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一）致外公的八十六岁生日
2007年9月21日（农历八月十一） 星期五 晴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我第一次用文字来祝福您的生日，我的外公，我最敬爱的外公。汉语言原本是多么丰富的一种文体，而此刻，我竟找不到一个贴切的词来形容我对您的感情，或许有，比如比海深，比如比山高，而这些，于我来讲远远不够，比海要深千万倍，比山要高万千尺，如此，便只好借用那句很平凡却又很深情的祝语，做为我的开场白：“祝您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一想到您，我的心就变得无限柔软，您这八十多年的生命，是怎样的惊心动魄，是怎样的千辛万苦，都已经是无须再述说再回忆了。您为了我们一家，是怎样含辛茹苦，也是无须再用文字来记载，这些，天上的星月可以做证，路边历经枯荣的花草可以做证，那棵沉默的大松树可以做证，老屋前的那口井沿上那些深深浅浅的勒痕可以做证。
我甚至不愿去想，您居然已经八十六岁了，您已经是垂暮之年的老朽（您自己经常这样说）了，我不愿想起这两个词，“垂暮”“老朽”，因为在我的眼中，您永远是那个健步如飞，手脚特别利索，身板特别硬朗的汉子，您就像屋前的那棵椿树，挺拔高大，为我们遮风挡雨，您就像天边的那轮红日，总是带给我们无限的温暖和阳光。在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是您一肩担起全家的重担，我们四兄妹的学费大部分都是您给拿的，我们家那些绿油油的稻田，大部分都是您用双手浇灌的，我们吃的香甜的米饭，差不多全是您一粒一粒给晾晒出来的。八十多年风风雨雨，您从未喊过一声累，八十多年的沧海已成桑田，而您依然如此坚强地拼博在生活的狂风巨浪里，从不轻言放弃。想起发生在您身上的一切，我所经受的，面临的所有痛苦和困难都是那么地微不足道，所以，我们也能如您一样，面对狂涛巨浪，面对黑暗重重，我们执着地前行，哪怕坎坷再多，哪怕荆棘再密，我们毫不畏惧，因为您就在身边指引我们，鼓励着我们。
哦，我最爱的外公，此刻，我的眼前朦胧，一种温暖的潮湿从心底的最深处慢慢延伸，它们正以不可阻挡之势淹没我。让我看不清您的表情，让那些风中的须发居然摇曳得更加凄美。我是快乐的，因为您年岁这么高，还能如此耳聪目明，还能轻轻松松地写出无数潇洒飘逸而又工整的对联，您还能毫不费力地爬山，帮着妈妈做家务，还能经常帮别人去挖药，这是上天的恩赐，让我们能拥有您，让您能拥有如此健康的身体，不，这是您多年积下的阴德，这是因果报应在您身上最好的体现，你做了那么多的好事，应该得到如此善报。外公，一想到我们还能经常听到您的教诲，可以经常看到您明朗的微笑，还能经常在快临家门的对面，看到阳台上那个伏案疾书的瘦小身影，因听到我们车子的鸣叫立即起身相迎的喜悦，我就觉得多么地幸福，因为您，因为您的活着。
一想到有一天，我们不能再看到您瘦弱的身躯，不能再聆听您谆谆教诲，不能再感受您温暖的气息，不能再听您宠爱的喊“我的好崽”，一想到有一天，您会躺在一堆厚厚的黄土里不再理会我们的千般呼唤，阴阳两隔永不相见，一想到这，我的心就揪痛。外公，我最敬爱的外公，您一定要好好地活着，为我们，更为自己，您那么爱读书，那么爱写字，天底下还有太多的书等着您来读，还有太多的人家等着您来为他们写对联办喜事。还有太多太多的事等着你去做，太多的灵魂等着您去指引。
我知道，您心中最痛的，是那个无法挥去的阴影，您最宠爱的孙子，成了插在您心口的尖刀，哪怕是轻轻地碰触，都会鲜血淋漓。我们又何尝不是呢？如果一切只能换来失望，如果我们的努力无法拯救那个迷失的灵魂，那么就忘却吧，就当他从来不曾存在，就当他患了绝症，只是一具僵尸，就当您的生命中，他只是一阵风，唯有如此，也唯能如此。其实今天我已经接到弟媳的电话，他再一次地背信弃义了，他已经坠落到地狱最底层了，我们又怎么能让他上天堂，如果他心甘情愿沉沦，我们又能如何？他就在您生日这天，在那边又犯事了，我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一场严厉的惩治，迎接他的，只能是无穷无尽的黑暗，最好，此生，他再也无法出现在我们面前。可是我没有告诉您，我不想再让您担忧，我告诉您，他打过电话问候您，祝福您生日快乐！看着您眼睛里闪烁的快乐和满足，我觉得自己做得对，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祝福和期待。我宁愿他只是个梦，宁愿梦中的一切都只是刮过的一阵冷风，梦醒了，一切都是如所希望的完美，尽管，这是不可能的，可我还是这么一厢情愿的希望着。
