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园子与树


  清明一过,风开始不那么凉了,轻轻拂过脸颊,有些个舒适,有些个惬意。像小时候,娘一边叫着乳名,一边用她那粗糙但暖和的手,在我的头顶、脸上与身上游动。

  娘的大襟袄里散发出的特有气息,许多年后,依然深深留在我的呼吸里,沁在我的血液中。常常地,疲惫了,困倦了,便很想有那种特殊的味道来陪伴我,让我能够安逸地,放松地好好歇息一会,什么都不想,都不顾及,让我的身心,我的一切,不由自主地依偎于那个温暖的怀里。

  岁月的过往,使之许多的感受逐渐消磨殆尽,但对那种抚摸与依偎的渴求却愈来愈强烈,并没有被时间的磨轮荡平。

  望着窗外,春的脚步已经踏得很深了,又是四月,万物葱茏。倏忽间,我似乎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童年的春风似乎还要烈些,因之春的意味似乎更为浓重。风往院子里探进了脑袋,撩起了我的快要剃但还没有剃的头发,绕上南墙头。夜里一场雨,小南园的桃花落了一地,零碎地,隔墙飘了些院子里。

  娘早就起了。倒尿罐子,一铲子一铲子掏锅底灰儿,风匣唿哒唿哒拉了起来,饿了一宿的鸡睁眼咯咯要食。“雨儿,拿草做饭。运儿,铲鸡屎扫院子。”娘一边叫一边忙活。

  揉着眼,懵懂着跳下炕,把尿泡里一夜的积存痛快地射向猪圈。

  猪早已见惯不怪,睁一只眼瞅瞅,鼻子里哼一声,翻转身子,继续了自个的美梦。

  爹起来了,爹起不起来或者啥时起来完全是他自己的事,娘从不管,娘只管自个先起来,摸着黑做事情,差不多了,才叫我和我姐,娘总是这样,一年到头总是这个样,从来没变过。

  蹲完茅坑的爹一只脚放在猪圈上,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眯着眼看猪,爹一早干的事就是这,天天如此,雷打不动。娘唠叨:“你说说,老看你那宝贝猪干啥?再看,没有好东西吃它也不给你长。”哗,一盆脏水倒在圈里。

  “运儿,走,咱割椿芽去。”爹不愿听娘叨叨,扛了梯子往外走。

  一大早的大南园静悄悄的,露水挂在韭菜上和小萝卜菜上,泛着晶莹的亮,鸟儿清脆地叫着,有一些雾气,空气里漾着丝丝清新的凉意。使劲地吸上一口,整个人便感到透心地舒适。

  爹踩着梯子爬到香椿树上,用月牙铲铲香椿芽,一铲一撮,一铲又一撮。树下的我撅着腚往篓子里拾,一边抬头望着隐在树头里的爹。爹站在树杈上,用力地往前探着身子,寻找着自己的目标。风撩起了他满是汗渍的对襟白褂子,露出了根根排骨。

  蚂蚁窝里的蚂蚁正在忙碌着来回穿梭,湿润的黄瓜畦垄里有蚯蚓缓慢蠕动。天气渐渐转暖,大南园一片绿色。柳树的绿枝不肖说,早已被我们做过了哨子。杨树吐出串串的絮,小槐树也开始鼓苞,准备着将白花绽开。

  大南园里的树,最粗的是那棵香椿,树不知长了多少年,我的胳膊楼不过来,要爹的才行。树皮黢黑,片片层叠,一副饱经沧桑的摸样。树冠婆娑着高高得伸向空中,就使得园子有些暗淡。

  或许因为年龄长些,我家的香椿树总是比别人家的发芽晚些,常常地,别人家早早吃上了香椿,我家南园的香椿树才刚露出紫红的小芽,让我们这些孩子等得着急。

  慢慢地,向外挣着挣着,那芽开始变绿,抽长。或许一夜南风,或许一场春雨,那叶子便如同变戏法一般,顿时发散开来,遍布于树头之上,使得爹来不及采摘。

  铲下来的香椿装满篓子,爹便不再铲。伴着香椿的清香,“趋达趋哒”跟在爹后头回到家,娘便开始忙活。先将香椿芽放到圆蒲篓里,晾去露水,趁新鲜摘掉老梗,选出鲜嫩的炒着吃,剩下的便放在盆里,用盐揉。香椿叶变成了长长的细条,娘将他们封到坛子里当咸菜吃。吃面条时,拿出些剁碎了用醋拌,味道好极了。

