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时节首游武当,游程两个半天。第一天中午时分,冒着小雨踏进山门,开始还在埋怨濛濛细雨没完没了的纠缠,进了景区,青峰耸翠、满眼碧绿、鸟语花香、空气清新如洗,偌大的景点游人仅十余人,少了平常摩肩接踵、只见后脑勺不见风景的烦恼,顿觉雨游之妙,心情大好。

   800里武当山,既有七十二峰、三十六岩、二十四涧、十一洞、三潭、十石、九井,又有九宫、九观、三十六庵堂、七十二岩庙,绚丽多姿的自然风光、举世罕见的古代建筑、博大精深的道教文化、玄妙绝伦的武当武术融为一体,构成了天人合一的人间仙境,是观光赏景、禅思悟道的绝佳之地。观太子坡美轮美奂的道观建筑、览南岩绝壁奇观、攀陡峭艰险的明神道、登风光无限的金顶之巅、宿老鸦岭感受早晚晨昏的空灵宁静清寂,一路走来,且看且听且思,真正是游有所获,思有所悟,不虚此行。

  磨针悟“恒”

  去太子坡途中,路过一座道院,导游介绍是“磨针井”,相传静乐国太子得到玉清升祖紫元君的指点,入武当山学道修炼。但他意志不坚,欲出山还俗,途中遇紫元君以“铁杵磨针”点化,复回山修炼,终于得道升天,为玄天真武大帝。铁杵磨针的故事并不新鲜,早在小学语文课本中就已读过,只不过主人公换成了诗仙,地点变成了山中溪边。故事真假不必较真,本意也许是设一处现场教学点,告诉道家弟子学道不易,修炼苦行,但只要功夫深,道行自然成。学贵有恒,道亦贵有恒,官员们是否也能从中悟出“政贵有恒”呢?时下,一些地方注水GDP、治标不治本、运动式施政,重吹糠见米用力不多的虚功浮绩、轻持久投入耐烦经营的民本善举等急功近利之风盛行;一些官员在习、李新政真抓实干的高标准严要求下,面对改革、发展、稳定、民生、环保、调结构、反腐等艰巨任务,畏难退缩,懒政、怠政。重温铁杵磨针的故事,也许能悟出久久为功的道理,重树务实务本务恒的党风政风学风,也许能为施政、破局增强信心、提振精神。

  太子坡悟“道法自然”

  过复真桥,顺着桂花树夹道的青石梯——“十里桂花香”,拾级而上,进“一里四道门”的第一道门,即太子坡山门,再经“九曲黄河墙”,入二道门,便进入复真观,只见观内小院重叠、幽静雅适,前有依岩而建的“五云楼”,中有“皇经堂”、“藏经阁”,后有高台之上的“太子殿”。整体布局左右参差、高低错落、协调而完美,巧妙且富有神秘色彩。这片在武当山狮子峰60度陡坡上的古代建筑,被当今建筑学家赞誉为:利用陡坡开展建筑的经典之作。特别是五云楼中的“一柱十二梁”,堪称建筑智慧的经典之作。

  太子坡的古建筑群,是感悟“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道家文化精髓的最理想的场所。古代建筑大师们,巧妙地利用山形地势,不仅创造出1.6万平方米的占地面积,而且建造殿宇200 余间,结构出“一里四道门”、“九曲黄河墙”、“一柱十二梁”、“十里桂花香”等著名景观。漫步景区,感觉那顺势延伸的层层石级、蜿蜒的巷道,依山而立的黄墙翠顶,结构精巧的细节,一切都是那么妥帖和谐顺应自然,仿佛是从山体长出来的,天然就是自然的一部分。反观当下中国城市化进程中有的地方的劣行劣迹:逢山开山、遇壑填壑、见树伐树、江河改道、湖海填埋,完全以暴力的形式对待自然,以至许多城市建筑就像贴在大地上的灰白色的狗皮膏药,如同一栋栋刺眼堵心的怪物。难怪木匠出身的李瑞环到了太子坡会发出“今人智慧不如古人”的感叹。