其实在您生日的今天，我真不应该想起这些，我应该想那些您喜欢的，高兴的，可是，那个电话破坏了我的心情，我咬着牙跟您微笑，我的心里满满的都是恨，恨那个天底下最没有良心最该下地狱的人，恨那个夺走您全部的爱却又赐予您无限伤痛的生命，他应该早早地离开，而我的外公，您，一定要好好地留在这个世界，让我们能有机会好好地爱您，好好地孝敬您。我更希望年年岁岁，我都能给您祝寿，岁岁年年，我都能用文字在这里，如此痛并快乐地纪录着关天您的点点滴滴。
外公，您知道吗？只要您能好好地活着，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来换取，哪怕生命。只要您好好的，我宁愿自己受苦受难，您的快乐是我的快乐，您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我们都是那么那么地爱您，外公，值您八十六岁生日之际，让我再一次送上最深情最真切的祝福：“祝您生日快乐，天天快乐，分分秒秒，健康平安！”愿您的生命可以和我们一起走入永恒，有阳光的地方，就有您的微笑，有温暖的地方，就有您的爱抚，有呼唤的地方，就有您健康的身影出现。
我爱您，祝福您，永远永远，最敬爱的外公！
（二）外公生病日记
2011年11月下旬，我的外公腰椎间旁突出，腰椎骨质增生，我和哥哥做了无数的思想工作，最后是半绑架地将他接到医院里来治疗，住在我家里。这是我工作后与外公相处最长的一段时间，也是是照顾外公最长的一段时间。这期间我以日记的形式记下了不少关于外公的事情。
2011年11月24日 星期四
给外公洗脚
一直有一个心愿，如果有机会，好好陪陪外公。我知道，一般情况下很难实现，只有他老人家病了，而且一定是病得比较严重了，才会有这机会，比如今天。
外公的腰椎压缩性骨折，而且多处骨质增生，压迫神经以致全身病痛难忍。已经打过我好多的电话，让他来硬是不肯，结果是越来越严重，直至今天，腰都直不起了。这些还好，最重要的是，快九十岁的外公认为，他这么大的年纪，没有治疗的必要，也已经治不好了，是大限到了，生怕在医院给去世了，所以更是不想离开家里了。我好话说了一箩筐，费尽了口舌，总算昨晚让哥哥把他给接来了。看到他的时候，真成了小老头了，和以前真是两个样了，瘦了许多不说，人也好象矮了好多。一脸的痛苦和无奈。忍不住说了他几句，外公也只是一声叹息，哥哥接他来的时候，说是把后事都交待给妈妈了，好像从此真的就回不来了。真晕！
今天给他做了全身的检查，除了腰椎有问题，其余均好，心也就放下了，这种问题不是一下子可以解决的，得慢慢来，行理疗效果还不错。所以，准备给他先做一疗程的理疗，约十天左右。开始不是很深刻地体会到他的苦痛，待我携着外公做B超和理疗，看他无法翻身，甚至连坐下都痛苦不堪，需要我小心地帮他，我才明白这个倔强的小老头有多坚强。真是难为他老人家了。
一上午我一个人搀着他，结果自己也真给弄得腰酸背疼了。下午又给他不停地做热敷，晚上的时候终于好像有些好转了，我的心总算是落下了，看到他甚至笑起来，心里特别高兴。但是行动还是相当地不便，所以晚上我给他洗脸洗脚的时候，外公便极不好意思，象个小孩一样害羞起来“这样不好，这让我怎么敢担当？”客气的话一大堆，我坚持给他洗脚，他也只好随我了，因为他也实在好久没有洗了，家里妈妈一天到晚在田地里劳作，根本就没把外公当成病人，随他自己，只把饭做好给他，别的是一概无暇问及。
我轻轻地用手给外公搓脚，给他足底按摩，看样子，他也挺舒服的。我一边和他聊天，一边为他按摩，先后换了三次水，才算是把他老人家那脚给洗干净了。问他，舒服吗？他孩子样地笑，“当然，当然！”眼角却有泪水涌出，这时候的外公像极了孩子，我给他擦干了脚，然后让他服了药，服侍他老人家睡下，自己也有些疲惫不堪了。但是心情却很好，觉得很幸福很快乐，如果我的努力和劳累可以让外公早日康复，我再劳累些也无妨啊。
这种和外公朝夕相处的日子，一定是不可多得的财富，所以，本躺在床上的，又忍不住爬起来，在这记下这些温暖的片刻，这些专属于我和外公的，我的可敬可爱的外公，一直对我们恩重如山，百般疼爱的外公，现在该我来疼爱您老人家了。谢谢您把所有的信任和依赖都放在我身上，谢谢你如此看得起我，让我有机会这么好好地伺候您老人家！
今天是感恩节，外公，我非常感谢此生有您，感谢您给我的所有一切！
您一定要充满信心，对生活对生命都要有必胜的信念，我一定尽己所能，尽全力地照顾您，爱护您，给你治病，我深爱的外公！
2011年11月25日 星期五
外公的眼泪
写这几个字，心里便充满了对外公的内疚和后悔。是的，今天，我实在是有些忍不住对他老人家发火了。从清早五点开始，他就在那里坐立不安，一个劲地嚷着要赶紧送他回去，说是怕死在医院进不了家门。我昨天一天的工作算是白做了，口水都说干了，他就是一句话，他这病没治了，他大去之期不远了。你跟他说啥也没用。一个九十来岁的人，一点骨质增生，腰有些痛，那是很常见的，象他这么担惊受怕的，真让人无语，还说，你看你都给我弄一天了，也没见好转，唉，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啊。哪能有这么立竿见影的神药啊，而且是这种慢性的椎体病，能做的也只能缓解症状，无法完全根治的啊！反正我跟他说了N多，做了无数的解释，他就是不听。我本来就累得腰酸背痛的，我一个人搀着他来来往往，到处为他想办法，一整天地给他做理疗，不已经很努力了吗？