  树大,收的香椿多,吃不了,爹就给街坊邻居们分一些。

  收香椿似乎成了爹和我四月里一件必须的事情。

  园里有一口井,井的岁数比娘还要大,不知用了多少年,井壁早已塌阔成圆瓮状,只剩井口瘦瘦一点,站井台上往下看,黑漆漆诺大一个肚子,如同巨蛙张着的大口,井底墨色水中有蛤蟆在叫。爹总是吓唬我们,可别(bai)去井台啊,当心里面物件出来拖你们小玩意进去。究竟什么物件,爹没说清楚,我们也不敢问,一直很久,对那口井始终怀有深深畏惧。

  虽然年迈,但树和蔬菜都要靠它浇灌,爹每次都小心翼翼地把辘轳安到井沿上,慢慢地放下笆斗桶,再一圈一圈地挽上来。笆斗里的水很清,然而我们不喜欢这水,总想着会有蛇或什么生猛的东西会被父亲挽上来,因为那井里实在太神秘。

  小时候的我干过坏事,就在这大南园里,大妗母种的向日葵齐腰高的时候,我好奇地把它的芯从顶上薅了去,想看看葵花能不能再开花。不止一棵,那一排向日葵都被我如法炮制。可怜的向日葵之后始终齐腰高,再也没开出花来,长了许多的杈子。全家人都在纳闷这件事,幸好我还算诚实,说出事情原委。爹那次揍了我,大妗母却说:“三姐夫运儿还小,不懂事,甭打他了,就这一个宝贝疙瘩,打坏咋办?几棵栽莲有什么当紧。”

  不知何时,大南园变成了草园,西面的墙通开了,园的北面成了过道,那口令我们生畏的大肚子井也填死了。那棵每年四月里能够给我们全家带来欢乐与物质享受的大香椿树,变成了后来南房子里的大梁,听说香椿树锯得很吃力,锯树的那天,木匠用了很长时间,换了三根锯条,依然未能锯倒,停工的那一夜,香椿树从锯口处流出了很多的树鳔,晶莹透亮,竟然糊住了伤口。我想,那一定是老椿树伤心的眼泪,它给了人那么多的享受,受到恩赐的人们却无情地夭折了它。

  盖南房子的当口我已上住校的初中,不在家里。听到香椿树倒掉的消息后,一连几天似乎失魂落魄。那时,我心里恨着家里,恨着砍树的人。夜里睡觉时,有风鼓动窗棂,耳边立即好像有钢锯在响:呲嘎、呲嘎……我用被子蒙上头,也无济于事。

  好几晚上,我梦见那树轰然倒下,痛苦地歪在一边。

  神奇的是,那树被折去了枝叶,刨光了树皮,安放到房子上时,不知是木匠技术太差还是香椿树有灵,那大梁竟然短了一截。据说爹恼火了好长时间,但无钱再去买木头,只有将就着用一块柱子顶起梁的一头,至今我家南房子北头仍然竖着一根木柱子。

  暑假里,我踏进了建好的南屋,望着屋顶那短了一截的屋梁。它曾经那般蓬勃,那般苍劲,而今却不再斑驳,不再粗糙,没有了绿意,没有了气息,静静地横架在堆放粮草农具的屋里。

  如今,每次回家,路过大南园那里,不知为什么,我都要绕路。那园早已没有了树,没了各种蔬菜,更没了虫儿和鸟儿,成了一处贮物的荒园。一个没有了生命,没有了灵魂的去处,人若去,去做什么?我想不清楚。

  两个园子,大南园小南园,都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都不大,但离家近,使用起来方便。

  小南园较大南园近些,就在院子的南面,和家里一墙之隔,有三间屋子大小的面积。园里垛着柴草,一围土墙将园子拢了起来,围成了一处密闭的去所。或许正是因了这密闭,才使得童年的我有了一个难得的自由玩耍的地方。

