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场繁华的记忆,离月亮很近,离灯火太遥远——题记

  正月十五放花灯的风俗,有说与佛教的流传有关。《涅盘经》上说,如来佛死火化后,将其得到的舍利子装在精美的罐中,安放在金床上。然后,仙人(当指佛门弟子)一边散花一边奏乐,并绕城每一步的距离点燃一盏灯。又有说始于我国汉代,当时叫“上元燃灯”。正月十五这天晚上的灯火,一直要点到第二天天明,为的是祭祀一个名叫“泰一”的神。这些都不过是一种推测罢。
  却不知家乡在上元节放灯的习俗缘自何时,又沿袭了哪一说法。放灯三天,是从正月十四开始至正月十六结束。为什么要放三天呢?因为这三天所放的灯又分别不同:正月十四放的灯是敬人的,曰:人灯;正月十五放的灯是敬神的,曰:神灯;十六这天是敬鬼的,曰:鬼灯。根据各自的说法,灯摆放的地点又有不同。人灯是放在每家每户的大门口上,以示人丁兴旺;神灯则放在庙里,希望来年得到神的庇佑,人畜安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而鬼灯要放在坟地,大路,河边上,或许是为了让无家可归的灵魂能找到回家的一条路吧。
  家乡放的灯决不是《大红灯笼高高挂》里的那种,那不符合彼时彼景,如若是便与穷乡僻壤的乡村意味相左了。如果有那么一家两家挂出来一两盏的灯笼,也是心灵手巧之人的杰作,决非掏银子换得。记得在村南的一户人家的大街上曾挂过一盏跑马灯,六角形,灯体的六个面上各有一个《西游记》里的人物来来往往。灯制作新奇、创意、细致而富技巧。那灯又正挂在当街尽头,人们从远处一望就可看到跑马灯里的人物在不停地旋转着,奔跑着,似腾云驾雾般飞旋着;一忽猪八戒,一忽孙悟空,一忽白骨精,一忽又是唐僧。
  就听有人问:“这是谁家出了这样手巧的呀?”
  那边就有人高声应和:“老马家的二小子。那个把武字多写了一撇,还说多条腿跑的快的那个。”四周“哗”地一片笑。
  人们啧啧称赞心灵手巧的制灯人,而让人解不透的是,这个把“武”字多写了一撇,却将灯作的如此惟妙惟肖的人后来却成了我们姐妹中老大的女婿,不过这是后话,现在过年他可没时间做跑马灯了,说实在的,也没那个必要了。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会一头钻进厨房,掌勺,抄铲,刷锅,做大厨。我们会在一旁不断地为他指点江山,激扬热情。
  “哎,老大,做番茄鸡蛋汤呗!”
  “哎,老大,做个糖醋鱼吧!”
  我们这样没大没小地称呼,提建议。您可别笑,我们家民主起来时,没人姐姐、姐夫地叫,可也没人直呼其名,太不礼貌了。我们中庸,我们叫:老大、老二、老三……。
  老大仗义起来说:“你们姐几个好容易凑一块了,去一边说话去吧。”
  转身他又招呼他的同类项:“咱们来做吧,她们也忙了一年了。”
  嘿,好事,好事,我们会借此呼拉一下从厨房全跑光了,脱掉鞋子,横七竖八坐在床上去说当年跑马灯留给我们永不褪色的记忆。却怎么也记不得那些不是跑马灯的小小的灯盏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了,那些用廉价材料制成的圆圆的小球,用柴油浸透了,放在一个个器皿里,由人抬了;吹着锁呐、敲着锣鼓的道爷班子里的人们,个个象打足了气似地,摇着头晃着脑吹打着乐器;穿着新衣打着灯笼的孩子儿们四处穿梭打斗;打扮的漂漂亮亮手拉手站在街道一角的女孩子们静静地观望;精气神十足的小伙子们则盯着道爷班上的各种乐器,想着自己会把哪种乐器摆弄的更神气,更让这灯火为新年增加新的气氛。在这时,你随时都可听到:“串,冷不?来把大棉袄穿上,别感冒了。”
  “娘,我在这儿哪,给我拿过来。”那个叫串的孩子正不眨眼地看着他瘦高的二叔抱着一只笙鼓着腮帮子可劲地吹哪。
  待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汇集起来了,随着乐队和锣鼓震天动地的响声,那份快乐和喜庆也就洋溢在家家户户和村里村外了。
  十四这天,因是人灯,所以人们要走遍村子的大街小巷,每个胡同口,每家的家门口上都要放。灯火以燃烧时间久长为最让主人高兴了,那也预示着红红火火的日子会长久持续下去。这时门口放了灯的人家,就会留下人来看守它们,也有人会继续随着送灯的队伍走下去,直到送完最后一家为止。
  十五这天放神灯。这天放灯的队伍会在村子里绕上一个大圈圈,然后向着关帝庙的方向走去。说是庙,其实那里早在文革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一片废墟了;所以,诸神的牌位也早就不存在了。但废虚归废虚,人们有了什么事情,比如有人归天了,还是要到那里告诉一声,这叫报庙。而今庙倒了,牌位却立在了人们的心里。
  放灯的队伍将灯送到后,乐队吹拉弹奏,鼓乐喧天,道爷们诵经咏佛,人们则凝神肃立,以示对神的敬仰。待一切完毕,就听铜锣“咣”地一声响,鼓点急速敲打起来,紧似密集的暴雨,乐队再接二连三一曲又一曲,叽哩哇啦吹吹打打演奏起来,直到人们认为一切努力足以表达那份虔诚的心意了,才将送神灯的活动结束了。
  十六这天放鬼灯。放鬼灯要放到各家的祖坟里,还有就是通往村外的路口上、河道上也都放了。放鬼灯这天最吸引人了,因为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就可看到村子里一串串的灯火从村口向着四通八达的道路延绵而出,迤逦而去,其景蔚为壮观;至若曲曲折折的河廊上,顺流而下,就会看到那些闪闪烁烁的无数只眼睛,它们明明灭灭中是来自天上还是生由地下,自是谁也说不清了。

整整三天,处在新年尾声又在农闲里的人们都是在鼓乐声中,在欢笑声中,在一份虔诚的盼望和祈祷中度过。
  后来离开家乡,到了一座小城,再也没见过象家乡那样送人灯、神灯和鬼灯的风俗。倒是每到正月十五,有了灯市,那是统一买来的制作十分精美的大红灯笼,在繁华的人行街上,一串串,一路一条街的挂过去。虽有各种式样,也有别出心裁、独具匠心的,都不乏一种城市的底蕴,但少了一份自然与乡土的气息,也少了浓郁的年俗味道。
  再后来,或许真的是人们生活节奏加快了吧,连那些如出一辙,千篇一律的大红灯笼也懒得往电线杆子上挂了,取而代之的是燃放烟花。政府花了大把的银子,买来的烟花乒乓五六放上个把小时,待烟花随风消散,十五过了,年味也没了。省了人力,省了时间,更省了脑筋,似乎特符合快节奏的日子。但细思量又过于急功近利了点,全没了最初的韵味,也没了古朴、自然与原始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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