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顾新月,你给老子滚!”

  “姓刘的,要滚的是你!押金单子在我这,房租还是我交的!老娘还没燥,你急什么急!”

  看着床上两条白花花的猪滚肉,心里涌起一阵呕吐的冲动,原谅我用词难听,抓奸啊!能好看到哪去?

  “把手机关了!丫拍什么拍,小心我去派出所告你!”刘晟明气急败坏,用身体护住那个黄头发的女人。

  “怕什么鸟啊,你啥我没见过,那女的有的我啥没有?”从开门进房间,我眼都没眨一下,只怪他俩太忘情,还让我观战五分钟,顺便拍了个小视频,正要换姿势的时候,女人发出一声尖叫,刘晟明回头就看见手机和我意犹未尽的表情,现场真人版的限级片,敢问世上几人有这机会?

  我,顾新月,华致公司东南分部人资助理,今天不过是要加个班而已,贱男就钻空带了小三,在租赁的小套间里上演男欢女爱。

  看着刘晟明怀里瑟瑟发抖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失了兴趣,曾经爱的人,在自己面前和别的女人上演春宫秀,那种恶心大于悲愤时,所有感官都能瞬间变成死灰,瞧他俩现在的样子,呵呵,劈腿么,谁想的词?太尼玛贴切了!

  撕破嘴脸来分手,再光鲜帅气的男人,也令人作呕,一台旧笔记本电脑争半天,房租水电算到几毛钱,临出门,还把我手机里的东西删了个干净,当初是被什么糊了眼,认定他是此生所爱?想想就要扇自己两巴掌。

  房间里弥漫着他俩苟合的气息,而且二对一,不好意思,只能我拖了行李潇洒的甩门就走。

  二

  “咦,月月,你带个大皮箱来公司干嘛?怎么,要去旅行?”丽娜是我同事,公司男人眼里的精致女神,打扮时尚,年轻貌美,娇滴滴的把我从太虚幻境拉回。

  “哪里,嘿嘿,公司是我家,繁荣靠大家,马上年底了,我决定住在公司,全身心为公司服务。”

  丽娜当然不信我的信口开河,她敲了下桌面:“管你对公司有几分真心,只要在其位,就先做其事。市场部新来的运营总监今天要述职,资料我昨天晚上发邮件给你了,做好会议背景PPT,等下老总要用。”

  我猛然想起昨夜本来加班就是要做这个,结果鬼使神差的跑回去捉奸,女人的直觉是吓人的,会把想到的情节和现实重合的天衣无缝,以至于进门前我就开了手机拍摄,回头想想,这是不是有做娱记的潜质?

  离开租房后无处可去,就站在凌晨的街头嚎啕大哭,过往车辆纷纷避让,有个司机吓的开上了路边花坛,车轮狼狈的直打空转,我在不远处哈哈大笑,那模样绝对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

  马路上溜达半宿没睡,大清早灌下三瓶红牛,两杯咖啡,努力让自己精神挺起,在S市,没有爱情也许要命,工作没有是绝对活不成。

  布置好会议室,陆续有人进来就座,丽娜到我身边捏了下胳膊:“你搞什么,一脸痴呆,知道新来的总监是个帅哥?”

  说实话,我的眼皮已经无法摆脱地心引力,压抑的哈欠差点带出哈拉子:“呵,还帅哥,都做总监了,没六十也有五十,再帅也啃不动。”

  “少来,听说这个总监是个青年才俊,凭能力吃饭,人家以前在华尔街,将来是董事团成员之一,前景无量,真是单身的话,我可要考虑下,嘿嘿。”

  “又吹牛,华尔街出来有几个不秃顶油腻的,你偶像片看多了,我好困,去厕所睡十分钟,帮我顶下。”

  “不行!总监马上就到了,咬牙泣血都要撑住,新官上任,敢不给面子,小心一把火烧了你!”

  好吧,谁让总监官大,压人,我只能靠在墙角,努力不让自己睡过去。

  愰愰惚惚间一群人走进来,有人说话,有人鼓掌,我稀里糊涂配合着拍手。身边的丽娜暗地给了我一脚:“赶紧放总监的资料!”

  晕糊糊的点开个文件夹,就听见骚情的叫床声刹那间充满了整个会议室,丽娜发出高分贝惊叹:“哇哦!”