  南岩悟“诚”

  上老鸦岭,沿山脊右行,再左行,顺石梯下至半山,又左拐,来到南岩宫山门。进山门拾级而上,是一片依山而建精美绝伦的古建筑,正殿后出,左边悬廊复道、石殿屋宇镶嵌绝壁,上接碧霄,下临深涧。绝壁间有一雕龙石梁,横空挑出,通体长2.9米,宽30厘米,龙头上置一小香炉,探身俯瞰毛骨悚然。古时道教信徒为表达对神的虔诚,冒险步入龙背祈福上香,堕崖丧命,不计其数。这就是号称“天下第一香”的南岩“龙头香”。

  虔诚求道是道教对信徒的要求,传授秘道还将发虔诚之誓作为重要仪式。南岩于峭壁雕龙头香炉,龙头正对高坐金顶的真武大帝,意在鼓励信徒冒险舍命焚香,以最隆重最极端的形式表达对道教最高神灵的虔诚。鼓励虔诚无可非议,以命证诚证忠殉道,似与道教习武健身、素食养身、医药延寿、炼丹长生的崇尚追求相悖。窃以为,扎扎实实的练好武当剑武当拳,认认真真研究好道医道药,创新素食美味,发扬道法自然的道观建筑艺术,光大清静无为的修身养性理念等等,才是真正虔诚的道教信徒。而那些神神鬼鬼、抽签算卦、骗人钱财的东西,只会将道教引入歧途。至于烧龙头香,以命证诚证忠殉道,无异于邪教所为。难怪连昏庸的封建官府都看清了其中的危害,清康熙年间,官方下令禁烧龙头香,并设栏门加锁,立碑告诫:神是仁慈的,心诚则灵,不一定非要登到悬崖绝壁烧香才算对神崇敬;所以不要复蹈前辙,毁掉宝贵生命……。今游武当观龙头香,欣赏石雕艺术可以,但不应将其视为道教光荣顶礼膜拜。

  乌鸦岭悟“静”

  看完南岩,天色傍晚,夜宿乌鸦岭。

  一天的游览结束,游览车载走大多数游客,只留下明晨起早登金顶的少数游客。在农家小餐馆品尝了武当山的山毛野菜之后,就去看暮色夕岚。黄昏的乌鸦岭格外宁静,观景台有三、五游人,路边、围栏有鸟雀跳跃,车场、街道空旷静寂。雨后的武当山,深涧沟壑眨眼间迅速被如云如絮如乳的白色浓雾填塞,远处的青山黛岳像一座座云海上的孤岛,近处的绿岭青峰如同浸泡在牛乳中的神仙道人。最美不过薄雾缭绕的双乳峰,恰是正在桑拿的美女,雾岚时浓是时淡、忽升忽退,就像柔和的巨手在性感的双乳上来回揉搓旋按。“哇!哇!美啊!美啊!”以为是哪位游客在为眼前的美景点酸赞,仔细一听,原来是此处的吉祥鸟乌鸦发出的感叹。

  第二天早起看日出未如愿,但却意外的欣赏到了乌鸦岭晨鸟合唱。凌晨的乌鸦岭,无车,自然也没有城市的喧嚣,除了寥寥数人在平台上晨练,仿佛整个乌鸦岭就是百鸟的大舞台。从未欣赏过阵容如此庞大、声部如此齐全的合唱。黄雀喈喈、铜嘴鸟高亢宏亮,那是男高音部;云雀啾啾、画眉嘎叽、黄鹂“快——来打酱油”,那是女高音部;婉转的夜莺、百灵鸟,那是男、女中音的合声;哇哇的乌鸦是浑厚低沉的男低音,喳喳的麻雀是女低音,空山鸟语,最美天籁!

