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进城


  小时候,总是把进城当作一件很开心很快乐的事情。

  在幼小的心田里,认为最好的东西只有城里才有,城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宽阔平整的柏油马路,川流不息的行驶车流,熙熙攘攘的购物人群,还有那透明洁净的玻璃橱窗,琳琅满目的各式商品,应有尽有的儿童玩具……

  记得第一次进城,大约是在十来岁光景。那时候的农村还未实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加之当时开往乡下的班车也很少,大人们要想进一趟城,只好利用早晚开工收工前后的间隙,而且只能靠步行了。那回是母亲要进城去卖鸡蛋,据说当时城乡鸡蛋的差价是每只两分钱。我是好说歹说,母亲才答应带我一道去的。

  我们天还没亮就起身上路了,因为离城里还有十几里的路程。同行的还有村上的几个邻人。一路上,我几乎是小跑着跟随在大人们的后面。我们家的大黑狗“黑子”也或前或后不紧不慢地尾随着。我怕它会迷路,几次想赶它回去,它都是先往回走几步,然后趁人不备又窜到我们前面去了。

  时值初秋,远处的青山树木田野庄稼都披着一层轻纱,近处的村落房屋菜园竹篱也隐约在朦胧的晨雾里。再美好的景致此刻的我也已无心欣赏,一会儿爬山梁,一会儿过沟坎,一会儿穿林地,一会儿趟溪涧……不知不觉中,我的两腿发胀,额头也渗出如豆的汗珠。

  “怎么样?”一个邻人朝我诡异地笑着。

  “我不累。”我强抖擞了一下精神。

  “是他自找的。怨谁呢?”母亲嗔怪着,眼神里却写满了怜爱。

  又要过一条河汊了,对面的一位老者划着小木船飘飘悠悠地过来。我们陆续上了船,可“黑子”任凭你怎么叫唤,它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两眼茫然地张望着。

  “黑子,快过来!”我急得差点哭出声来。

  “没事,狗能识路的。”同行的人都这么说。

  小木船很快就离开了岸,行进到河中心了,“黑子”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我有点担心起来。

  “黑子,快回家吧!黑子,快回家吧!黑子……”我的眼泪真的掉下来了。

  “黑子”好像听懂了我的哭喊,转过身,低着头向家的方向跑去。

  天刚蒙蒙亮,我们就进了城。母亲他们一行人将待售的土产沿街一字儿排开,各自等候着买主。我无心跟他们这么空耗着,便一个人在附近溜达起来。母亲怕我走失,嘱咐我不要走远,并给了我一张两毛的纸币,说是让我去买零食吃。

  于是,我只能在远近百米之内的大街上来回逡巡着:这就是我在梦里千百次追寻的小城?低矮的砖瓦房临街而建,遒劲挺拔的法国梧桐一直延伸到街的尽头,昏黄的灯光无精打采地望着匆匆走过的路人。商店的大门紧闭,橱窗里一片模糊,对面街道唯一的一座两层楼房顶上矗立着大大的四个铜字“百货大楼”……我在大脑中想象着楼内五光十色的商品,手里攥着的那张纸币早已被汗水浸湿。

  “新儿,回家啦!”是母亲在叫我,他们已交易完毕。

  我赶紧收回思绪,跟着母亲他们一道又踏上了归途。

  一路上,我的心一直在惦记着“黑子”,并想象着各种可能和不可能发生的一切结局。

  刚到村口,上工的喇叭就响了。一轮红日正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喷薄而出。

  回到家里一看,“黑子”果真蹲坐在家门口。“黑子——”我一声叫唤,它马上又是摇头又是摆尾地窜到我的面前,一会儿嗅嗅我的手背,一会儿蹭蹭我的大腿,好像在说:“瞧,我的记性多好!”我紧紧抱着“黑子”的头:“回来就好。”泪水再次模糊了我的视线。忽然间,我感到筋疲力尽了,肚子也叽里咕噜地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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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串亲戚