  我脑袋充血瞬间秒醒,会议桌那头,一个身形修长,眉眼冷峻的年轻男人站在投影板前,脸上晃动着花花绿绿的图案,身后播放正是我昨夜所拍,会议室里一阵骚动,人资经理气急败坏:“顾新月,找死啊!赶紧关掉!!”

  他大爷的,不是删了吗?怎么电脑上会有?完了,忘了手机连着电脑的云空间,自动上传了!

  我惶恐的点击电脑,手忙脚乱,越乱越关不了视频,一哆嗦,手起拳落,“咔嚓”击中键盘,清烟直冒,姿势不亚于黑寡妇力量爆发,笔记本报废,投影立马白屏。

  “看来人资助理的口味不一般,欢迎的方式也很特别。我叫洛丰语,华致公司东南分部新任的运营总监,负责市场开发运营,兼行政管理,哦,对了,员工个人兴趣爱好私底下交流就好,不用摆上台面。”新总监的语气没有任何情绪,高管们有人低声嗤笑,有人打着哈哈,空气中流动着不可描述的意味。如丽娜所说,新总监很牛,大风大浪的估计遇到不少,对这种突发都能异于常人的平静。

  但我知道,明天出现在二十二楼的阳光是看不到了。

  呆呆的回到位置上,耳边隐隐传来同事的嘻笑和揶揄,丽娜像今天才认识我,鬼鬼祟祟的摸到身边来,小声的说:“顾新月,看不出来啊,你还喜欢这种偷拍的小电影,味好重啊,嘿嘿嘿。”

  我脑子里一片懊悔,这下可好,真像影视剧演的那样,失恋又丢了工作,生活要赶尽杀绝,没有最惨,只有更糟。

  “看的爽吧,亲手拍的,现场真人版。”到了这个地步,破罐子破摔。

  “我去,这么刺激!你什么时候发展这个副业了!?”丽娜目瞪口呆。

  “昨天晚上,自己租房,对象是小三和前男友。”苦笑一下,笔记本随手丢进垃圾桶:“男人长的帅,八成是种猪,不停的有大白菜让他拱,可惜了,没留底,不然给你好好欣赏。”

  “前男友?小三?信息量好大,顾新月,你嘴真毒,被一个稍有姿色的男人伤了,就打死所有帅哥。洛总监也悲催,刚上任被你这么整,估计是华致公司年度笑话第一名。”

  “妹子,好看的男人,就算他不想,女人也会前赴后继,新总监年轻帅气,搞不好就是个小受,与其这样,还不如找个丑点的,踏实,”

  丽娜对我的苦口婆心一脸鄙视:“我不信。”

  “如果有帅哥,我一定介绍给你。”

  “照人资助理这么说,男人长得帅也是错?”有人在身后问道。

  “呵呵,好看的男人八成都有男朋友,不然就是女人堆里一朵花,你.......”回过头,后面“你”不出来了,高管陪着洛总监正巡查各部门,好巧不巧走到身后,把刚才的话听了个彻底,冰冷的眼神让我从头冻到脚,呵呵,悲催人生无需解释,只怪上帝嫌弃你,如果现在给人资经理一把枪,她肯定毫不犹豫举起,或者有力气,把我从二十二楼丢下去,让我彻底在华致死翘翘,

  比起没了工作,找个住处更燃眉所急,我趁午休躲在楼梯间打电话:“微微,我失恋丢工作,没地方去,能收留下吗?”

  “我就是个小单间,跟男朋友合租呢,一张床怎么睡?”

  “小丹,你那能收留我几天么?我没工作了,要重新找工作。”

  “我不在S市了。”

  “琪琪,你能.......”

  “顾新月,你牛啊,自己出轨还把刘晟明打一顿,当年你追他的事,可在我们学校当典范啊,人家帅气温柔,你还要作妖,怎么这么不知好?”