看他这么冥顽不化，我火了，“外公，这人总是要死的，你疼也是死，我给你做治疗总好过你在家里等死吧！如果你执意要回，可以，那你别打电话给我，也不要跟我说什么疼，我不会理你的！”外公见我发脾气了，便眼含热泪，嗫嚅着：“反正也是治不好的，你的情我领了，我也不会怪你的，我在家里死得要安心一些啊！”真把人气晕。然后见我很生气，就一幅豁出去了的样子，“唉，随你们怎么折腾吧，反正到头都一样，你们随便吧！”随之而来的，是滚滚而下的泪水。我真有些不忍心了，真想听了他的话，让他回去算了。只是就这样看他痛苦吗？他什么也不懂，我身为医者，也能不懂吗？我能这样听之任之吗？只是听着这话，我真有些气急，好象我是故意要折磨他似的。真是象个孩子。我也不管这么多，也不管他同不同意，给他买了药来，下午守着他，打了一下午的点滴。到了晚上，精神好了好多，感觉舒服了好多，我忍不住调侃：“怎么样，现在好些了没？听我的不错吧！”他只是呵呵傻笑，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我趁机又是一番思想教育，这下他不反对了。总算是有些成绩了，希望明天他会更好！
象他这样的急性子，真是令人纠结。总以为一用药，病就会立刻好，不想现在一感冒都要用好久的药呢，何况你这一老化了的腰椎啊。这种病只能慢慢来，以理疗为主，伴以消炎止痛，减轻疼痛症状，哪能一下子就全好啊。他说，我活这么大年纪都没见这种病，一定是绝症吧，一定是你要隐瞒我吧。你都快九十了，真是绝症，我还这么来折腾吗？就是想折腾也怕你经受不起啊。真是个傻老头！
外公今晚很早就睡了，晚上八点半就躺下了，我于是赶紧活动了一下筋骨，来这里自省一番，也记下他老人家和我的这些平常小事，以后有机会，我让他看看自己的小样，哼！
以后啊，还是要多点耐心，不能对外公发脾气，老小老小，老人其实就是小孩了，我跟一小孩发什么脾气呢？外公，对不起，以后我不这样对你吼了！
今天老公花了很多时间做工作，药方也是他去给我弄来的，对外公，他也是极端地尊敬和关爱的。虽然我不善于表达，但是心底里，还是非常感动的。谢谢你，老公，谢谢你对外公这么好，帮我尽孝！
2011年11月27日 星期日
外公身体好多了
外公今天好了很多，有精力教训我了，又有精力给我讲他当年的辉煌史了，我看着他再不象前两天吵着回去，心里真的踏实了好多。每天上午给他理疗，下午再行静脉滴注，其实打的也不是什么神药，不过是一些能量啊，林可霉素消消炎，可他的心里就好受多了。这病啊，三分体生，七分心生，所以治疗最先治的，就应该是他的心病。他现在走起路来腰板挺直了好多，也不再抱怨了。我有时候故意问他：“外公，现在你不吵着要回去了吧？听我的没错吧！”他便呵呵地挠后脑勺，象个害羞的小男孩，让我忍俊不住。不过，这个老小孩的脾气可是像春天的天气，说变就变，一哪里不舒服了，立刻就是先前的模样，我就装着啥也听不到，随他唠叨。只要他老人家身体好，我随他怎么说都行。
说实话，这几天感到很累很累，不只是身体，因为做很多事，有时候外公还要抱怨，还要吵，心里就有些烦，但是总是忍着，谁都有老的时候，谁也都会老的，八九十岁的人了，你难道还指望他像从前那样对你呵护吗？现在的他，就象一个迷茫的孩子，有的是对死亡的恐惧，唯恐身体出现任何不适，生怕某一刻，眼睛一闭，一口气上不来，与世长辞了。这时候的老人，真的需要你像对待一个孩子一样，需要你加倍地关爱和安慰。他们特别地寂寞，与世人的代沟也越来越深，往往无几个能与他们再有什么共同话题了。他说话总一开头就是，在民国某年，结果我女儿就睁大眼睛问，老爷爷，民国是什么时候啊？于是这个白胡子老爷爷开始讲述民国是什么时候，不过女儿往往是听完了，也还是没能听明白，毕竟啊，那大年纪，讲述是有些混乱的。我只是微笑着看他讲，也不去纠正，因为他性子现在特急，你最好是多夸他，不要批评他和他去理论，在他的世界里，他无疑是最了得的，你们这些愣头小伙姑娘们，懂什么啊，我吃的盐比你们吃的饭还多呢，我过的桥比你们走的路还多呢！这倒是实话，这样的话他老人家最有资格说！
这几天的天气也特别地好，外公一定是福星高照的人，一定会很快地康复的，我深信，坚信！
2011年11月29日 星期二
外公奇谈：我的腹股沟淋巴结没有
外公的病情有些反复，骨质增生，腰椎间旁突出，也并非能立马就药到病除，所以外公的脾气也是随着病情变化而变化。不疼的时候，他就有精力提当年的好汉行为，有精力来教训我们这些毛头小伙，用他老人家的话来说。可要是一旦病痛了，他就又是一幅那样子，吵着说什么不行了，什么什么要赶紧给他准备后事，还有好多的让我听起来生气的话。我极力地忍着，他是病人，心烦是正常的，他没有读过医学方面的书，对于人体的结构也是不懂的，对于疾病的防治更是不懂，但我这个可爱的外公也最有意思了，他以前在家没事的时候把我的医学教材看过，生理解剖之类的都看过，也记得不少，于是就有了下面这样可爱的对话：