  小时候,要是听谁说他家有个千里之外的亲戚,总是好生羡慕。不为别的,至少可以知晓一些另一片天空下发生的趣事,说不准还能品尝到异域风情的特产或是风味食品呢。

  我的家族都是当地“土著”,没有异域的亲戚可以走动,有时难免会滋生一丝遗憾。

  我想,在当时串亲戚还有另一层意思。

  因为在我的记忆中,每当家里来了客人,母亲便会端出平常过节时才吃到的饭菜来招待。就冲着这种理论,中午放学的时候,我曾经有意识地在阴天下雨的日子借口路烂难走去外婆家吃午饭,其实,到外婆家的路并不比回家的路好走,可去了一两次,也未见外婆舅妈端出什么特别的饭菜来,回到家里我没少跟母亲抱怨,说外婆舅妈他们根本就不疼爱我,母亲常常会用手指刮着我的小鼻子:“小馋猫,又想吃什么啦?”委屈得我心里酸酸的,怎么也想不通。现在想来,多么可笑的逻辑啊。殊不知外婆家鸡窝里的那两只鸡蛋说不准还是留着换盐巴的呢!

  不排除在当时串亲戚还可以让人享受到一种特殊的优越感。

  记得有一回去姑妈家过暑假,适值西瓜成熟季节,通常大人们是不准孩子进瓜地的,说是他们走路没规矩会糟蹋了瓜忆秧。而因为我的到来他们却破例让小伙伴们领着我去瓜地参观。面对又大又甜的西瓜,大饱口福是少不了的,可这口福也不是轻易就能享受得到的。看瓜的小姐妹早已有言在先:“唱一首歌,摘一只瓜。”这可难不到我,肚子里别的货什不多,说到唱歌简直就可以说是“信口开唱”。这边的小伙伴不停地给我鼓励,“再来一个,再来一个”;那边的小姐妹也说:“再唱一首,我去把那只‘糖罐子’摘来吃。”就这么,歌一首接一首地唱,瓜一只连一只地吃;吃午饭的时候,歌唱得意犹未尽,可肚里盛瓜的空儿没了,一个个撑得像“西瓜”似的。

  其实,串亲戚更重要的还是促进了亲戚们之间的情感交流与沟通。那一句句问寒问暖的寒暄,那一个个关切怜惜的眼神,还有那沉甸甸的思念与牵挂。

  串亲戚,现在想来,那种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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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抓鱼捉虾


  童年的记忆里,下水去抓鱼捉虾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我们村前,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蜿蜒流过。大雨过后的日子,小伙伴们便会三五成群地扛着铁锹,拎着竹篮脸盆之类,选定一片水流相对稳定的水域便动手忙乎起来。先在该水域的上下游用潮湿的泥块分别以最快的速度累起两条拦水的堤坝,然后再迅速地用脸盆将水舀干。

  不一会儿,小鱼小虾便在见底的水面上活蹦乱跳起来。稍小一点的孩子站在岸边指着水面大叫:“泥鳅……螃蟹……龙虾……”水里的孩子一把抓起鱼虾就朝岸上扔去,岸上的孩子马上七手八脚地乱成一团:有的刚抓住一条泥鳅,还未等他转过神来,泥鳅又从他的指缝间窜掉了;有的为了去抢捉一只飞跑的螃蟹,不料脚底一滑,摔了个仰面朝天;有的准备去逮那只挥舞着大螯的龙虾,却被大螯夹住手指失声大哭……笑得水里捉鱼的人前仰后合。

  岸边被水草覆盖的地方常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洞穴,有经验的孩子很快就能判定哪是黄鳝洞,哪是螃蟹洞,运气好的话,在水底的沙土层下还能捉到老鳖呢。不过,那天要是你运气欠佳,一手伸进一个洞穴,掏出来的说不定还是一条水蛇呢!

  往往正当我们热火朝天捉得带劲的时候,上游的拦水坝实在经不住逐渐增加的水量的压力而轰然崩溃,即便大家齐心协力想竭力补救,但多半是前功尽弃,以失败告终。

  最后,由稍大一点儿的孩子出面,按这次捉鱼过程中的功劳大小按劳分配。

  其实,每次分得的那几条小鱼小虾都成了猫儿的美餐,但心里存留的那份快乐却凝成了永恒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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