  擦,贱男贱出渣。

  大学四年,我追刘晟明三年,在最后的半年才到一起,他曾是校园乐队的主唱,在舞台上时有一种冷漠而忧郁的魅力,迷的台下女生奋力尖叫,也包括当时的我。

  最开始他是有女朋友的,一个校外酒吧驻唱的女生,经常剃光右边脑袋的头发,左边的染成青红紫蓝,就着音乐,可以摇到脑震荡。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俩分了手,或许我的锲而不舍,或许他正空虚,在临近毕业时,答应了和我一起来S市。

  生活没有矫情,来S市后,刘晟明找了很多酒吧想做驻唱,但要么被骗钱,要么钱太少,还有次被哄的差点失身于男人。回到租房,砸了自己的吉他和电子琴,死猪一样的躺了三天,第四天出门找了份销售的工作。

  那时候我在想,不去酒吧唱歌也好,起码我妈问他职业时,不会有代沟歧视。

  刘晟明心思玲珑,外加样貌不错,这两年在销售界混的风生水起,我们也从合租房搬到了小套间。

  男人花花世界见得多,想法也就多,从吵架到冷战,一点点消磨,他在S市的朋友和同事从来不知道我的存在,那些莺莺燕燕流水般的在我和他之间滑过,到最后,可以毫无顾忌的跟别的女人打情骂俏,容忍,原谅,能有几次?相杀于江湖,干净利落的说分手,在我的字典里,没有死乞白赖这个词。

  三

  傍晚,拖着箱子在城中村晃荡,没了工作,得先找个地落脚,穿过街道时,居然看到了洛丰语!

  他神情无奈的站在一辆SUV的车头前,旁边地上躺了个老太太,“哎哟哎哟”的抱着他的腿不放。

  “赔钱,你报警也没用!哎哟哎哟。”老太太中气十足。

  围观的吃瓜群众帮忙附和:“赶紧给几百块算啦,一个老太太去医院,没事都会检查出毛病啦,那样花的更多。”

  “如果是我的责任,我会负责,车子刚才是没有起动的!”果然海归不懂行情,语气已经有些愠怒。

  “洛总监?”

  “顾助理,快帮我报警。”洛丰语抓住我这根稻香。

  我转了转眼睛,大步走到老太太身边,笑嘻嘻的招呼:“陈阿姨,又出来创收啊?”

  老太太认出我,有些不好意思:“是你同事啊,那就少赔点吧。”

  我附在她耳边嘀咕几句,陈阿姨神情顿变,麻溜的爬起来跑了,速度绝对可以去报个城市马拉松,洛丰语看的目瞪口呆。

  戏角没了,围观的人也就散了,我好心提醒:“洛总监,这里是单行线,多注意下,往前右拐看见亮亮美发再左拐上主道,走好。”

  “顾助理,刚才为什么不报警?”

  “拜托,我已经被炒鱿鱼,不是助理了,干嘛还要听你吩咐,再说,不是帮你解决问题了吗?”海归水里游久了吧,怎么一上岸就有种狗咬吕洞宾的感觉?

  “难道就纵容这样的行为?”

  “帅哥,这里是城中村,路况复杂,而且没监控,就算去了警察那也说不清,何必纠结呢?赶紧麻溜把车开走,等会要再来一个,我可不一定认识了。”拜托,这里是灰围村,不是华尔街。

  洛丰语的脸色微红,被人临街围观加误解,心中郁闷至极,驱车离开时,我看见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上青筋突起。

  四

  租房还没找好,学长的电话打了过来:“小顾,你跟刘晟明怎么回事?学校贴吧上说你劈腿,还找人打他,你知道影响多大?有人要人肉你,还好被我发现的早,删了贴,封了几个ID,你啊,别见了点世面就嫌人家土,当初还是你追的他呢,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挂了电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天杀的王八蛋!居然还有脸去发帖污蔑我!分手了还演苦情戏不消停,你丫让我没工作,我也不让你安生!”

  刘晟明的公司跟华致分部在同一片写字楼,我没有门禁卡,只能瞅准时机避开保安,混在别人后面冲进电梯。

  没想到电梯里的那个人,让我差点退出来:“洛总监,你,你好。”高傲的洛总监的脸上有一丝抽搐,好在没有叫安保。

  看着楼层往上爬,我在肚子里打腹稿,编排着等下该如何收拾那个渣男人,谁知电梯突然在十楼停止上行,然后抖动几秒,发出一阵刺耳的刮擦,不知道滑到几楼被卡住,我被惯力狼狈的甩到地上,五体投地的看着眼前保持姿势的洛丰语。

  “我去,百年难遇的事给碰到,真悲催。”话音未落,头顶的灯配合着熄灭,连应急灯都没有亮,黑暗盖住眼,我吸了口凉气:“完了,摔瞎了。”

  “是断电。”洛丰语没好气。

  我赶紧爬起来掏手机,屏幕上的光照的人蓝莹莹:“呀,怎么没信号?赶紧按下电梯里的紧急通话,叫人来救我们!”

