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去爱吧】

   

  今天起个早,先去了螺子山。占有空山的感觉很好。把柔软的蓝外衣扎在腰间,步态轻盈的感觉也很好。鞋底不行了,有些打滑,得去买更专业的来。山里有各种花,一些开着,一些落了,一些且开且落。见一地泡桐,捡了一朵细看,扔了。又摘了一朵小白花把玩,花瓣薄薄的,没有香,又扔了。记起很多年前,主路上山壁间如瀑布般的迎春,现在消失了,偶尔见了零星的几朵,在晨风中含笑。心情突然像湖水般开阔明亮,就唱起了那首童谣,“过路过路客客,有不看到我屋个冬瓜北瓜……”

  钻进一条老道,大概被人遗忘久了,没有干扰,森林的气息扑面而来,沁入肺腑。这是山间大道上所没有的。所谓大道,是指山上为建塔运建材而开挖出来的,山林被毁不少,这是屠户干的事情,提来气愤。按住。本地还有另一座山,天玉山,从前爬过两回,有些难度,正宜锻炼。最后去的一回,该也是两年前了。没再去的原因,是因为一条路,那条路,竟然从山底修到了山顶庙堂,车子直接到。可以想见,多少山林死于其中。我为这个生着气。不知庙堂里的佛菩萨生气不。唐僧取经九九八十一难,现在的人,烧个香,连点山路都不愿走,大兴修筑,也不怕惊了山神。何谈虔诚?

  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用心想了想,是鸟语。也不是完全没有,是没有想象的那么稠密,山顶尤其孤单,竖紧了耳朵,才那么三两声。心里有些伤感。前些日有摄影爱好者告之,山上建塔,白鹭都赶跑了,一只也无。去了两回,果然一只也不得见,建塔前,这里是白鹭的家,现在,白鹭绕青螺的大美,没有了。这个事不该想起,想起就有些伤心。童谣也不唱了,想唱点别的,山里太安静了,觉得不合适,怕吓了树木花草和小虫。慢慢往山下走,鸟语总算渐渐密了些,但还高兴不起来,因为,这个密度,还比不过我居住的小区。

  经过半个月前的放鹰处,不无担心地问了句,我们家的鹰,也不知怎么样了?是切实地记起了他的样子来,像是家里来过的要客,不会忘记。

  我留了下来,独个呆在文化园。园中的北部大半,我是没有走过的。遂川的狗牯脑景点,那个架起大茶壶的台子,竟一块块大理石板脱落,在一园的春色中大煞风景,是水泥抹得太少了,这样的工程,竟然会有人昧了良心!

  继续走,在东北区的湿地边,找块石头坐了下来。湿地里很多叫不上名的水草,有一种,像菖蒲似的,一大片,错落开着数朵黄花,不挤,恰到好处地点缀着,真是迷人。东看看西望望,什么也没想,园子中无人,我也不在,跟这片天地融在了一起。双目微闭,听到了鸟鸣,虫叫,一派天籁。不知过了多久,我回转了来,眼里含着泪花,是感恩的泪花,感谢神又带我去了一块遥远的净土。幸福像潮水将我淹没。耳根有些疼。我在安静脱尘的环境里,每每总会觉有耳根疼,其实不是疼,是耳根从尘嚣的麻木中醒转了,用这种方式提醒我它的存在。人有六根,唯有清静中才能活力旺盛。

  继续走,有点可惜,我已经从一首诗中跌了出来。

  几个园林工,正在围着一些移裁的大树做些什么。

  我凑了过去。绕树往地下等距离安着三个管子。工人把一个比人高的管子插入管口后,再插入一根“9”字形细铁丝,手抽动着铁环,一下一下地,原理类似于压水井,竟有地下水“汩汩”流出。原来,这些大树移裁时,坑里垫了鹅卵石,以利空气循环。也因为此,下雨天树根部就容易积水,为了防止烂根,逢雨天抽水就是必须。

  如果晴天呢?晴天就往管子里注水呀。那个工人笑了。

  我要过工具,第一个管口,没抽到水。再往第二个管口,这比前一个低些,一抽,没完没了,五六分钟后我鞋也湿了,劲也没了。看工人继续抽,算了算,大概半个小时才抽完。这么多水!这是一棵朴树,边上一棵樱花树,都很高大,都需要抽水。这些树,栽于2010年底,还要这样小心。跟养一个宝贝似的。再看几棵罗汉松,一个大的塑料瓶吊在树身,一根细管子往树根部埋起,这是输液呢。园门正中那棵“樟树王”,据说就输了一年多液。种树的学问,对于我这个外行很高深,前些天还听一事,赣江边的镇市之宝大榕树,1998年受冻生病,叶子发黄,抢救的办法是施肥。施肥,就是沿树冠深挖一圈,把几担黄豆埋了进去。

  朴树刚抽完,下雨了。这意味着,明天,同样的劳动还得进行。这些活,是来自广西桂林的一个园林公司包下,凌飞园林。我问工人姓什么,半天没问明白,听发音,是QIAN,第四声。

  雨一下,才发现园子中人多了起来,他们纷纷找地躲雨呢。一个工人,竟然倚了一棵罗汉松和一块大石头免雨淋。我想告诉他小心打雷,又没说出来。一群孩子在浮桥上疯跑,跑进湖中的草亭避雨。草亭里老者在拉二胡,声音在湖上传开好远。半个小时后我坐到了他对面,和着其二胡唱起了《骏马奔驰在草原上》《洪湖水浪打浪》。是时雨已驻,亭子中的七姑八姨们已四散,唯有一个帅哥,守着一堆大包小包在玩手机。

