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春分后的清明,对于我来说.多了个扫祭的地方。

    父亲在生(活着)的时候,每年清明都喜欢上祖坟。远至平坝黄家龙潭、马落坑、土地关、金线吊葫芦等等,他虽然病弱,能撑得起都要去。好在家族中有车的人多,随车到坟山上,到也不费多大劲。父亲对于家族史,家族趣事,只要有人摆给他听,他大多能复述。他之所以喜欢上祖坟,与此密切相关。

    2013年清明,怀信兄开车带父亲到小翁卡八世祖坟上扫祭时,怀信私下给我讲:“大爷爷很壳(身体很不好之意),听说他想来我就请他坐车来,他爱上坟就让他上,上得一年是一年!”果不其然,2014年的清明,父亲成了我们扫祭的对象。

    2012年清明,1942年农历3月16日出生的父亲说他七十岁了,应算上得上老人了,因为人生七十古来稀。我给父亲说,现在生活的、医疗的条件好了,活到八九十岁的人都很多,也都很正常。父亲淡然一笑后说,从他生病到满七十岁,在他眼里走了的老人都有66个了,有的年龄比他小的都走了,如赵兴明、黄兴益……能活到七十岁就不错了,还说他前几年担心活不到七十岁,现在好了。父亲深深地舒了口气后,他说他也想多活几年,但这身体,能再活两年就不错了。他还说,他能看到我孩子黄博野考上大学就够了,但娶媳妇的事就肯定看不到了。不过,只要黄博里考上大学,以后理头理路有事做,人有出息,媳妇不愁,就算看不到那一天,他也是放心的。
      2013农历年冬月21日,传来幺妹喜得双胞儿子的消息,在县医院卧病输液的父亲,高兴得喜泪盈眶。他再一次说起他曾作的那个梦,说是梦到我家后园桃树脚有两个未睁眼的小红蛇,得到应验了。因幺妹结婚多年未育,再婚后不到一年就有此喜,让父亲喜极而泣,说是这多灾多难的幺妹,老天有眼,终日重见天日了。

    孩子考上大学的时候,我给父亲看录取通知书,父亲很激动,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虽然父亲不识字,但我还是认认真真的用手指着字,一字一句地念给父亲听。因为父亲非常看中孩子考上大学这事。其实,考上大学,并非一劳永逸,孩子的人生还很长,需要在不断奋斗去感受人生,体现人生的价值。因为孩子在他母亲爱好的影响下,从两岁就开始对画画感兴趣,并因此将这一兴趣融入到他的成长历程之中。所以,孩子的理想就是:工作也是爱好,爱好也是工作。如今,孩子的理想终于实现,如果父亲九泉之下有知,看到我孩子在当年的理想实现后不怕苦、不怕累,又扬帆远航的意气风发的精神面貌,那该有多高兴!可惜父亲却永远无法亲眼看到!

   孩子虽然是独生子女,但我从不惯势。然而,父亲因病与我们生活在一起的那些岁月,有一天深夜,孩子沉迷网吧而晚归,我生气地批评时,父亲却流着泪护着孩子说:“只有这么一个,怕吓倒,吓病咋做?!有哪样好好跟他讲!”护犊之情,可想而知。

    不过,孩子五六岁的时候去老家,听孩子说想学插小秧(分段育秧的第一段),父亲慢下心肠,说是等他再把那块田多耙几次,耙得像面汤一样,再叫孩子去学。他生怕有泥圪垯硌到孩子稚嫩的脚。父亲对我的孩子的爱到了何种程度,可想而知。

    有一次,去老家进寨的路口边,孩子自己走路,不小心流到火麻林中,头脚头脸被刺得全都红肿,哭到家里,父亲看到,话都说不出一句,脸色铁青,泪水在眼中不停打转。母亲用头发团给孩子到处擦,孩子身上的肿好不容易消去,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这时候,孩子抬头看着父亲还愣在那里,满脸浓云。孩子怯怯地走过去,拉着父亲的手,含着泪笑着给父亲说:“爷爷,不怕得,不痛了!”听到孩子嫩声嫩气的声音,父亲突然云开雾散,一下了笑了起来,并抱起孩子说:“博野真乖,真勇敢!”接着对着孩子的脸亲了又亲!

     可孩子终归是孩子,在一次父亲在家病重,又不想到医院治疗,总担心到医院治不了又回不了老家的时候,我们准备回家劝说父亲,让他同意后,带他到医院医治时,动员孩子一起去。正处于成长判逆期的黄博野,无论如何说都不去,直到我生气,直到我流泪,直到我暴怒,直到我怒斥声震得天摇地动,孩子才不得不同意和我们一同回老家去。

    后四年,孩子渐长,也渐懂事,也理解了我的心情,父亲病的时候,会主动看望了。孩子读完高中,上了半年零几天的大学,父亲因心脏衰竭,医治无效,就被迫离开了人世。

    父亲临别前,将最不放心的亲人的名字念了一遍,首先念叨兄弟黄亮还没个当家人,其后念叨一位结婚多年侄儿还没自己子女的乳名,还有一个患癌的苦命侄儿。唯独我与孩子,他觉得不必挂心,所以未念叨。这让我觉得,我与孩子的存在,对于父亲是一种安慰。

    而父亲活着时,最爱摆故事。他虽没上过几天学,记忆力却特别的好。我从小是在父亲的故事中长大的。我孩子又是在我的故事中长大的。凭借故事生动吸引力,父亲对我,我对孩子,几乎将优秀传统文化的教育作为一种传承,代代相传。清明将近的日子,这无形中增加了我对父亲的怀念。

    今年是父亲去世的第五个清明节了,回忆父亲在世时的往昔,眼泪禁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要是父亲还健在,看到孩子大学毕业,自己创业,发展势头还不错,他该有多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