  洛丰语半天没动。

  “你不会?让下我来,有人吗?电梯坏了困住人啦!”呼叫器里除了“沙沙”的回应,再无其他声音,我使劲的拍轿厢门:“有没有人?电梯坏了,麻烦叫下安保!”

  可能是动作粗鲁,洛丰语被吓了一跳,他声音干涩的说:“不要再晃动电梯。”

  “哦,没关系,等下会有人发现我们的,这电梯经常维修,安全着呢。”哇咔咔,洛总监脸色更难看了。

  “你,能不能把手机屏幕关掉?”

  “没事,电量充足。”我开了手机灯,特意在他面前晃了晃。

  “关掉!”他的神情在微弱的灯光里有些压抑而狂躁。

  我吓一跳,赶紧关了手机,乌漆嘛黑的空间里,只听见粗重的喘气,感觉像要窒息。

  “洛总监,电梯里空气很足,你不用紧张。”嘴上说没有事,心里毛毛的,这么个喘法,不怕自己把自己给憋死了?

  过了好一会,他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声音:“你会唱歌吗?”

  “不行,我五音不全,唱歌要命。”我再次摸出手机,想看下时间和信号,刚按亮屏幕,洛丰语立马冲过来伸手制止:“关掉!”

  手机被打落,微弱的光扫过他的脸,眼里有着无尽的惶恐,屏幕磕在地上闪烁了下,面前又一片漆黑。

  “你,你不舒服吗?”好半天我都没反应过来,他刚才,是害怕吗?

  洛丰语的呼吸吹在脸上,弄的我都紧张。

  “放心,电梯不会出事,真要怎样,咱俩还有个伴嘛,呵呵。”貌似我不太会安慰人:“哈哈,不过,概率论应该没这么大。”

  黑暗里他突然伸了手,将我紧紧拥住,我满脸蒙圈:“你,你干嘛?”凭姿色,这不太好说是你吃我豆腐吧。

  “让我抱抱。”

  “......”

  我去!刚才还是冷酷严肃的总监啊,这落差也太大了吧!

  “洛总监,你,你能放松下吗?咱俩海拔不协调,你太高,搂的是我脖子,不是腰。”

  挣了许久没挣脱,反而被他身上清新的沐浴香扰的面红耳赤,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让人想要沉溺,就这么被他拥着,若真是那啥,黄泉路上作伴,我不亏啊。

  “洛,洛总监,你能稍稍抱松点吗?要不,我给你讲故事吧。”

  没等到他回应,就自顾自的说起了童年糗事,小时候带家里的大花狗追黄鼠狼,结果被围攻臭晕,在田地里躺到天黑,学修自行车,配件没少反而多了,骑出去轱辘掉了,摔进粪坑......

  一阵口干舌燥后,头顶的灯亮了,外面传来询问声,洛丰语慢慢收回手,低声说了句:“谢谢。”转过去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

  我用傻笑化解被他拥抱起的小心思:“没事,没事,我们有缘嘛,呵呵。”

  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叫幽闭恐惧症,是曾在受到某种刺激后所产生的后遗症。这种症状来的快,去的也快,电梯门打开,他又恢复到高冷的洛总监,从容的让我怀疑做了场春梦,门外的喧哗让人跌回现实。

  因为跑错楼栋,刘晟明没找成,还被发现乱闯写字楼,安保把我轰了出去。

  四

  手机摔坏了,租房也没找到,溜回原来的住处,刘晟明已经换了锁,我把带来的502倒进锁孔,狠狠的踹了两脚才离开。

  夜晚,大雨光临了这个城市,我拖着行李找快捷酒店,也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好几处都满房。他大爷的,这纯粹是不想让我活。

  路边观望时,一辆车擦身而过,飞溅的污水彻底打湿衣服:“王八蛋,宝马了不起啊!”躲回公交站台下,不知道脸上糊的是雨还是泪。

  “上车吧。”洛丰语的车停在旁边,他撑了伞,伸手去拿我的行李。

  “洛总监?”