  园子里有棵桃树,名字叫六月鲜。树长得很茂盛,树冠差不多盖住了半个园,东面的树枝早已不甘受屈,探出了院墙,伸到了胡同里,展着胳膊,摇着脑袋与路人打着招呼。

  大地慢慢复苏,那树也便从枝梢变红,早早鼓出的叶芽也便有了毛茸。春风起时,叶芽即刻抽出了叶子。慢慢地,不知哪一天,绿色的叶子里就会绽出花朵,一朵又一朵,一枝又一枝。很快地,那些嫩绿的叶子便被满树的花瓣遮蔽,那花瓣粉里透红,恣意地露出笑脸,吸允着空气,抚摸着阳光。花心里细长的花蕾散出淡淡的香,招引来许多蜜蜂。

  花儿落后,会结出青青的果实。渐渐地果子大了,就从叶子后面露出了脸。风的摇撼下,不时地便有发育不良的桃从树上落下来。并不是所有的桃子都可以长大的。

  我们姐弟几个眼巴巴看着那桃慢慢长大,心里的渴求便慢慢地延伸生长。

  伴着我们的那份馋相,也随着天气的变暖,桃子会慢慢地长大,开始从青里变白、变红。先是桃尖,慢慢地沿两侧向四周延展,在深绿色桃叶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诱人。可不是吗,有的桃子可是一伸手就能够的到的。桃子可真大呀,每个足有三四两重,大的有半斤。

  娘早早地就打预防针:别馋嘴呀,那树上结的不是桃子,都是小猪。你爹等着卖了桃子买小猪呢。

  然而那桃子实在是太诱人了,终于有一天,趁中午睡觉没人时,我和几个耍伴下了手。鬼子进村似的偷偷地悄悄地爬上树,挑几个不显眼的摘下来,跑到僻静处,用衣服将桃子上的绒毛擦了,带着余悸,带着盗窃成功的喜悦,我们大口地品尝着胜利果实。那味道真好啊,清脆可人,甘甜爽口,很久以后,那种味道依然存留于我的口中,一旦被触发,舌下即会生发满口馋的唾液。

  第二天,父亲围着桃树转了好几圈,琢磨着象是什么地方有了变化,但终是没作确定。然而那桃子看得更紧了。我们终没取得再次战果。

  树上的桃子陆续地被家里摘到集上,一个个的卖完。变成了小猪。

  雨后的桃树会格外的清新。清新之后会有树膘长出来,黏黏的透着亮,跟松香差不多。在地下藏了一年的知了猴迫不及待地从松软的泥土中钻出,慢慢地向树上爬去,一边把衣服留到树上,变成知了躲到了树叶后面。有蚯蚓勤劳地工作着,将园里的土拱得很松,每个洞口都翻起弯曲着的蚯蚓的粪便。

  我们在桃树的荫凉处扇纸片、跳城、顶牛,玩大人用过的缺牌的烂扑克,累了便去麦秸垛洞里躺着睡觉,直到大人喊我们回家吃饭。小南园成了我们的乐园。

  一次我去小南园拿草,不小心惹怒了桃树上的马蜂,被狠狠地蛰了一口,针刺样的痛疼使得我大哭起来,头顶立刻起了大包。扔了草,鼠窜回家。

  爹一边笑着,一边安慰着我,将我牵到了小南园里,捡那湿的蚯蚓屎调好,敷在我头上。立时便觉得好了许多,没有了初始的那般疼痛。第二天,肿就消了下去。打那时起,我对蚯蚓就有了莫名的好感。

  也是为了修南房子,那棵给了我的童年诸多期盼和想象的六月仙桃树被锯掉了。

  在原来春时满是繁花,夏时一树碧桃,秋来虫儿唧唧的去处,有了一座建筑。爹说:“这是给你准备的,将来娶媳妇用的。”我不要媳妇,你还我的桃树,还我的小南园。我想说。但终未说出口。


