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就是野豌豆,春天,田间野地开出豆科植物典型花形的紫色小花就是薇。阳光下,绿草中,紫花实在是活波俏皮的。但薇在《诗经•召南•草虫》里兴起的意象实在阴雨绵绵,让人肝肠寸断。薇在相思,不,采薇的女人在相思,而相思愁杀人,太痛。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女人采了蕨采薇,采了蕨薇也见不到她的爱人,见不到忧心忡忡,心怀伤悲,要是见了,相拥相爱,心就安然。

  不想也安然,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一生死相许,断不会安然,知道不安然,就是飞蛾扑火一样追逐生死相许,是人的宿命。

  佛可怜众生的执着,说,放下。世间人能放下的有几人?爱是放不下的,所以才会相思,相思苦,苦也相思。相思比无情好,所以要做无情世界的有情人,有情了,天地万物才会生长。

  薇本不相思,采薇的女人相思了,薇也相思,像那“最相思”的相思豆,“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薇也是豆,为什么总是 “豆”引发人的相思?

  《诗经•小雅•采薇》: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

  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

  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驾彼四牡,四牡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

  四牡翼翼,象弭鱼服。岂不日戒?玁狁孔棘!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专以采薇起兴,不是相思更甚相思,征战戍卒,离别家乡,离别采薇的家人,四处以命相搏,哪里能不思念家人,思念能采薇的日子,“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我走的时候,杨柳正发,薇菜正嫩。今朝我思念的时候,雨雪交加,更添愁绪。

  《史记•伯夷传》提到伯夷“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显然不够吃,饿死首阳山上,留下“不食周粟”的英名。后来,文人墨客因此以“采薇”喻隐居之意,唐诗人王维的《送綦母浅落地还乡》诗句:“圣代无隐者,英灵尽来归。遂令东山客,不得顾采薇。”得志了就顾不上采薇了。

  陆玑《诗疏》:“蔓生似豌豆。茎叶皆似小豆,藿可做羹,亦可生食。”现在的人很少有人以此做为菜蔬,薇其实真是不起眼的野草,不过是有心人春天的点缀。

  看眼前,春天里,阳光下,野草丛,星星点点薇的花,哪里能想到千数年来,可曾是如此的意韵深远,也思念,也相思,也高洁。

  薇也,不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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