“看样子我是真的不行了，我今天才发现！”昨天清早他就对我说着这样的话。我说怎么了？他一脸的大事不妙神情，而且非常地笃定“我的腹股沟都坦平的啦，一个淋巴结也没有了！”我扑哧一声，他极为不满，“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还有心情笑！”
“外公，你怎么知道腹股沟那里有淋巴结，什么时候可以有，什么时候没有？”外公一脸地不屑，“切，我当然知道啦，你当初读中专的那解剖书里有啊！”我恍然大悟，原来这么好学的外公居然在那里自学我的专业啊。“可是淋巴结的功能你记得不？”
“不记得了，但是一般人应该都是能摸得到的。”一脸的肯定，象个希望得到表扬的孩子，只是一个长满白胡子的老小孩。
“淋巴结是人体的免疫器官啊，只有当你身体局部炎症或哪里有什么病灶之类的，它才会肿大，起临时免疫的作用，也是一种警醒，告诉你，身体的某处有问题了！正常的时候，人体的绝大部分淋巴结是摸不到，更是看不到的！”
“啊，有这等事吗？”一脸地怀疑。外公总是这样，他认定的事，就是正确的。你说得再多，也依然如此，过不了一会，他就又老话重提，说自己大限到了，腹股沟淋巴结不见了，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了。但是我观察了一下，他老人家的腰可是直多了，而且可以自己洗脚，自己脱衣服穿衣服了，这不明摆着还是要好多了吗？可你一问他，好些了吗？他便一脸地悲彻，好什么啊，好不了的啦，这是送终的病啊，这病是来给我送行的啊，不知情的人，以为他老人家得绝症了，可一问，骨质增生啊，在医院里来说，这是小得再小，平常得再平常的病了，比起那些做手术的，坐轮椅的，做血液透析的尿毒症病人，你老人家这算得了啥呀？
我算是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越老越怕死。不知道我们老了会不会也这样，会不会象我外公这样，也许，现在的我们有的是青春年华，有的是时间来挥霍，所以总是说不怕死，可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还能如此洒脱吗？难说。
不过依我啊，我活着的时候，就好好地过好每一天，万一不能活了，也不后悔，像外公这样提心吊胆地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多累啊，累人，更累己。
不知道这样的话说了多少了，外公对这些是相当有免疫力的，你说再多，他依然固我，有时候我的心里啊，真的有种想要对他大吼的冲动，但我知道不能，他是曾经那么那么疼我爱我的外公，是曾经那么那么博学多才的外公，是那么那么自负自命不凡的外公啊！岁月不饶人，谁都有这么一天的！
所以，尽管有时候心里烦得想要骂人，但是我总是极时去转移注意力。不然，病疼的外公又会是一汪泪水地对着你，像个委屈的孩子，那是我不忍心也不愿看到的，我喜欢看他笑，开心地对着我们，那时就觉有种寒冬春至的明朗和温馨了。
外公，不要这么担忧好吗？你会好起来的，你应该对着这么明媚的阳光，对着你这么可爱的外甥女微笑啊！
2011年12月4日 星期日
祈求
哪怕只是轻轻的一声叹息，也应该于无人的角落发出，疼痛的心承受不了轻微的震荡。摊开双手，阳光透过指间，有些刺眼，温暖而碎裂，如此刻的心海。如果有什么可以换得您此刻的安然和舒坦，我会毫不犹豫，真的，甚至我的健康，我愿意痛苦的是我，而不是您，绝对的，不愿意是您，我的外公！
总以为自己有多么地包容，其实不然，心底里，私底下，也终是有些抱怨和不满的，抱怨不理解的目光和唠叨，抱怨无法沟通的痛楚。这个时候，真想，躲到无人的角落，任风吹干行将流出的泪水。有着满腹的委屈和难受，是的，满肚子都是。可是，能向谁说呢？父母自顾不暇，兄妹好象也是理所当然地各自忙碌，唯有我，唯有我最有资格和能力来承担一切，而且，必须是默默地，不可以向人诉说，也无处诉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不想，也不愿。所以，唯有来此处，用文字抒发心中的郁闷。
是很郁闷。每天看到外公痛苦的样子，看到他无法理解的样子，看到他老是担心自己就要离世的样子，心情就特别地沉重。医学也有医学的无奈，以目前的水准，对于这种因劳累引起的骨质疏松增生性改变，尚无良方，能有明显效果的，也只有这种理疗法。然而理疗也并不是万能的，它不可能一下子将你的疼痛感消除。外公的性子史无前例地急，也因为从前略懂一点医药，所以更是心灰不已，认为自己大限已到，而哪怕我再多的解释，在他老人家看来都是苍白无力的安慰和敷衍。这让我心里也郁闷。不知道要怎么办。能怎么办呢？