  人越来越多了,他们吵扰了风景。九点五十,我离开。见半个月前那一树树鲜红如火的桃花,一朵不见了,桃树上满是小毛桃,多得惊人。万物在春天都是变化迅猛,一不小心就是错过。回望园子,一片明润清透。螺子山上,绿冠如海,海上波涛细细,生起了轻烟。

  我这半个月,去了五次文化园。三次自己去,一次陪鲁院同学去,一次陪文友去。跟文友去那次,我们在细雨中,把《书香安福》齐诵了一遍,那朗朗的读书声,叫我此刻想起,还是如醉如痴。

  那天,我指着湖中草亭告诉鲁院同学,有一个冬日下午,我坐在这里读泰戈尔,读到天际处太阳在两高楼间落下。往回走时,头上有了三颗星星。一群人眼热了,说你的幸福指数真是高。

  今天我没有读诗。十点一刻,我已经现身于四季春菜场,鱼、肉、猪肝、小碗豆,大蚕豆,小竹笋,地菇,莴笋叶,筒蒿,豆条,还有生姜。鱼价12,小碗豆价15,我忘了肉价,说是十三块,好像便宜了些。快五十块钱,一下花完了。

  就是这样,诗里诗外穿行,身份转来转去,活了一天又一天。日子好从容,岁月很长,生命如盛宴。窗外的夜雨,已经开始滴落。


【避世之好】

   

  这些日公事甚杂,好几日,竟从早六点多,忙到深夜11点。好在心态已不似暮冬初春那般坏,知道不想输了春天,就倚了忙中偷闲,去那大好春光中行走了几回,享了接天入地的清福,安宁从容一如从前,人也就不至于崩溃。越来越学会了,与天地对话,其中美妙,一时无以能诉。

  可以自由行走人间,静观婆裟世界变易,以不变应万变,是为人者的福,要敬惜。

  春光很闹,我很安静。动则关机实在无奈,还请外众多加体谅。

  4月10日,身旁县域出了冰雹天灾,我竟一无所知。细想来,“忙”只是一个借口,最主要的,还是自心常常愿意生出“避世”之愿,自觉不自觉地,就把身心从外界作了隔离。如此之下,耳目闭塞,盲听盲看皆成必然。结果就是,屏蔽了喧嚣污染,保持了自我的安定和散淡。

  清明已过,谷雨未来,天气将雨将晴,不冷不热,天地间一派碧透清宁,我亦如是。

  但今天是想说那个天灾。

  先是一个作者,来稿写到了雹灾之乱之重,读来一路心惊肉跳。大概在这点上,一个前气象从业者的替入感受,会更深入持久。记起来,从前家乡的西北部,也是好发对流灾害的。由于工作所逼,几次雷电时在室外作业的天崩地陷记忆,恐是无人能有。壮观,伟大,黑暗,风云以极速相逐,被吞没,被挟裹,豁胆相向,忘了自己,不知有怕,就是这些。

  放下稿子,就想起来家。本地气象多少比常人懂些,一有对流天灾,多半家乡躲不了。急急一个电话过去。老父微笑,你说呢?

  心里“格登”一下,知道出事了。大还是小呢?无从猜出。老父心性如此,越是有事,越是豁达沉稳。愧疚生出来,都过去5天了,才起此关问。这女儿当得,差矣。

  家里电视机打坏2个,隔壁当老师的八佬家打坏1个,时子医生家打坏1个,水西叔叔家跟我们一样,打坏2个……唉呀,这一片坏了10几个。还有哦,火车站兰秀婆家,兰秀婆呃,不是小学跟你同过学么,就是她屋里呃,大门是玻璃加卷闸门,卷闸门没拉下,玻璃门生生地,被雷打了一个溜圆溜圆的洞,有吃饭的碗口那么大,奇怪得笑死人。唉呀,真是万幸,孩子正在厅里看电视,机子没坏,人亦冇事……

  老父一五一十地汇报灾情,老人寂寞,愿意把事情说得详细。我的心慢慢平复下来,房子没砸坏就好,山上没倒树就好,人没有伤到就好。

  没有,都没有。就是怪了,就是坏电视机。先是一个惊雷,接着又一个,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第二个,我根本就没听到雷声音,就只听到电视机“啪”的一声。

  冰箱没坏?洗衣机没坏?

  没有,好好的。怪呢。

  是有些怪,大自然的把戏,多数时候玩得要让人看不明白。旧有的从业经验,也无助于我能够去猜解大自然的顽皮任性。我最好的十年青春,消耗在了观云测雨,最该放射活力的好好年华,却困在了准军事化的制度管理中,人也变得刻板教条女马列。最不可思议的,是老爱登记上一班的差错:漏了签名,忘了点小数点,深层地温不合规律,迟发了电报,云码编错了……当然,我也被下班如此对待,如是往复。职业道德使然,谁也莫怪。如今提起,自己先笑个没完没了:我那个样子,一定很不好玩,很怪,想来有些恐怖。

  人怪了,于己于他都是一场“灾难”。天怪了,于大地于人世更是灾难。

  然而,人生的迷人之处,正在于,生命可以笑谈于“灾难”之后。最最迷人的,不是昂笑,而是微笑,是阅尽炎凉,闭门掩户之后,独坐拥自时,那无人得见的,散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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