  “你去哪里?我送你。”

  “哦,不用了,我无处可去。”

  “那,跟我走吧。”

  “啊?”雨越下越大,冷风吹过,让人颤栗。

  那晚,我像个小猫似的跟着洛丰语回了家,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成堆的风信子。

  洛丰语从小属于别人家的孩子,家境好,成绩佳,一路人生开挂。后留学于美国芝加哥大学,也是在大学里,认识了女友YOYO,两人郎才女貌,引的无数人羡慕,YOYO有家族企业,希望将来洛丰语能将两家合并,为此,他修学了企业金融管理,甚至还在华尔街呆了一年。

  可是生活不会总完美,某天夜晚,他和YOYO租住的公寓发生了火灾,邻居叫醒他俩逃生时,杂物落下来,洛丰语推开YOYO,自己和邻居却被杂物死死压住,YOYO无法帮他们把东西挪动,急的不知所措,眼看着气温越来越高,火势越来越猛,她给了他一个亲吻,然后头也不回的逃了出去。

  后来,洛丰语和邻居合力推开了杂物,爬到了卫生间,在狭小空间里,就着窗户透过的微光,他惊恐的看着邻居在身边慢慢死去,火光在门外燎绕,让人无处躲避。

  那场大火烧毁了整栋公寓,等到救援已经是两天后,所有人都不抱希望时,消防员在卫生间里找到昏厥的洛丰语。

  大火让他发现生命如此脆弱,有了无尽的恐惧感,那段时间,他很害怕死亡,害怕睡着就睁不开眼睛,而且当他从医院醒来时,有人告诉他,YOYO在火灾第二天就回了国,独在异乡的孤寂和火灾带来的伤痛吞噬了他,让他在那段时间变得狂躁,憎恨身边所有人,每天的心理辅导愈发让他压抑。

  某一天,心理医师 Rica带来了一盆风信子,淡紫色的小花拥簇在一起,像重生的精灵,居然平复了他许久不曾安静的心。

  回国后,他试着去找YOYO,没想到得到的是她即将结婚的消息,当晚,喝的酩酊大醉的洛丰语从黑暗中醒来,以往被按住的心魔又开始蠢蠢欲动,Rica告诉他,去谈一段新的恋爱,这样可以慢慢忘却过往,他没有接受她的建议,不过还是顺从了家人的安排,全力工作接管华致,洛丰语也认为,工作或许比感情更容易让人沉迷。

  低哑的声音说完,洛丰语长长的舒了口气,有着许久不与人倾诉的轻松,这个大男孩年龄与经历不成正比,我的心里不由有些心疼。

  “你说这么多给我听,不怕我说出去?”

  “我想你不会,因为你让人安心。”果然读书读傻了,不知道人心险恶的道理。

  “你为什么总在街上游荡?”

  “我?呵呵,被前男友连夜赶出门,嫌我不够好。”

  “你,失恋了?”

  “相爱的人分开才叫失恋,但能分开的人却不够相爱,所以我不算失恋。”

  学霸在我的逻辑里转不过弯。

  洛丰语将客卧暂借,在找到新的租房前,还可以使用厨房,这让吃不惯S市清淡口味的我,有了帮他打扫房间的动力,那些风信子很好养,加点水就可以。

  说实话,洛丰语的自律能力很强,早起跑步,晚上健身,每天膳食合理,喝水都要记着毫升,所以房间干净的根本不用动手。

  对于我做的酸菜鱼,麻辣鸡翅,孜然小脆骨,香煎带鱼这些色味俱全的美食,他顶多就是过来看看,吃沙拉和三文治的人,完全无法理解我的大快朵颐。

  新工作找到后,在城中村租了个单间,趁他上班时搬了出去,晚上打扫完房间,发现手机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全是洛丰语。

  “喂?”

  “你去哪了?怎么还没回家?”

  “回家?哦,我找到租房了,忘了跟你说,这段时间谢谢你了。”

  “不用。”语气有明显的失落。

  “你没事吧?”

  “没事。”

  一段空白音之后,我语气轻松的说道:“以后想找人聊天就叫我,随传随到。”

  “……”

  手机那边很久没有回应,我尴尬的挂了电话。

  五

  新公司部门聚餐,一行人吵吵闹闹,我在走廊透下气。丽娜从其中一个房间冲出来,跑到隔壁洗手间,这妮子估计喝多了,跌跌撞撞的站都站不稳。

  “嘿,这是干啥呢?喝这么多?”

  “顾新月?”丽娜两眼放光的拉了我往房间跑:“他大爷的,来,帮我喝趴那群王八蛋!”

  豪华包厢里,东倒西歪的坐了十几个人,其中有几个是华致市场部的,洛丰语也在内,另外一边认识的不多,刘晟明算一个!他大概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环境遇见我,有些心虚的看左右而顾其他。

  “跟我喝算什么,来,跟我们公司的酒神喝!”丽娜指着刘晟明:“告诉你,有种跟我们家月月吹瓶!”

