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房子是九十年代盖的老式平房,一进门就能看见两口大锅安然地陈列在外屋的东西两侧,像两位待命的使者,肩负着重要的使命,随时准备着履行职责,粗茶淡饭也好,美味佳肴也罢都是在那里诞生,那是养育我们成长的摇篮,承载着几代人的家庭命脉,是农村人不可或缺的重要家具,看见它就会经常想起小时候搬家的情景,历历在目,仿佛就像发生在昨天……

  我出生在河北省围场县,小时候爸爸不断地调动工作,记忆中经常搬家。我们兄弟姐妹六个出生在不同的五个地方,搬家成了我们的家常便饭,现在想想爸妈是多么不容易!

  那时候没有稳定的住所,只有暂时落脚的地方,过着给人家遛房檐的生活,苦不堪言。每次搬家都会损失一些东西,有的是故意给房东留下的。爸妈说相识一场不容易总得留一些念想。不管怎样那口大锅必须带上,有锅就有家,那是我们全家人的依靠,无论走到哪,无论在何方,只要有锅,家人就不会饥肠挂肚,就不会失去主心骨,即使是颠沛流离也感到无比温馨!

  有时候我们正和小伙伴们玩的好好的,就被爸妈急急地喊回家,赶紧回来我们又该搬走了。只见一个卡车停在院子里,装上全部家当,大锅底朝上扣在车上,我们又要离开这里,每次离别大人小孩儿都是依依不舍,泪流满面,多次道着再见,其实再也没见,幼小的心灵饱尝了离别的伤痛,留下太多的遗憾,至今无补!

  有一次,我们搬到一个叫狍子沟的地方,入住的当晚房东家的男主人死了,我们够倒霉的不说,女主人却说我们一家是“丧门星”,方死了她丈夫,无奈之下,我爸出钱安葬的他。后来邻居告诉我妈,他家男人得的是痨病,已经病得很久,不吃不喝好几天了,只是你们赶的太巧……不管咋说,爸妈心里还是觉得不得劲,整天小心翼翼陪着笑脸,生怕得罪女主人。我依稀记得女主人长得人高马大,一张男不男女不女的脸总是铁青着,给人增添几分恐惧,吓得我们兄妹几个不敢正视她,更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惹着她。就是那时候我们过早地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学会宽容和忍让。爸妈很同情她的处境,年纪轻轻就守寡,还给她留下三个未成年的儿子,真够她招架的,难怪整天骂骂咧咧,磨磨唧唧跟精神病似的。他大儿子十二岁,名叫小年,顾名思义一定是小年那天生的。老二叫小见七岁长得很瘦,长大后我就想,他家长咋给孩子取这破名字,“小见小见”,能有啥见识?小儿子四岁叫皮实,长得胖乎乎,虎头虎脑,名符其实的“皮实”。当时我哥七岁,我五岁,妹妹四岁,弟弟两岁。哥哥是在那里上的一年级和小见一个班,哥哥长的眉清目秀,字写的好,老师很喜欢我哥。小见出奇地笨,人家田字格里写一个字,他写四个,小小的,密密麻麻地拥挤在一起。更可笑的是,阿拉伯数字都不会写,把3倒着写,8画俩圈还对不上,中间再画一条竖线,这哪是8啊?分明是穿糖葫芦。老师气得训他,他妈妈看了拎起来就打,打完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她是恨铁不成钢啊!

  小年由于父亲早逝辍学担起了家庭重任,自从我们搬来就没见他笑过。小皮实整天无忧无虑很淘气,通红的小脸蛋总是抹着鼻涕。仗着自己长的结实经常欺负我和弟弟妹妹,为这我也没少和他打架,没少挨爸妈训,想想就觉得委屈!

  我家每次做差样的饭都先给皮实端一碗,有时稍微晚一点他等得不耐烦,抓一把土就壤在我家锅里,妈妈只好重新在做,默默地不知流了多少泪。那时候实在太穷了,我妈是心疼粮食。在那个缺粮少油的年代,我家那口大锅有时也唱“空城计”,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有时由于长时间缺油,可怜的大锅也调皮不干活,贴上去的饽饽用铲子都铲不下来,弄得乱七八糟的,有时锅里还长了一层黄红色的铁锈,阳光照上去,金光闪闪那可是有毒啊!妈妈就用一块不知用过多少次的肉皮蹭一蹭,以后再贴饽饽就不会四分五裂,大锅就不再罢工。

  那时候,我爸经常出差,每次回来都给房东的孩子买糖果,馋得我们直流口水……爸妈的真诚和善良感动了房东,女主人渐渐露出了笑容,小皮实不再往锅里壤土,小年还经常帮我妈抬水,我哥天天教小见写作业,家里再也听不到打骂声。

  后来,听说那里水土有问题,聋哑人,大粗脖子,智障的人特别多。为了我们的成长,为了一家人的健康,不久我们离开了那里。

  搬走那天,房东大妈紧紧搂着我妈哭成了泪人,语无伦次说着我似懂非懂的话,大概意思是以前有对不住我家的地方让妈妈原谅,那一刻,我发现房东大妈长得没那么难看……

  告别狍子沟,带上大锅和家当来到了青峰。那里山清水秀,物产丰富,十几里外没有人家,是一个大农场,有三百多名知青,很多牛羊,也是马铃薯种植基地,有粉条加工厂,我爸是调来管理农场的领导,那是我们多次搬家最好的地方。

  我们一家的到来,那帮知青有了串门的地方,活有人帮着干,孩子有人帮着哄,最让我们高兴的是,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行事,知青阿姨还把喂羊羔的白糖偷着给我们吃,至今想起,心里都是甜甜的!还能养猪养鸡,种各种蔬菜,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

  那里的土豆又大又面,口感特别好。妈妈变着花样给我们做“土豆宴”,烀土豆,炖土豆,炒土豆,土豆干饭,土豆泥等非常好吃,知青叔叔阿姨经常来我家蹭饭,都是吃了上顿惦记下顿,时间长了就像家人一样随便,其乐融融。

  那口大锅不再寂寞,勺子,铲子碰撞发出的声音就是最美的音符!冬天,还能吃上香喷喷的猪肉炖粉条,那是我们东北特有的风味,知青们吃了赞不绝口,油光铮亮的大铁锅才显“英雄本色”!,当然,妈的功劳也不可没。

  好地方也不能久留,那里离学校太远,我们都到了上学年龄。爸妈经过再三考虑,决定申请搬回老家,何况爷爷奶奶也不同意我们在异乡定居。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告别了全体知青和可爱的羊羔羔,拖儿带女,带着那口大锅和全部家当,踏上了东北老家的火车……

  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每当想起当年搬家的经历还是感慨万千,家是越搬越穷,同时也锻炼了我们坚强的个性,以及与众不同的适应能力,懂得宽容知道感恩,无不是一种美德!还有那口饱经风霜的大锅,陪伴我们走过南北西东,一路走来一路风尘,见证了我们游击生活的点点滴滴以及艰苦岁月的酸甜苦辣!如今,家用电器的普及,减轻了大锅的负担,但是,每年杀猪,做豆腐,蒸豆包,还是离不开它。它依然是我们农村家庭一道别样的风景,是不可替代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