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

  当电视中李亚鹏读着这段文字的时候,我的脑子中一下子跳出一幅画面,那是姥姥的背影。

  那天姥姥执意要下楼去给儿子买芒果,我劝不住,任她去了。站在四楼厨房的窗口,看楼下的姥姥,缩成一个紫红色的小点,她步履蹒跚,却走得有些急,想是她要快点买回来吧!我只望了一眼,便转过了头。我可以想象得出风如何吹乱她的满头银发,如何掠过她满是沟壑的脸颊。卖芒果的小摊不远,出了胡同右拐就是了,对于我们几步就可以走到,可姥姥却需要用她舞蹈般的步伐穿梭于不绝的车流中。她去了好一会儿,等她气喘吁吁地打开门时,午饭我已经做好了。

  一周前儿子阑尾炎手术,姥姥知道后立刻让舅妈带她赶到医院。现在儿子好了,我第一时间把儿子带过来给姥姥看看,尽管已经打过电话,可我知道只有她看过了才会真正放心。

  我们来的时候,姥姥正在屋里扒小葱。我接过手,让姥姥到沙发去坐着。姥姥一边看着一旁玩着的儿子,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一会儿说真是吓死了,这么小就做了手术;一会儿又说,没事,小孩子好得快,几天就能跑能颠了。她说那天从医院回来她就一直担心着,她自己没法去医院看,又不会打电话,急得她央求舅舅打电话问我。舅舅告诉她已经好了,没事了。她问咋知道的,舅舅说手机里看的。她转头问我,现在都能吃什么,我说除了硬的凉的辣的都可以吃了。姥姥又问,能吃芒果吗?我说能,昨天我刚给他买了。姥姥不理我,转过身问我儿子,你吃不吃芒果?我去给你买呀?不过我只能给你买两个,十五块钱一斤,我没那么多钱。

  不知道姥姥是不是想起去年买芒果的事,不过我是想起来了。那是去年春天,我去看她,找了几个地方,最后在路边的小摊位那找到她。平时无聊,姥姥喜欢站在街头看来来往往的人群。时间长了,那里的小摊贩都和她熟识起来。我们站在那里唠嗑,她看到小推车上的芒果突然说要给亲亲(我儿子)买几个。她挑了四个又大又红的芒果,过完称算了钱,可找遍所有的衣兜,她兜里的钱只够买两个。剩下的钱是我添的。等我再次去看她,她不停地说着,我咋那么笨呢,咋就不能先赊着,给孩子买回芒果,才买两个。我这老太太天天去那,赊几个芒果还赊不出来?姥姥说的是真话不是吹牛,那些人都信得过她的。

  姥姥不识字,有些事她弄不懂,唯一知道的就是担心了。姥姥为每个人担心,这一颗心一担起来就是八十几年。记得我怀孕那会儿,在离姥姥家不远的地方学习,中午我都去姥姥家吃饭。有一天天阴得厉害,我没带伞,怕中午下雨,提前去了姥姥家。可姥姥却没在家。等了好久,姥姥回来了。原来她怕我淋了雨,急急忙忙地去给我送伞。

  每次有什么事情,多半不敢告诉她。就是一月前我做了小手术,已经全好了的时候告诉她,她还是吓了一大跳。每次我们都告诉她放心,放心,没事,没事,可她怎么也无法放下那颗牵挂的心。

  这一次她买了六个芒果,看着姥姥舒展的皱纹,又看着桌子上那些红红黄黄的芒果,我想,这一次姥姥的心是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