  今天是华致请采购商吃饭,结果宴过半巡,刘晟明带着自己公司的人也摸了进来,笑嘻嘻的说要来和华致公平竞争,洛丰语脸皮薄,不知道为了销售,还能有这样的操作,刘晟明自持酒量不错,接二连三的灌倒了华致的人,华致市场部的战斗力一般,跟丽娜情形相差无几,洛丰语的脸色通红,勉强还能不倒下,看来海归出了海,已经熟悉酒桌套路了。

  “顾助理,这里不关你的事,你先出去。”洛丰语想起身阻拦,我摆摆手,抡了瓶啤酒就开始往嘴里倒,喝完把空瓶对着刘晟明:“好歹我也算曾是华致人,今天不管私仇公恨,我都要跟刘先生喝一轮,来,想怎么喝?现在开始。”王八蛋,老天让我逮着你了,看不灌死你个贱人!

  “凭什么跟你喝?”刘晟明知道我酒量不错。

  “你是怕了吗?”包厢里的人跟着丽娜起哄,刘晟明想借口开溜,采购商饶有意味的看着,让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酒过几巡,刘晟明不省人事钻了桌子,丽娜开心的直拍手。

  我冷冷的看着像死猪一样的男人,忍住没有上去补一脚,话说上次这么喝的时候,是在学校外的酒吧,刘晟明的朋克女友说分手后,他一副颓靡不振,影响好几场校园演出,几个女生拉着我去抱不平,在酒吧给点一百块一杯的花头酒,规定时间看谁喝的多,胜利的赢钱,我最后把他朋克女友喝的胃出血,现在想想,真是年少无知傻帽行为。

  走出酒店,远远的看见丽娜眉笑眼开的站在洛丰语身边,采购商脸上心满意足的表情,想必已经跟华致达成协议。

  新公司的同事早就散场,我一个人沿着马路慢慢往回走,在城中村边居然又看到了洛丰语。

  “洛总监,怎么在这?”今天他没有开车,只是在街边呆呆的看着对面的高楼。

  城中村位置奇葩,一路之隔,是S市最豪华的花园小区,听说还有明星住里面呢,也不知是真是假。

  洛丰语发现了我,眼神有些欣喜:“今天谢谢你。”

  “哈哈,没什么,我也是公报私仇。”

  “哦?”

  “那个刘晟明是我捉奸在床的前男友。对了,你在看什么?前女友住这?”

  “她家在这栋的顶楼。”

  还真被说中了?我尴尬的笑笑:“喜欢就去追回来嘛,生死选择没那么容易,过去就过去了。”

  “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找我做什么?

  六

  路边的烧烤摊,腰子羊肉配啤酒。

  洛丰语说他第一次看见我,是那天晚上,我拖着箱子站在马路边,傻呵呵的望着他笑,那种眼里的泪水还没落下来,又被生生挤回去的样子,让人心里隐隐作痛。

  在他述职会议上放激情小视频,电梯里给他安慰和拥抱,我的乐观和马大哈,让他搞不懂明明在这个城市无依无靠的女生,为什么还能一直这么随性。

  不知何时,那些深夜梦里出现的不再是黑色人影,而是我的轮廓逐渐清晰。他打电话问Rica,Rica告诉他,应该是爱上这个姑娘了。

  “所以,你这样过来趁酒劲跟我表白?”我咬着羊肉串,喝了一大口啤酒。

  洛丰语没有说话,看着我满嘴油腻。

  满满的喝了一大口啤酒,再深呼了口气:“你知道吗?丽娜告诉我,你是精英,海归,是华尔街回来的高材生。顾新月,大学差点没毕业,工作只能做助理,住在城中村,靠11路上下班,我承认,我对你是有心动,可为什么会感觉你比刘晟明更不靠谱?因为,我们就像这马路的两边,天壤之别,你从小过的大少爷的生活,我不太相信自己是灰姑娘。”

  洛丰语诧异的抬头看了看,脸上挂满失落:“那,你是拒绝我?”

