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女人像什么


　　 我说，好大一片红尘呵
　　 凝成的一滴水盛在天地的盏里
　　 你说，所以女人如海
　　 盛有甘美的乳汁和动人的泪水
　　 我说，这样香甜如蜜呵
　　 舌尖上的我化作绕指柔
　　 你说，所以女人如蜜蜂
　　 能在心里留下一根狡猾的刺
　　 我说，无法扑灭的火呵
　　 嫉妒，你的名字叫女人
　　 你说，所以女人是生命的盐
　　 在灰烬里
　　 翻炒日子的清香


　　 


　　 二、 我的雪儿，我心里的蝴蝶结
　　 
　　 院子里有月季开
　　 你的哭泣像蜜蜂
　　 在我手心里打洞


　　 
　　 水似的娃娃
　　 皮肉、骨头、毛发、软组织都是湿润的
　　 小嘴一努一努将我送向汪洋
　　 细指甲在我脸上挠来挠去
　　 挠出盛开的海上花


　　 
　　 既然，以后你什么都要懂得
　　 这一刻，我干脆做个不谙世事的人
　　 尽人皆知的黑暗困苦
　　 过多少年，也不跟你说起
　　 


     我对自己的欢喜秘而不宣
　　 待到每日朝霞一闪，用阳光
　　 为你打个漂亮的蝴蝶结
　　 


　　 三、 母亲的悲哀
　　 
　　 母亲，我现在吹的风 是2017年的风
　　 你还停留在1969年的风中


　　 
　　 那年春天，我还是个初生的娃娃
　　 全部身心扑向你的乳房
　　 可我只能吮吸到三分之一的奶水
　　 大出血要了你三分之一的命
　　 死掉的哥哥又夺走了你三分之一的命
　　 


　　 我不想再叙述其他的
　　 一个嫁到城里的农妇将身心低到尘埃
　　 她的全部尊严只留给人们想象
　　 像草籽从柔弱的茎上掉落
　　 埋入卑微的土里 无声无息
　　 


　　 无数次，我试图安抚深夜里的大海
　　 发觉只能增加更多的苍凉
　　 这尘世间的事 无非是
　　 逐渐衰老的岁月 草屑的忧伤
　　 


　　 四 、我用宽容表达怨愤
　　 
　　 幼年
　　 我就知道姑姑瞧不起母亲
　　 像歹徒过江
　　 嘴里揣着刀子和琴
　　 向世人昭告
　　 二嫂不是大学生，她来自农村


　　 
　　 姑姑上桌吃饭，我们围观
　　 姑姑从坚果里剥出黑暗，母亲生火
　　 姑姑说带着二嫂去商场转转——
　　 那不过是以寡人的怜悯心
　　 施舍臣子掏钱的权力
　　 她这个带着农村傻味儿的侄儿
　　 拥有半个城市血统，点心可以吃半块
　　 


　　 这不是我痛苦的
　　 唯一根源，是我隐匿在身体里的胡杨
　　 根须攥着无数拳头
　　 指节结出老茧
　　 像个暴怒的匪徒
　　 


　　 你可以批判我虚伪
　　 就在今天，我还十分做作
　　 怨恨并牢记
　　 强迫自己相信痛苦是迷人的，也是具体的
　　 是母亲的，也是我的
　　 这痛苦是土地的，也是阶级的
　　 是熟练的，也是双重的
　　 


　　 我经常带着名酒、美食，
　　 最真诚的抚慰和最及时的帮助
　　 以最亲不过血缘的名义
　　 给姑姑最沉痛的打击
　　 


　　 五、 红颜知己其实是灵魂的实质
　　 
　　 丧失所有欲望的时候
　　 红颜知己其实就是灵魂的实质
　　 或者，是钥匙打开的疼痛


　　 
　　 彼此取出玻璃般的小骨头
　　 在疼痛中再次疼痛
　　 在死亡中经历死亡
　　 在泪水中反复强调
　　 在强调中暂时遗忘
　　 仿佛高空暗夜的舞者
　　 轻得像阵风 透明得像空气


　　 
　　 有时会谈到一片叶子
　　 摇摆飘荡于两种诱惑之间
　　 坠落，或上升，却始终平衡


　　 
　　 这是一种声音
　　 一种平静和强迫的声音
　　 衔着天外的音符
　　 是灵魂完善后的安宁
　　 


　　 六、 当年暗恋过的女孩，我不言忧伤
　　 
　　 我得承认，信誓旦旦娶她的承诺
　　 如今自己都觉得像个笑话
　　 她的名字和模样
　　 我的动如脱兔的少年时代
　　 恍如隔世
　　 远和近，生和死
　　 已经可以遥遥牵手了
　　 


　　 但我记得
　　 十六岁，内心的第一个结开始松动
　　 所有的绳索突出重围
　　 少年的孤独是阳光的碎片
　　 她的眸子如月光
　　 有着化不开的树影
　　 风过桦林 心事摇摇晃晃
　　 唯独忘记了故事里跌宕起伏的情节


　　 
　　 浮躁与沉寂逐渐更迭
　　 真怀念那条喧哗的小河
　　 俊美的少年目光纯净书声琅琅
　　 如墨的夜色如青丝
　　 我给所有的植物命名
　　 山峦、云朵、池塘边的榕树
　　 我将一一再爱她们，宛如初始
　　 轻声读她很不像样的书信
　　 相信这是我最钟情的文字
　　 


　　 现在，反复练习的表白
　　 像一抹微云，
　　 过尽千帆的心淡了又淡
　　 斜挂在连着衰草的天边
　　 现在，时光把我雕刻成了别人
　　 如同醉酒的李白
　　 数着明月和星星
　　 挥刀砍断所有快乐和忧伤
　　 


　　 七、 一个女人
　　 
　　 有着0.3分美貌
　　 0.3分才华
　　 0.3分内涵
　　 再加上0.1分的可怜情商
　　 证明她是一个可爱的女人
　　 哲学的梭子幸福穿行于八月
　　 把锦绣织在鲜为人知的旷野里


　　 
　　 她是个好医生，藏着葳蕤的黄连、白菊和丹参
　　 我用一首诗的时间骚扰她
　　 故意滑倒或烫伤，赖着脸皮请她把脉
　　 好歹煎出一碗汤药吧
　　 其实，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发现
　　 许多植物生长
　　 是为了镇压
　　 我落魄的相思
　　 


　　 八 、邓丽君，我选择在你墓碑上唱歌
　　 
　　 当我爱你时
　　 我像庄子般 
　　 坐在墓碑上
　　 唱歌
　　 


　　 世界
　　 小得只能安放一束黄菊
　　 时间错位
　　 我来不及遇见或是告别
　　 暮云四合
　　 模糊了许多界限:
　　 欢乐和痛苦，此岸和彼岸，
　　 生和死,我和你
　　 


　　 感谢盆子
　　 感谢土块儿
　　 感谢墓中的你
　　 


　　 现在
　　 我坐在墓碑上
　　 只唱一首歌
　　 春天的阳光穿透黎明时
　　 青草唱的那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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