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的冬天极长,从十一月开始,到四月结束。漫长的六个月,让人打心底里渴望春天。春天,多美好的词儿,桃红柳绿,草长莺飞,只是小城的桃柳草莺都来得晚,来得快,好像被极尽挤压的生命,突然地爆发。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江南四月,白居易在庐山大林寺惊讶于那株迟开的桃花时,殊不知四月的小城杏花还是初放。

  四月,是小城一年中让人感觉最冷的月份。北方的冬天人其实并不觉得冷,室内因为供暖,温度高得常会让人觉得好像夏天。特别是阳光明朗的天气里,宽大的落地窗前,一片明晃晃的阳光,阳台的温度可以达到三十五六度。即便平时,室温也可以达到二十三四度。站在这样的屋子里,看窗外雪花飘飞,寒风呼啸,一点也感觉不到那份寒冷。而到四月,就没有这样的好福气了。

  每年的四月一日是停止供暖的日子,这个时候的室外温度虽然已经升到了零上,可是室内温度却突然大幅下降。那种阴冷的感觉让人仿佛突然走进了一座冰房子。如果天气晴朗,到室外去走走,多少还可以感受点阳光灿烂,可是四月的风又极大,刚落在衣服上的温暖几下又被风吹走了。当然也会偶有几个无风无雨的好日子,就像一位貌美的女郎大发慈悲的揭开蒙住脸的面纱,只一瞬,便会给你春满人间的错觉。当你兴高采烈地脱下棉衣换上单衣准备拥抱她的时候,她又会突然给你个大变脸,一场大风,一场细雨,再次把你送回寒冷里。于是你蜷缩在棉被里,痛斥这已是春天的事实。

  四月一开门就迎来了清明这个节气。大诗人杜牧早就说过“清明时节雨纷纷”。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阴雨连绵,清冷无比。今年四月,一场清明雪更是让很多人亮瞎了眼。江南的农谚有:清明断雪,谷雨断霜,而到了北方,这农谚就要再加上几个字:清明断雪不断雪,谷雨断霜不断霜。所说的也就是小城里缠缠绵绵似断非断的霜雪了。

  年长一点的人都说这是百年未见的清明雪。那雪花极大极多,边落边融,边落边叠。落在路上的雪被来往的车流碾过,瞬间变成一滩滩水。而树上房子上漫山遍野的雪却停在了头顶,妖娆美丽。清明是传统的祭祖节日,孝子贤孙们顶着漫天飞雪来到祖先的坟前祭奠先人,天地间那一朵朵盛开的白花既是生者对故者的怀念,也是故者对生者的祝福吧!

  说完了四月的雪,再来说说四月的霜吧!大诗人杜牧不仅说了清明的雨,他老人家还说了一句金秋的霜,那就是“霜叶红于二月花”。只是秋霜好比一支神奇的画笔,画出层林尽染,画出果实甘甜。四月的霜却不是什么神来之笔,常常把刚露头的春天打个趔趄。

  这几年连续多次出现四月霜害。常是在四月快要了了的时候。草已绿了,花已开了,果树也都发了芽抽了条,勤劳的庄稼人也把一年的种子适时的播撒到了地里。眼瞅着一天天大地裂出一条条缝,地里的种子探头探脑地刚伸出头,灰黄了半年的土地,终于又有了绿色的生命。可正当你陶醉在一派春和景明时,一场霜就落了下来。早晨,推开门,昨晚残留在鸡食槽里的水竟然结了一圈冰碴,再看看核桃树刚抽出的嫩芽,大地上刚吐两片叶子的玉米苗,一个个都蔫儿吧着。等太阳再升高一些,那些原本鹅黄的嫩绿的一下子都变成黑黑的一片了。

  虽说是一场春雨一场暖,可是四月的雨却极尽缠绵,反反复复。每当天空阴沉暗淡的时候,人总是最难耐的。于是,冬天未穿的厚棉裤又翻了出来;刚刚洗好装进衣柜高层的大衣又拿出来了;放置一冬没用的电热器暖手宝电褥子统统上阵了。朋友圈里调侃天气的段子在各个群里又飞了起来。办公室里,穿单衣和穿毛衣的又开始争论到底该穿什么。大街上更是五花八门,有穿棉服的,有穿漏洞牛仔的,有捂得严严实实的,也有露腰露脚背的……真真是“二八月乱穿衣”。

  虽说雨雪不断,人冷得蜷缩着寻找温暖,可植物却不怕。老话说得好,春天动人不冻地。看看家里储存的土豆白菜就知道了。那些掰掉又生的芽苞拼命在告诉你,春天来啦,春天来啦!

  不管是风还是雨,都是来解冻大地的。看那早开的冰凌花、顶冰花、金腰子、单花韭,顶着冰雪,最早从土地下探出头。院落里的迎春花、杏花也陆续登场,接下来几个暖阳,我想那些藏在花苞里蠢蠢欲动的映山红、小桃红、玉兰花、桃花、梨花、丁香、刺玫也都会你追我赶的开放。那会儿才会让人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春天。

  只是等花都开好的时候,夏天也就要来了。无论你四五月穿的啥,到了六月你准要换上夏装。春天短暂的不曾收场,夏天就火一样地被全部点燃。那时,四月的寒冷也将彻彻底底地被融化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