晚上父亲一个电话，我差点就要流泪了，是的，我心里很苦楚，但是我不能对他们说，他们会担心，他们也没有办法，如果连我都没有办法了，不懂医学的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对于一般人来说是极常见的一种病，在外公的心里已经是绝症了，心里没有希望了，眼神就是涣散而无神的，说话的声音也细若蚊虫，走起路来，也是了无生气。原本不是很重的病，现在成了外公心里无法治疗的肿瘤。而我，看着他心里的肿块越来越大，却完全没有办法消散，这于我，同样是痛苦而无奈的。可是我必须要微笑，微笑对外公，微笑对家里的任何人，微笑着对身边的每个人。一到晚上，真的感到很累很累，不是来自身体，而是来自心底。
一遍遍地宽慰自己，多想想别人，多设身处地想想，外公正痛苦着，家人正辛苦着，父母也正劳累着，我，有什么理由在这里埋怨和不满呢？耐心吧，耐心吧，用你的耐心去安抚外公的痛苦吧！
如果真有什么神灵，那么，请帮助我吧，帮助我外公，帮助那些正在痛苦的生灵！也请宽恕我，这颗自私而满腔抱怨的心灵，帮我涤荡蒙尘的灵魂，还它宽厚和清澄！求你！
2011年12月5日 星期一
外公的哀愁
那些深压您心头的孤寂和忧愁，是如此深重，我无法为您抹掉。
我无法抬起头，无法正视那些正滴落在您白胡子上的泪水。如果这样的一场病已经完全催毁了您的意志，那真的是我的错。也许我不该这么极力地挽留您在我这，我只是想要您舒服一些，快乐一些，我绝对没有想要折磨您的意思。是的，绝对没有。所以下午我下班回来您第一句话，让我真的有种想要流泪的感觉，“你到哪去了啊，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怎么要这么折磨我啊？我都快要疼死了！”两眼满是泪水。外公，我当时心里是真切地感到了痛，一种无法形容无法描述的痛楚狠狠地击中了我。我能到哪去呢？我上午陪您做理疗，还有很多事没做完呢，下午我必须去做事啊，我也还有工作要做的啊，再者，有老公在家里照顾您呢，我不可能这么时刻守着您的啊！对于现在的您，我真的是完全陌生的，以前的您洒脱，豁达，极有爱心，远不是现在这般模样，是的，我知道，是病痛折磨您成这样了。
可您在医院也看到了，就在我家后面，那么个大大的透析室，人家都是身患绝症的尿毒症病人，人家的苦痛岂止是您的千百倍啊，这么一点点的痛，就完全地击垮了您吗？
人老了，真的就这么脆弱不堪了？今天，你数次哽咽着，说自己的病无法治了，说这么多天也没见好转，理疗的医生，我们医院骨科主任，和您那么耐心地解释了，病去如抽丝啊，何况这是慢性的，更急不得。但这些您好象一句也没听进去，外公，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怎样才能让您不再这么痛苦？要怎样才能解除您的心头忧闷，原本就不是什么大病，让您给这么一愁，感到世界末日真的要来了，您的愁苦也深深地压在我的心头，你一声叹息，我的心就颤动一下，您的泪水，击痛的也许不是您，而是我这颗无法承受的心。我真的觉得，如果您还这样长期担惊受怕，杞人忧天，我都快要神经衰弱了。
能不能坚强一点？能不能不要这么疑神疑鬼？外公，您能不能不要把什么都看得这么悲观失望？看您这么难受，我更难受！深积你眉宇的忧伤，我无法来为您抹平，真正压垮您的腰椎的，将不是骨质增生，而是您这么绝望悲观的心态。有什么大不了的？都这么一大把年岁了，您还愁什么呢？管他可以活多久，只要活着一天，也要好好地活着，哪怕白胡子上沾染的，是带泪的微笑，如果是我，我也只把微笑展现，而把泪水深藏。过一天是一天啊，为什么要把每一天都过得这么害怕呢？能活一天，且好好地活着吧，又何苦总是愁着死呢？生死由命，苦乐在人，现在我真的是有些看不懂，有些无法理解您！也许老了，真的就完全不是以前的样儿了。心态更不是先前洒脱了，那这样的活，又有多少意义和快乐可言？
不可免，然悲可免，老不可拒，然忧可拒啊！看外公现在的样子，我深深地害怕，害怕有一天自己也会这样，不过，不会的，我宁可有尊严地活着，快乐地活着，也不愿这样愁眉苦脸地捱老。在可以活得很好的时候，就好好地活着，如果不行了，就无须留恋，人生，自有来处和去处，忧愁无益，当洒脱地面对也！
所以，外公，我多希望明天早上看到的，是您明朗的微笑，而不是带泪的叹息和无尽的哀愁。相信我，一定可以慢慢地好起来，别急，我们一起，慢慢地克服好吗？别再这么折磨自己了好吗？
外公在我那里住了将近一个月，终于开心地回去了，腰椎不痛了，身体也轻快了。我的心也安定了。过了快差不多快一年，外公又生病了，这次是意外，摔的，骨折了。我知道他情况不好，又是一番折腾，医生建议静卧休息，这次因为我的工作太忙，无法照顾外公，而且在我这他觉得很不放心，很不方便，于是便一直在家里由父亲照顾着，真是辛苦我的父母了。但是我的心一直在牵挂着外公。
（三）失忆的外公
外公年岁越大，记忆越来越不行，老年痴呆症状日渐严重了。
2012年2月15日
