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50年代中期至80年代中期,在来安县委宿舍区到办公区的路上,每天拂晓、午前和傍晚时分,都有一位身材矮小的女人迈着细碎的步子匆匆走过。暖阳里如此,寒风中如此,暴雨里如此,冰雪中如此。在30个寒暑之后的一个春季,她那匆匆的脚步被癌魔无情地挡住了。时隔不久,她离开了我们,走向了另一个世界。

  ——她,就是我亲爱的母亲王秀勤。

  母亲出生于南京市郊一个普通人家。解放初期,正值豆蔻年华的她受到新中国勃勃生机的感染,响应党的号召来到皖东来安县的一所农村小学任教。母亲性格活泼开朗,嗓子好,喜欢唱歌,学生和乡亲们都很喜欢她,县里宣教部门的干部也都知道她。那年,县委宣传部因为设立收音站,需要人手,母亲便被选调了去。从此,她的青春和生命便融入了来安县的广播事业。

  就像战士离不开钢枪一样,母亲到了收音站以后,总离不开一台直流五灯收音机。母亲每天用笔准确地记录下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出的重要消息,报送给领导。有时,带着收音机到田间岗头开展宣传教育活动。那时,。而每逢此时,母亲总会亮开嗓子,给农民们唱上几首好听的歌。

  两年后,县有线广播站在干部群众的欢呼声里建成开播了,母亲的播音员生涯从此开始。她那清脆的嗓音经过扩音机的放大和广播线路的传输,越过沟沟坎坎,翻过山山岭岭,通过一只又一只喇叭,传遍了万户千家。

  我是在“大跃进”时降临人世的,自打出生时起,耳边就常常萦绕着母亲的话语声和歌唱声。那时我经常吃在母亲的办公室、睡在母亲的办公室,母亲播音的声音和工作的情景,在我幼小的心灵烙下了深深的印记。如果说滋养我生命的是母亲的乳汁,那么滋养我心灵的就是母亲的声音。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母亲抱着我哼唱《摇篮曲》的情景,也记得母亲在工作之余,让我对着麦克风学说“毛主席万岁”、“刘主席万岁”。

  县广播站的播音是一日三次。凌晨至早饭后为第一次,午饭前至午休前为第二次,晚饭前至就寝前为第三次。也就是说,人们吃饭和休息的时候,正是母亲辛勤工作的时候。由于吃饭不是早就是迟,长此以往,母亲患了胃溃疡病。吃饭可以忽早忽迟,而播音却必须准时准点;为了每次按时开播,母亲上班总是步履匆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紧张工作,使得母亲的胃病一天比一天严重起来。

  我开始注意到母亲脚步匆匆和患有胃病,是在上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一天,我放学稍早一点,在回家的路上看到母亲一手拿着烧饼,一手捂着胃部,紧锁眉头,匆匆地赶去上班。我问母亲怎么了,母亲说胃有点疼。我说去医院吧,她说没关系,吃一点烧饼就会好的。由于母亲总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总是对我们说“没关系”、“不碍事”,我们对她的病情也就疏忽了。除了经常买一点常规药外,没让她做进一步检查和治疗。就这样,母亲在病痛缠身的情况下,每天脚踩朝露、头顶星光,匆匆走在上班路上。可是仅靠意志又怎能敌得过病魔呢?终于有一天,她的脚步慢了下来。

  1985年4月初的一天,母亲对我们说近来胃的感觉不好,吃一点东西就吐。此时,家人才意识到母亲病情的严重性。父亲立即带母亲去南京一家医院检查,检查结果是胃癌晚期。于是就地手术,并作了化疗。出院时,医生说母亲两三年内不会有事的,可是仅仅过了11个月,1986年3月4日,母亲便匆匆地离开了我们,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1986年3月6日,是为母亲举行追悼会的日子。那天,诺大的吊唁大厅从里到外挤满了前来吊唁的干部和群众。30年来,母亲的声音传遍了来安县村镇城乡的每一个角落,人们已经习惯了在她清脆的嗓音中吃饭,在她播完晚间节目后入眠。孩子们在她的声音里长成了修竹;青年人在她的声音里变成了梁木;中年人在她的声音里迎来了夕阳。对我来说,母亲的声音不仅陪伴我长大,而且给了我宝贵的精神营养。难忘三年“插队务农”的日日夜夜,从悬挂在破草房的喇叭里传出的母亲的声音,给了我多少战胜困难的勇气和力量啊!

  母亲呵,你匆匆离我们而去已经17个年头了,你还记得我在追悼会上痛悼你的声音么?

  妈妈,您在手术之后已经意识到了病情的严重性,但您始终没有表露出悲观情绪,没在我们面前掉过一滴眼泪。您在被病痛折磨得不能起床的时候,还念念不忘交纳党费,还坚持每天收听广播。

  妈妈,可能是您已经预料到自己生命的火花即将熄灭,所以您只要胃不痛,便强撑着病体做家务。我们不让您做,您说自己不上班,看到全家人下班后忙着做饭,心中不忍。就这样,您做家务一直做到腊月二十九卧床起不来的时候。

  妈妈,您热爱生活,热爱广播,您不情愿就这样离去。于是,您以顽强的意志忍住病痛,积极配合治疗,始终没有拒绝过打针、吃药。在医院里,许多医生和病人都说,没有见过像您这样坚强的癌症病人。

  妈妈,您离开我们了,永远地离开我们了,但您的声音没有离开我们;您的声音不仅永存于一盘盘录音带之中,而且永存于来安城乡广阔的空间,永存于听过您播音的来安人民的心中!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