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明牌豆腐

  三角墩里卖豆腐的女人娇小玲珑,他的汉子五大三粗,堪比姚明。汉子和老婆,模样儿一个顶仨,我常常没来由的担心,他们夫妻晚上睡觉,汉子一个翻身,会不会把老婆压扁。但第二天又看到女的在好好的卖豆腐,我就知道自己瞎操心。

  我总觉得男人守个豆腐摊有点说不上来的那个,我莫名的替汉子不自在,所以女的不在,我一般不去买豆腐。那天,我急着要买两块豆腐干,和剩下的一点水芹炒一下,就因为急,我的违和感才会被删除。我买两块够了,他却给我三块,并腼腆的朝我笑笑,“自家做的,不值铜钿个。

  他的笑,比女人更韵致,“春风十里不如你”,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怎么也想象不出这个笑靥是从五大三粗的脸上出现的;他的“自家做的”,在我听来,脾气中有“豪”“阔”“侠”的成分,于我有春风骀荡的通契,与菜市场里丁丁计较的市侩判然有别。

  汉子的一笑一语,灵光乍闪,抵达我的会心处,带给我“落花入领,清风动裾”的亲切与祥和,真是太好了!

                     

  失控的善意

  我骑自行车从东横头到西横头回家,路过凤姐家,她正抱着孩子站在山墙根。乡邻乡亲,我本意想释放友善,跟她招呼一下,“啊,认识!”她看到过来人,习惯朝我望,我就这样嗨她。

  可是不知为什么,本想装笑脸,但释放的表情却是恶形恶状,语调也尖刻,完全是一副刻薄恶毒的坏蛋状。在瞬间,我变成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自己。我自己也为我这样子吓了一大跳。我的表达与本意背道而驰,使善意朝相反的方向进展,这是我怎么也意料不到的,自然而然引起了她的误会。她也马上变了脸还我颜色。眼神从平淡变成憎恨。我一看,好好的一椿事被我搅糊了,懊悔的无以复加,赶紧飞驰而过。头脑不灵光,子弹却上膛,打歪了靶子,嗨坏了人情,奥玛噶,我的天呐!

  她家翁过世的早,婆婆改嫁,家况不太好。大概她以为我看不起她。实在我家也好不了多少。本来她跟我退休的母亲在一个小毛纺作坊打工,自从这次失败的招呼以后,她就没到我家来过。

                   

  别人的妻子

  我们在田里干活,突然,不远处的谁,站在石条桥上叫我父亲,说某人你过来看,这河里有一辆自行车。父亲过去看,自行车横搁在桥下水泥船船舷上,以石条桥的狭窄推断,应该有人摔河里了。果然,撑开水泥船,底下滑出一具浮尸,这下热闹了,半天时间,从三两个人到哄满一河滩的四邻八乡,都来看平顶帽子破案。

  事发八十年代初,事情很简单,翻过死者的面容,父亲就认出了小伙子。小伙子是去了对象家回家。对象已经敲钉转脚牢靠了,自己做新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但那晚过石条桥的时候不知是由于得意还是轻浮,轮胎掐在石条的缝隙里,人往河里摔,头摔在桥下水泥船的船舷上,就这样,就这样了。

  那时,我也懂事了,有人劝对象过来看一眼,但那女的终究没来。后来闪婚,嫁给了一个泥水匠,大婚的日子倒还是原来的那个日子,只是新郎换了一个人。

  后来我问父亲,不知道为什么不把日子改一下,在我意识里,泥水匠做了死鬼的替身,终究不大好。

               

  《鲁迅全集》

  大润发开埠不久,我从上海回来,大门口吃了碗小馄饨,踱出来,就在现在公交站台位置,路灯底下赫然发现一个旧书摊。守摊的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干净的包袱布摊在地上。

  我马上来了兴致。旧书、女孩,皆是我中意的。而我,马上就注意到了一本《鲁迅全集》。书皮已经不知去向,裸露出硬纸板的封面,上面用学生的笔体从上倒下写着四个字,“鲁迅全集”。猜想是女孩自己写上去的。

  我翻开来,字小的像蚂蚁,但我仍然能够看清。边上没有其他人,平时脸薄的我,有了书,就找到了心安。虽然和女孩单独两个人,我也没觉得害臊。我为了消磨时间,在她摊前把书翻了很久,她一声不哼,坐在小杌子上,专心的看着她的书。似乎忽略了我的存在。路灯的阴影里,看不清她的脸。让我觉得,这个时间,似乎是上天专门有意为我安排的。安排我花五块钱买下了这本《鲁迅全集》。

  这个韶秀清玄的晚上,不单有《鲁迅全集》,还有我萌动的青春;一晃近三十年,抚摸书皮,手泽余香,仍然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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