中午正在做饭，妈妈一个电话，说外公摔了一跤，前额破了口子，流了不少血。心里突然就有些痛。告诉妈妈处理了伤口，听她说的好象也不是很严重，于是便稍心安，等好不容易忙完回家，已经完全不认识人了的外公正在拄着拐杖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前额是妈妈粗粗包扎的伤口，还有些血迹。我问他，痛吗？他只是茫然地望着我，呵呵地笑，像个孩子，不痛。待我和老公小心地想要看他的伤口，他有些不耐烦了，妈妈用纸胶布给他弄的，所以拆的时候粘着头发，弄痛了他，他开始奋力挣扎。手脚并用，而因为用力，头上的伤口开始流血了。伤口不是很大，一个小口子，本来已经不再流血的，现在又开始有小量的血渗出。想给他再消毒，好好地包扎一下，却是再也不配合了，而且带着哭腔，狠狠地骂着，后来竟开始要咬我抓着他的手。看到他那样子，心里溢满无法言说的痛。我一声声地唤他，他只是用了陌生而防备的眼光看着我，不应，也不说话，但一看我要接近他，便挥着拐杖作着样子要打我，这让我无法忍受，心刺痛难忍。这个曾那么爱我那么信任我的老人，现在已经遗忘了整个世界，包括他最爱的亲人。
此刻，看着他在自己的世界里独自彷徨，独自伤痛，看着他用那结满老茧的手抓着自己的伤口，然后害怕地望着自己满手的血迹，嘤嘤地哭着，像个受伤的孩子，我再也没有忍住，跑到外面的黑暗里，不敢让自己的眼泪在灯光下显形。分明还是一样的容颜和身形，却再也没有了从前的记忆，整个世界于他来说，都是完全陌生的吧！原来被亲人就这样遗忘的痛苦，是如此地阴郁而冷冽，他们就像一波又一波汹涌的浪潮，完全地吞噬了我，而我甚至抓不到一块可以依靠的木板，望着这样的外公，我觉得自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无法挣扎，心中的痛一阵强似一阵，甚至让我无法呼吸了。可是这样的我，不想也不能让父母看到，他们比我更痛，比我更累。
外公已经一年多没有到床上睡觉了，而且现在生物钟完全倒置，白天睡觉，晚上一个劲地吵闹，妈妈已经好久没有睡个好觉了。七十多岁的父亲也是，每天晚上都要招呼着外公，怕他摔倒，怕他出意外，然而外公却不知道，他在自己的世界里疯狂。而我们竟是如此地无能为力，想请保姆，父母都不愿，说谁照顾也不如自己来照顾的好。“这是我欠他的，上半辈子他给了我那么多关爱，下半辈子，该我来还的。我是他女儿，他能让我这样照顾，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也好心安些！” 妈妈总是这样说，而我们听了也真的是无话可说。外公对我们的好，对我们一家的好，是无价的。那时候他那么倾心地关照我们，现在也该是我们关照他的时候了。可是我们却经常忙得没有时间回家，那也唯有累着父母了。可我们也心痛着父母，却不知道要如何改善。
外公今年94岁了，94岁的外公已经忘记了整个世界，他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维持着最基本的生活需求，而更多的时候，他经常无故地就哭泣，说是要回家。94岁的外公啊，他在寻找自己的家，他的亲人守在他身边，他却害怕而无所适从，在这个对他来说陌生的世界里，外公像一个失了方向的孩子，哭泣着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哪怕我再大声地喊，再努力地寻，再也听不到外公的回应，再也感受不到外公的温暖，再也找不到那个曾经爱我信任我的外公了！亲爱的外公啊，我要怎么才能拉住你渐行渐远的脚步，怎么才能挽留住你渐渐消弱的记忆，怎么才能让你在世界的某一处，突然发现我，认识我，想起我呢？
家，就在你身边，路，就在你脚下，而你却忘了回头，忘了走路。
我只能看着你，看着满头白发的你，茫然无措地在没有记忆的陌生世界里暗泣，明明站在你身边，而你的目光却望着远方，焦虑而害怕，再也找不到方向。
虽然立春了，天气却依然如此地冷，如我此刻的心一样。我的外公，一定比我更冷，比我更冷的外公，像个孩子一样流着眼泪的外公，为我带来了一季覆灭的冬雪，带来的不是想象中的洁白，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这样的让我感到无力无措，无计可施，只有心痛是如此地清晰明朗，吞噬着我落在暗夜里的泪水。
此刻，我是如此清楚地明白，外公虽在，却再也不是从前的外公了。我的外公在岁月的长河里把自己弄丢了。我，再也喊不回也找不到从前的外公了……
2012年10月30日
为外公祈祷
也许真是兆头不好，前夜做了个关于外公不好的梦，结果昨天妈妈就打来电话，外公摔了，而且很重，不能动了。前些天回去都看他好好的，却一不小心给摔了。原本以为不是很严重的，今天到医院一看，竟股骨颈骨折了，对于老人，特别是年已九十的老人，是真正要命的。我仿佛看到死神已经张开他的魔爪，一步步地向外公靠近了。