  二、老家的水


  夜里有些失眠,睡觉是个问题。便想着儿时的那会,玩够了,跑累了,回家两手往炕沿一撑,跳上炕,倒头便睡,全然不顾娘的叨叨,姐的攀比。

  春里的雨天是睡觉最好的时候,春雨一般都不大,在温和的风里悄然到来,润润的,有些凉意,也带着许多舒适。这时,哪里也去不了,懒倦便从浑身上下的骨节缝里涌动出来。于是就躺下,整个人包括神经都是松的,耳朵里传来屋檐下雨水落在铁皮水筲里的声音:嘀嗒嘀嗒。那是最好的催眠曲,于是,眼皮耷拉了,睡意袭来,一觉睡到晌午,睡到摸黑,睡到姐拧屁股叫吃饭。

  村东有一条河,上游连着水库,下游连着海。老人们都叫它东河。

  小时侯觉得那河面很宽,河堤也修得高,堤上满是棉槐棵子和柳树。听村里人讲上游没修水库时,东河里的水很大,长年在流。河里有不少的鱼,过河很不方便。后来有了水库,东河就成了季节河。夏季里雨水多,水库放水,河水就溢满河床。浩浩地向海里流,雨水少了河里的水就少,河面便显得窄,脱下鞋赤脚就可以躺过河。

  春天的东河,在孩子的眼里是游乐场,又像是一幅画。堤上柳树伸展了枝叶,堤下河水明澈而又妩媚,水从南面而来,曲曲弯弯,缓缓向北淌去。夏日里,去河中洗澡的人多。有大人,更多的是孩子。男人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脱光了身子,跳进河里,一边游泳,一边惬意地用沙子搓着身子。女人们穿着短衣裤围成一堆,细细地梳理。孩子们就无所顾及了,光着屁股叫着跳着,互相里朝对方打着水仗,不时地发出尖叫。妇女们不单是洗澡,还顺便带着大件的被单褥单、过季的衣服,用洗衣锤在石头上使劲地敲,一边家长里短地说着些笑话,不时地爆发出阵阵笑声。

  疯够了玩够了,就到河堤的柳树下或棉槐底下乘凉,翘着小腿,听着蟋蟀叫声。风吹来,皮肤有了些许凉意,心里便舒坦了许多,常常地还能睡一小觉。

  河的东岸是果园,大队种的苹果、梨还有葡萄。嘴谗时也到园子里偷吃点东西,最多的是葡萄,苹果和梨不熟时很难吃,葡萄则是有红的有绿的,捡那红了的拽下来,溜回树下慢慢地享用,东河的园子大,看得不紧,故此我们可以不时地吃上点啥。

  河上原来有座石头路,水从石头上流过,过河时先下个大坡,然后脱鞋过这漫水路,过了路再穿上鞋。挺麻烦,后来在路的地方修了座桥,但那桥修的低,桥洞很快被沙泥堵住,水又从桥上流。再后来修了宽的柏油路,桥就架高了,任再大的水也漫不到桥上了。

  事实上打从八十年代起河里水就不多了。每年罕见的一两次大些的水流过也是上游水库放水。河里的沙被搞建筑的人挖得千疮百孔,过去那个河滩平整,卵石遍地。河水湍湍蜿蜒北流的东河早已不见了。再也没有了洗澡的、洗衣的村民们,也不见了孩子们的玩耍。

  这些年来,东河的模样更难看了,河里的水是黑水,泛着白色的泡沫,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东河成了下水道。村里水井的水也开始变颜色,有味道,人们开始用桶装水做饭了。

  人类自己破坏自己的家园,自食着自己酿成的苦果。

  最可怜的还是眼下的孩子们,他们打从来到这个世上,就没看到水草丰美、绿树成荫的东河。

  正间屋里一口大缸,那是盛水用的,胶东每家每户在屋里都有这样一口水缸。小时侯我们吃井水,用辘轳挽上来,水并不深,五六圈绳就上来,水泛着光,清澈透明,喝一口,甜得很。正屋里放的那一口大缸,隔几天挑一缸水,盖上盖子。做饭洗菜刷碗都用那水。渴了就用水瓢舀一下,咕嘟咕嘟喝下去,透身的凉,夏天里一身的热便立时消了许多。冬日里缸里水结了冰,敲碎后取出薄薄一块,用嘴咬着咯嘣咯嘣地响。

