历历在目;北看科技馆后面绿树郁郁葱葱,延绵不断,一眼望不到边际,北京真大啊!这几年建设得真好啊!


   也不知道再过几年,这北京的中轴线会延伸到那里?真希望多活几年看看北京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