老人骨折，特别难以愈合，而且这样的年龄也难以承受手术之痛，并且摔的部位医生也不建议手术。唯一的办法，就是卧床休息。咱骨科的陶主任说得更直截了当，看他老人家想啥好吃的，多孝敬点。听得我心慌。
帮他安顿好，回来坐在车上，想起外公消瘦的样子，想起医生的话，一次次地泪水模糊。虽然我知道这么一天迟早会有，但就是无法想象亲爱的外公会离我而去。我无法去想，一想心就痛，就想要流泪。看他老人家的造化吧！
老天，外公一生多灾多难，平生乐善好施，乐于助人，请你救救他，帮帮他，让他快乐地再多活几年吧。看外公痛苦的样子，哪怕心里蓄了再多的泪水，也唯有笑脸相对。我是他最信任的人，我充满自信地对他说没事，他就会相信真的没事，以为只是小事。有时候面对他忍痛地微笑，心中发痛。
对于我们的爱人，对于最爱我们的人，对外公这个用一生爱我们的人，我要如何才能将外公治好？要如何才能让他少些痛苦，多些快乐？
黑夜中，风也无助，星也黯淡。
他们也和我一样，无力，无助，远远地看着外公一步步走向无法逃避的命运，无能为力。生活里，竟有许多这样的无能为力，让我一次又一次地，无从选择，也无法拒绝。
有些东西是一直想要改变的，比如生命的宽度。可到底是天命难违，人力岂能改变？现在的风中，都是我对外公带泪的祝福和祈祷！您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结果这次外公差不多躺了三个多月，慢慢地竟然恢复了，可以拄着拐杖走路了。中间有长长的一段的时间过得不是很好，但是也并没有想象的坏。可是人却慢慢地老年痴呆了，也更加像个孩子了。
（四）老小孩
2014年7月27日
外公像个孩子，九十多岁的外公，像个可爱的不懂事的孩子。
孩子不会骗人，孩子最注重的是自己的真实感受，孩子很害怕受到伤害，害怕打针，害怕漫漫长夜无人陪伴。孩子更不会顾忌别人的感受，累了就睡觉，委屈就掉泪。我的外公，现在是个真正的老小孩了。在他的眼里，我是他生命的保证，是他不可或缺的存在。这样的荣幸，有时候让我很自豪，有时候也很惶恐，怕自己做得不够，不好，负了外公对我这翻深厚的信任。
前些日子，忙得失了方向，忘了年迈的外公。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外公没有见到我的身影，于是，他心慌意乱，让母亲给我打电话，说他这也不舒服，那也不舒服，让我回家看他。我才惊觉，居然这么久没有回去看老人了。于是趁着周六的清晨回去，外公刚起床，看到我，居然象个委屈的孩子哭起来，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我心上，生疼。我微笑着拍拍他的肩，拉着他的手，”告诉我，外公，怎么啦？到底哪里不舒服了？”外公哽咽着：“你不管我死活啦，不给我买药回来了，也不给我喊医生来看，我腰经常疼，”然后撩起衣服，抓着我的手，让我摸他的疼痛，“这里也疼，那里也疼，心里也疼！”我安慰他：“您老人家健康着呢，不就是腰椎骨质增生吗？这是小毛病，不要紧的，医生也没有什么特效药的，明白吗？”他点头，然后又抬起头很紧张地望着我：“这么说，我这个病没得治啦，我只有等死啦！”见他那样，我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一时半会不花点时间是和他说不清的。
外公身体很好，除了骨质增生，我经常给他做检查，五脏六腑都正常着呢，各种指标都正常。耳聪目明，九十多岁了，没有心血管方面的疾病，B超显示所有脏器都很好，所以，我知道，他得的是心病。年纪大了，因为感到日子一天天地少了，心里非常地害怕死亡。生怕哪天一觉睡过去，就不能睁开眼睛了。哪怕一点点的病痛，他也如临大敌，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体衰老了，经不起折腾了。而以前的外公豁达，开朗，全然不是现在这般模样，八十多岁的时候都还经常和我说，如果哪天轻轻地就走了，是他的福气，更是我们儿孙的福气。只是随着年龄渐大，我的外公，可亲可敬的外公，为我们一家奉献了所有的外公，渐渐地越来越贪恋人世的温暖，害怕天堂的寂寞。怕死其实也是人之本能，外公这样的表现，我非常能理解。我家公公才六十多岁，心理已经和九十多岁的外公一样了。先前没生病的时候就生怕自己得什么大病，结果真就给他愁出个大病来了。现在日子过的也是胆颤心惊，怕复发，怕死亡突然就来临。
家里两个怕死的老人，其实需要的是心理疏导。他们需要你的微笑，需要你经常轻轻地安抚他们，需要你在他们时时地嘘寒问暖，需要你用你温暖的双手为他们驱赶疼痛，有时候，哪怕是轻轻的一句问候，静静地聆听，便可以让他们感到阳光满地，对生活再次充满信心。
外公和我公公，就像时时需要充电的手机，你必须时时给他们充电，否则，他们就只活在自己的黑暗里，接受不到外面的阳光，甚至与整个世界都失了联系，他们就象个胆小的孩子，在黑暗里，希望有一双温暖的手，有一盏明亮的灯，照亮他们回家的路。不论走到哪里，我都能感受这样充满渴望的眼睛，我的外公，我的公公，我的家人，我的朋友，许多时候一抬头，就能看到那样热切的希望覆盖在自己的头顶上，所以，我必须足够坚强，足够健康，才可以托起亲人的厚望，必须让自己足够好，才能让我的亲人更好。也唯有如此，我才能心安。