  眼下有些地方正在搞村村通自来水,山里的老百姓也开始吃上自来水了。不由地就想老家的自来水早在十多年前就通了,胶东很多地方总是踏着时代的节拍,不甘落后,什么时髦就来什么。时兴有线广播,家家户户都安上小喇叭,天天广播里不闲着。有了电视,家家都安装了有线电视,闭路线顺房檐挨个房间都给你扯上,想不装都不成。电话更不用说,谁家里不安个电话打打,要跑别人家打电话那叫丢人。年轻人更省事,腰里放个手机就成,连固定电话都不用了。

  前些年乡镇合并,老家镇子撤销,村子归办事处管,各家各户都订了门牌,编了街道名称,排了号码,竟也有专门清洁工负责打扫门外街道的卫生。这哪里像农村,和城市有什么两样?

  然而,我多多少少地还是有一些遗憾。

  用上自来水,自来水却只能用来洗东西,不能用来饮用。村里人吃水要到村里专门供饮用水的地方用塑料桶灌装,每户按月发一些水票。据说地下水有些污染,吃起来不能令人放心。河里流淌着不知哪里流出来的脏水,老远地就能闻见一种味道。

  就想起了有线广播那会,想起更早时候的水。河水,井水、湾里的水。那时候的水真多呀,从没有过缺水的时候。

  坡里随处可见水井,下地干活谁也不带水,都带一长长的铁皮罐头盒做的小水桶。渴了时用细绳吊着到井里,灌一桶水上来,凉凉地喝了。人人都如此,并不见谁坏肚子。

  机井里流出来的水更多,热了、渴了跪在水道边翘起屁股直接用嘴像饮牛一般去喝,直把肚子喝得胀鼓鼓的。

  那一年的夏天雨特别得大,连续好多天一直就那么下着雨,井水就差点满了,用瓢就能从井里舀上水来。村里几个人家的房前屋后开始冒出泉一样的水,水很旺、细细地流。就那水,也一样可以喝,照样地甜,照样地喝了不坏肚子。

  后来有了压水井,开始时是公共压水井,各家各户准备压水阀,挑水时带来,压满水带走。以后人们在各户院子里打了压水井,钻个眼,下了铁管,安上笼头,就可以压水了。压水井比露天水井要深一些,故此水更加清亮,也放心,只是压起来有些费力。

  十多年前村里安装自来水,自来水的确方便,不用挑、不用压,水笼头一开水就来,可大可小。人们洗衣洗菜、吃水喂猪全都用自来水,那时的自来水毫不被人们所怀疑,因为依然的甘甜。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发现了自来水中的黄色和异味,于是恐慌便袭上了人们的心头,便有人拿水到县里去化验,化验结果说还可以饮用,但人们却依然觉得自来水有问题。

  于是便有了净化水,村里按人供应。

  吃着倒是放心了,却还是不如先前那井水甜,毕竟是经加工过的,去掉了许多矿物质和诸多元素。

  院子的门道里有一窝山燕,孵了一窝燕子,又孵了一窝,刚睁眼的小燕子不时地从窝里探出头来,看外边的究竟。南房的窗外也有一个燕子窝,但现在里面没有燕子了,娘说那是家燕垒的窝,山燕一来,家燕就不敢来了。

  这飞来飞去的燕子给人们带来了许多欢喜和想象,只是这些年来诸如燕子这样的生灵也少了许多。那时,一年四季都有许多令我们惊喜和解馋的小动物,麻雀吱吱喳喳,春天和夏天黑夜时,拣那叶子密的大树用手电照,麻雀就往灯光处飞,用网在树下兜,一会就是一口袋。用泥巴糊了,烧着吃,香得很。可惜现在连麻雀也不如以前那么多了。还有青蛙,雨后河里沟里有水的地方,随处可见。蝌蚪晃着细细的尾巴一群群在水中游,现如今连青蛙的叫声都听不见,更看不到那游来游去的蝌蚪了。还有那麦地里缩着的刺猬、斑鸠,坟洞里的獾,秋后的野兔、大雁、都不见了,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甚至,这几年老鼠都很少了,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切的一切都缘于污染,水是生命之源,人都不能饮用,更何况小小生灵们。

  于是我明白了,是人赶走了它们,仰或是灭绝了它们,人们在享受着劳动成果的同时,也在吞噬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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