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斯人已逝，翰墨留香
画家夏民镞先生走了，就在今年清明节的第二天，让人们感到突然，感到意外。
按说人活一世终有一死，或八九十岁寿终正寝，或疾病缠身无力回天，或天灾人祸遭遇不测，等等，皆不足为怪，而夏先生年仅六十三岁，头发乌黑，眼睛倍亮，脸上看不到绉纹，腰板挺直，体态不胖不瘦，行事不慢不紧，觉察不到一丝老态，看上去也就五十岁上下样子。约两个月前被一辆电瓶自行车撞伤腿部造成骨折，本无大碍，在治疗过程中不知何故，一个本可以好好再活二三十年的鲜活生命就这样没了！能不让熟悉他的人，尤其是书画界同道感到突然和意外么？
夏民镞先生是九江仅有的几个有代表性的画家之一。我在来九江之前就认识他，相识相知应有近二十年。印象之中他一生没干过别的什么，一直潜心画画，好像他本来就是为画画而生似的。老早就加入了中国美协，那年头成为中国美协会员的人很少，而且都是实实在在地凭着作品多次入选中国美协主办的国家级展览，实实在在地符合入会条件才行的，不像现今某些善于活动的人，即使从来没有作品入选，根本不符合条件，也能凭着“画外工夫”上的努力混成全国会员。夏先生早年的这种过硬资历，本来可以理所当然成为自我宣传和张扬的资本，为开拓市场和赢得世俗名声而助力，可他从没拿这个说过事，也没在同行面前显摆过，一直安静地画他的画，谦恭简朴，平实为人，与时下一些极尽炒作和吹嘘之能事，硬把兔子吹成大象，让知根知底的行家一眼看破于不屑的人们形成鲜明对比，显得尤为可贵。
世上画画的人不少，科班出身的也不少，但能坚持下来的却不多。画画的人当中也是形形色色，有真正获得行家认可的，有自我感觉良好的；有一心为画画的，有一心为卖画的；有画得好而暂时没有多少名声的，有卖得虽好却不被行家认可的，如此等等，不一而足，个中曲直行外人多是雾里看花，难知究竟，而行内人是看得很清楚的。我一直坚信，无论做什么，从事哪一个行当，首先应该获得行家认可才行，然后才是市场或世俗的评价。书画作品的水平高下和品质优劣等价值的认定对于一般人来讲是不大容易的，只有行家才会懂得。而价格只是在交易过程中平衡供求关系的一个因素，往往并不能真正反映出作品的价值。然而只要行家能够真正认可，有了价值上的认定，则受市场欢迎和获得价格的提升只是早晚的事。若不能潜下心来下足工夫提高水平，即使通过自我吹嘘、官员赞美进而忽悠到外行买家捧场，一时换来银子，也只是暂时的热闹，表面的繁荣。
从历史的角度看，任何一种传统文化的发展衍变都是缓慢而渐进式的，获得创新和进步往往要经历漫长的时间和无数仁人志士的共同努力，才能形成这一种文化的丰富内涵和深厚积淀。中国山水画是一个历史悠久，历代名家辈出，至今依然繁荣，并且一定会继续发展下去的画种，继承和发展是两大使命，继承又是第一要务。只有首先能够很好地继承，才有创新和发展的可能。所以一般有成就的大家多是努力了大半辈子之后“衰年变法”才赢得声名和确立地位的。因而成就一个有大作为的画家，除了应有的才能之外，还要具备健康、长寿并且思想、思维能够不断更新等条件。
夏民镞先生坚持画了一辈子，勤研画理，坚守传统，路数纯正，取法元、明、清诸家，画面淡雅清新，干干净净，形成了自己较为明显的风格，一如他的为人处事，清爽、整洁。退休以后更是全心投入，市场行情也在不断提升之中，在病床上还不断接到求画的电话。他躺在病房里急呀，说近来产生了不少新的想法，有不少事情等着要做，想把画风变一变，要对自己的过去总结一下，要办展览、要出画集，要作新的探索，等等。假如生命能够延续，这一切都完全有可能实现。
画画也是一个充满风险的职业，这种风险在于付出一辈子努力很可能一无所获，不少人画了一辈子，自以为画得不错，或也成了小地方的大人物，可是在行家看来却尚未入道，若放在更大一点的地域，用更专业一点的要求来考量则尤其不值一提。这样的例子其实很多。唯有很好地坚守，具备足够的定力，拥有开阔的眼界，并且不断思考，不断自我否定，如此踏实地用一辈子来做，才有可能见到曙光。
夏先生为人的诚恳和厚道、悲悯和同情心也是当今这个浮躁的时代少有的。见惯了有了一些成绩或名声的人自视甚高，跟同行或出道较晚的人打交道不自觉地摆出某种架势，语气哼哼哈哈遮遮掩掩莫测高深。而夏先生每见后学通过努力稍有提高则诚心赞叹，惺惺相惜引为知交，毫无保留地加以指点和鼓励，每令人受益和感动。据说这次受伤后交警裁定肇事电瓶车主象征性赔偿一万元钱作为医疗费用，夏先生考虑到车主家贫又非故意也不予追究，一切由自己承担，如今这样的好心肠恐怕是很少见的吧。
生命有时是顽强的，有时又如此脆弱，未亡人当深深思索。夏民镞先生的早逝，令人痛惜，他的为人品性令人不忘，出自他手精心绘制的山水画作品将带着幽幽墨香永留世间，引以为人们长久的怀念。
——写于2014.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