因为我的职业，所以外公视我如生命，我在，他的生命就在，我若远离，他就呼吸不畅，诸般不适。所以，隔三差五的，他一定要看到我，因为母亲事多，和外公总是吵嘴，她不懂医，脾气也差些，所以对于外公日复一日的忧生虑死，感到非常地烦恼。每次打电话给我，我也唯有安慰，我的父母都七十来岁了，自己身体不是很好，还要服侍孩子一样的外公，最重要的是外公还不满意他们的服务，所以父母也很苦恼。我们几兄妹一直不在家，家中就三个老人，彼此的抱怨和吵架也多少能让家里多些生气。而我，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些，我怕他们身体不好，怕他们时不时地生病，怕他们几个老人出什么意外，特别是外公，如果心里不舒服了，必得我亲自跟他聊上半天，安抚他躁动不安的情绪，一定要听我亲口说，没事，他才会心安。尤其是前些天，三十六七度的高温啊，他老人家竟然穿着棉衣，但是手里又摇着扇子，父母费尽口舌，也不能让他脱掉。没办法，只好打电话我。我赶回去跟他说了好久，然后轻轻地帮他把棉衣脱了，外公竟然象个懂事的孩子，不吵不闹，随我摆布。一直无法脱掉的棉衣，终是让我给脱了。
回来后，妈妈打电话笑我，你真是你外公的良药，现在，你外公是只听你一个人的话了。你一回来，他疼也不疼了，也不喊要医生了，也不要吃药了，你如果好久不回来了，他就心烦意乱，甚至经常对着你的方向喊你的名字。听到这里，泪便上来了，心里有一种温暖的钝痛，在缓缓地漫延。
我亲爱的外公，要如何做，才能对得起您对我的这份厚爱呢？ 规定自己，每个星期都必须回去，哪怕只有半天的时间，也要回去陪父母和外公说说话。听听父母的牢骚，听听外公的抱怨，给外公不时地充充电，好让他有一个温暖安逸的晚年，可以健康地活到一百岁，甚至更久。我期待着自己能拥有这样的能量。
（四）悼念外公
2016年12月23日
永远都不想也不敢忘记的这一天，2016年12月14日，我失去了至爱的外公。
永远也不愿相信，突然回家就看不到那个微笑的面孔，喊外公再也没有人来应我一声了。
这些天，总是找各种理由让自己忙碌起来，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陷进想念的深渊，怕悲伤的风总是一不留神就击中我累积的疼痛，怕自己真的泪流成河。甚至面对空白的屏幕，我无法敲出一个字。手指轻轻一动，就牵扯着我悲痛的神经，泪眼朦胧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唯有压抑着自己，不敢让自己出声。在外公的遗体前，我前所未有地无法控制放声痛哭，甚至一次次抚摸着他已经冰冷的面孔，看着安祥如睡着一样的外公对我的呼唤置之不理，痛得真的不能呼吸。没有人能理解外公于我的意义，我童年的所有快乐与温暖，全都与外公有关，我长大的每一个脚印后，都有外公的步履随行，是他老人家一步步地将我们带到今天，没有他，就没有我们的一切，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对于外公，哥哥与我的感受比别人更深刻，所以我们也比其他人更痛苦。很少流眼泪的哥哥，一直在默默地掉眼泪。这点我比他要幸福，因为我是女人，我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大哭，而哥，却只能有泪往肚里吞。
别人都劝我，你对外公已经尽心尽力了，是的，比起家里的其他老人，我对外公最用心，也照顾得最多，那是我应该的，哪怕他年纪再大，再老，我也舍不得他离开，这样的离别，是从此再也没有机会见面的。这样的离别，是从此，我想起外公的时候，这个世界上再没有这样一个人来回应我，他永远都只能活在我的回忆里。这样的离别，是我眼看着黄土一步步地将他掩埋，从此阴阳两隔，痛彻心扉。
外公啊，眼看天气越来越冷，你记得要多穿几件衣服，小心感冒！一想起从此你孤身一人再没有人照顾你，失去记忆的你，到了那里会不一样吗？会不会从此再无病痛，也无需记得任何人？会不会有人欺负你呢？
外公外公，一提起这个称谓，我就无语凝噎。你走后的这些天，每一阵风里都有你的气息，每一声鸟鸣，每一阵雨滴仿佛都有你的呻吟，我多怕没有记忆的你依旧茫然地找不到回家的路。散步的时候想你，做事的时候想你，甚至睡觉闭着眼睛都想以前的你，想你的以前。
时间可以忘掉一切，是不是有一天，我也会如外公你一样，忘记这个世界的样子，忘记所有的人事？这样也好，就真的没有痛苦了。
也许你并不如我想象地难过，你一定比我想象的过得好，外公，愿在我们各自的世界里，一切安好！
整理：2018.03.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