  “谈不上,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过是在老天爷搞笑的时候,从对方生命里穿插而过。我可以吃路边的羊肉串,你却是在西餐厅里优雅切牛肉的。”我豪气跟老板招手:“算账买单。”

  躲在亮亮美发的招牌后,看着他落寞的离去,旋转招牌灯刺的眼睛生疼。回到房间的窗前,对面灯火辉煌,也不知道住在那里的姑娘,得优秀成什么样,才放弃了洛丰语。

  早上出门,马路边站着一个人。

  “洛总监?你大清早的在干什么?”

  “没什么,Rica告诉我,喜欢一个人,就要了解她的世界,我想从陪你上班开始。”他很是真诚,眼睛有明亮的光。

  “为什么喜欢我?”

  “没有为什么,我想如你所说,老天爷开那么多玩笑,应该是想让我遇见你。”

  “我没车,要走很久的路才能到公司,而且,你也不顺路。”

  “没关系,我可以迟到一点点的。”

  “哦?我听说之前人事部的丽娜调到你部门了,她可是跟我说要拿下你的哦!”

  “那我明天把她调回去。”

  “额?”

  我以为他坚持不了多久,S市的天气很热,没几天,洛丰语就黑了几个度,但他每天还是像卡机一样坚持准时,风雨不停。

  他会跟着我在城中村游荡,吃臭豆腐和麻辣烫,会在周末去爬山,自带水杯,会花一下午的时间,帮我房间贴好满天星的墙纸,会和我一起,周末帮忙照看老乡们那群半大的孩子。

  “你知道吗?我最近睡的很不错,完全不靠药物,昨天还学着做了可乐鸡翅,虽然有点失败,但下次应该会好很多。晚上,我约了人去前面吃烧烤,你来吗?”

  “去,干嘛不去,有吃的不去对不起自己。”

  但我没想到他带来的是丽娜。

  “丽娜说,喜欢一个人,就要让别人知道。”他笑眯眯的站在身边。

  丽娜苦着脸:“我以为他说的是我呀。”原来有人表错情会错意。

  看他去结账,丽娜惨兮兮的拉住我:“洛总监最近变了好多,早已没有第一次看见时的高冷,偶尔还会在办公室幽默一把,迷得公司里的女生七荤八素,都在观望花落谁家,谁知道已经被你截了胡。”

  “什么截胡?我还没答应呢。”嘴上说不要,心里还是暖暖的。

  “他已经在公司所有人面前说了,搞得人事经理天天心惊胆战,你不要,赶紧留给我。”

  “想的美。”怎么跟刘晟明一样的套路?不过这种我喜欢,嘿嘿。

  2月14情人节,我早早的把洛丰语约到香格里拉酒店,还特意交代要穿的帅帅的。

  当他手捧玫瑰出现时,惊艳了周围所有女生的眼,我乐呵呵的把他带到电梯口,指了指顶楼:“上面婚礼正在进行,去吧,去看一眼,去看她是不是真的幸福。”

  他不可置信的望着我:“你想让我做什么?”

  “去跟过往好好说再见,然后才能跟我在一起。”

  洛丰语掩饰不住笑意:“你答应了?”

  “难不成你以为我能在这么高级的地方请你吃饭?”

  “你陪我一起去。”

  “你不怕电梯又坏了?”

  “那就别去了,走,我请你吃饭,你租房不远新开了家火锅,味道不错。”

  “你确定?”我狐疑的看着他身上的西装革履。

  “假的,我在三楼定了位置。”

  电梯门打开,一群人拥着两个新人走了出来,看来婚礼已经结束,洛丰语站在旁边对新娘微笑,慢慢牵起我的手,新娘颔首,淡然离去。

  尾音

  S市的海边,夏风清凉。

  “洛洛,我想吃冰淇淋,那边KFC 的,第二个半价。”

  洛丰语皱了皱眉:“我们能换个地方么?这里人太多了,下个水,还能被挤上岸。”

  “人多热闹啊,你看,私人海滩太贵了,偶尔去下就好,节约下来的钱给员工多发点福利,还可以给山区孩子资助些,你的良心就不会被资本主义腐蚀了。”

  “对了,你捐助的那个孩子,马上要上初中了吧?”

  “是啊,娃大了,花的钱也多了。”

  “顾新月。”

  “嗯?”

  “要不我们生个孩子吧。”

  “婚都没求,还想生孩子,快去买冰淇淋!”

  十分钟后,简单的双色冰淇淋里,一枚戒指差点磕坏了我的牙,把它戴上时,洛丰语眼里居然有泪花,我去,感动的不应该是我吗?


 注:本文首发《每天读点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