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即将转身离去,四月姗姗来迟。想必南方此时早已芳菲满目,柳绿花红了吧,早已溪桥之处莺歌燕舞了吧,然而我的四月并不是从春光明媚开始,我觉得更像被细雨淋湿的清明而起。风是细细的,阳光则是薄薄的,时而穿过疏林,时而斜入落地窗,然而总是稍瞬即逝,沙尘在这时确实猖狂的,因此,明朗也就不是人间四月的名片了。

  四月的光阴是琐碎的,就像记忆里的笑容,像曾经温暖的温度,像挂在墙上的黑白照片!外公-一个好久都没有叫出口的称呼,又在今天重提。思念却因清明这个节气而显得更加沉重,仿佛梦里的那一场戏,一句台词还没有说完就结束了;仿佛从手中突然落到地面的玻璃杯,砰的一声再也拾不起来,我只有怔怔地望着照片发呆。

  一条路在我的梦里出现了多少次,它是窄仄的,一直通向远方。我立在这路口始终不敢再往前走,因为我知道,无论我多么努力,无论我走多远,都不会握住外公那温暖的大手,隔着记忆的笑容,隔着看似一毫米的距离,温度却从此失联。

  小时候,我几乎天天和外公在一起。外公经常带我到山野转转,这里有着许多快乐的记忆。天晴的时候,我们一起郊游,一路上小路弯弯,风吹着杨树叶子,好像弹奏着钢琴,小鸟叽叽喳喳地鸣叫不停。外公的大手握住我的手,无忧无虑的我蹦蹦跳跳。南边是一片空旷的草地,一到这里,我就挣开外公的手撒欢似的跑,像出笼的鸟,像脱缰的小马。踏着绿茵茵的草地,我四处跑,四处叫,还会踩着积水叫外公看,外公从来不阻止我,还会和我一起打水花,笑声不断,快乐不停。外公常常在我玩耍的空当儿给我变出一个花篮,红的,紫的,粉的,各色花朵编织在一起,这也是我最开心的事,因为我是一个爱花的女孩子。别在衣襟上的花,戴在头上的花,插在衣兜的花,我成了花公主,此时的我骄傲得又会像一个女王!

  雨后,我们还会去山林里绕绕。这里有沙地,我有时趴在地面上搭“燕窝”。我把一只手塞进湿润的沙子里 ,另一只手在上面培土,越堆越高,小窝越来越结实,慢慢地,“燕窝”搭好了,这是我们小孩子常玩的游戏,每每这时,外公总是比我先做好。这样,一大一小的“燕窝”并排挨着,外公常常逗我一个是他的窝,一个是我的窝。我咯咯笑着,我多么希望一直和外公在一起。那时的我也很调皮,我常常会趁外公不注意的时候躲在大树后面,当他找不到我时就会大声喊我的名字,几声过后我就会跑出来躲在外公身后,大声喊到“我在这儿!”外公从不生气,常常会抱起我,用那硬硬的胡茬来扎我,然后我们会一起大笑起来。多少年过去了,燕窝经历了风吹雨打,估计早已不在,不知是否真的有燕子停驻,但是我一直会记得外公那爽朗的笑!

  我渐渐长大,外公年龄也越大,身体大不如从前,竟不能再带我去山野玩耍,甚至后来得了脑血栓竟不能动弹,只能靠着或者躺着,想来心里一定很难过。我每到假期一定要回来看外公的,开始讲学校的趣事,后来讲上班的趣事。外公常常用含糊不清的语音回应我,我一边猜一边听,心里却暗暗难过。天气好的时候我会将外公扶起来靠在窗前晒晒太阳,也给他读报纸讲小说,这时候的外公安静极了,像极了一个听话的孩子,可是每每这个时候,我心里愈发难受。当我转过身经常会看到一些散发苦味的瓶瓶罐罐,大大小小地排列着,我总是偷偷抹着眼泪,摸着被阳光晒得暖暖的阳台,心里盼望着外公早点好起来。然而病情竟不像我所想的那样,待我有一个假期回来,我已看不到外公的身影,哪怕听到一句含糊不清的话语也好啊!可是,不能了,再也不能了!风吹着窗台的尘土,那一排排药瓶仿佛还立在眼前,熟悉的味道来了又去,准备送给外公的格子手帕被我紧紧攥在手心里不敢拿出来,遗憾与悲痛同时深藏在心里,泪水和记忆却被放纵!

  再回到山野间,一树树枯枝摇着干瘦的手臂,树上的鸟雀叽叽喳喳叫着,我早已找不到“燕窝”的方向。四月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此时的我不愿意打伞,也许这样没有遮挡,我才能更清楚的听到往事的笑声,也许还能感受到一双大手的温暖!春寒的风夹着雨,在我的心里一次次吹起漩涡,往事则在漩涡里疼得直不起腰。

  这个四月啊,是倒满的一壶酒,浓得化不开忧伤!

  后记--放下笔的时候,我不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