  乌鸦岭一宿的早晚晨昏体验,对道家崇尚的“静”有了新的感悟。一直以为僻居山林、远离闹市的生活冷清寂寞,凄惨得很。把乌鸦岭与围城中人的生活一比较,才知道静养之妙。山民道人吃山毛野菜,饮山泉甘露,看绿看蓝天看星空看落霞雾霭岫云,听风听雨听虫鸣鸟语天籁,享宁静安逸;而围城中人食农药化肥灭害催长的粮食果蔬,喝脏水吸臭气,看灰白水泥建筑,听汽车轰鸣广场舞噪声烦心……我等众生吃没一口好吃的,喝没一口干净的,听没一声悦耳的,看没一处养眼的,真正才是可怜至极。在乌鸦岭碰到北京来的一家四口,说每年都要来这里,一住就是半把个月,避避京城的浊气、纷扰,过几天清清静静干干净净安安逸逸的日子。一番话道出了闹市的烦恼、山林的喜悦。

  道家还把静修作为悟道的重要条件和经验。这与其它宗教不谋而合。在世界三大宗教的创立过程中,静修的经验都起了关键作用。释迦牟尼的成佛,是独自在雅那河畔的菩提树下连日冥思,而后豁然彻悟的。耶稣也是在旷野度过了四十天,然后才向人宣示救世的消息。穆罕默德在每年的斋月期间,都要到希拉山的洞窟里隐居。道观建在深山老林的峰巅、崖壁、洞窟的清幽之处,为的就是让道士远离喧嚣,斩断各种干扰诱惑,潜心修炼。反观现在许多学校,被餐馆、烧烤店、歌厅、游戏室、麻将室包围,处在灯红酒绿的诱惑中,学子们那里还能悟道得道,不堕落就万幸了。

  神道悟“得道不易”

  乌鸦岭早餐后,精简掉一切增加负重的物品,包括多余的水果吃进了肚子,走上了攀登金顶的艰难历程。由去南岩的路口分手,沿石梯向左下行,首站到达榔梅祠。途中可见裸露的树根、粗壮的葛藤龙蟠虬结,俯瞰有深潭如墨,深涧对面峭壁上的南岩宫殿宇巍峨。出榔梅祠经斗姆阁、黄龙洞,到朝天宫,沿途绿荫如染,泉流溪涧,野鸟唱和,间有农家两三舍,卖小吃、水果、民间工艺品、香火等。至此全程已得半途,虽初尝艰辛,但仍信心满满。由朝天宫上金顶有两条路,一条往右,是明神道,距离稍近,风景优美,但山路起伏陡峭,攀登艰难;一条往左,距离稍远,但较平缓。抬滑竿的轿夫,前面都不见踪影,到了朝天宫才现了形,轿子尾随一个一米八、九的中年男人上了清道,经验老道的轿夫大概已经看准此人凸起的油肚、蹒跚的脚步,走不了多远必定会爬上备好的滑竿,轿夫的经验说明后半程道路的艰难。我喝足了水,晾干了汗,决定走明神道,检验检验体格毅力。

  明神道上金顶要经过一天门、二天门、三天门。爬了无数道石梯,歇了好几次脚,仍看不见一天门的山门。好不容易上了一天门,看到出山门是一段下坡,长舒一口气,以为后面会好走得多。殊不知下了长坡,接着又是感觉永无终点的更长更陡的大坡,其中一段就多达374个连续阶梯。脚酸腿软的爬上二天门,问返回的游客金顶还有多远,答:快了,转过去就能看见。爬了好长一段,又问:还要多久?答:半把个小时。再爬,再问,还要20分钟。问到后来,感觉人家都在哄自己。

  手脚并用、一步一瘸的终于十分狼狈的上了金顶。看到那个端坐在山巅铜铸鎏金的宝殿、被近600年信徒的香火供奉得油光水滑、肥肥胖胖的神仙,心里感慨,求仙拜神多么不容易,难怪金殿旁的签房生意十分火爆,30元抽一签,爬了两三个小时,气尽力竭才到神仙面前,谁还在乎几个小钱,于是都纷纷慷慨解囊。公园的管理者真是把老祖宗的设计利用得淋漓尽致!其实,神道的艰难、攀金顶的不易,道家的初衷恐怕意在锻炼信徒的精神、毅力,学习教义经书只是理论知识,经常在神道上攀爬,本身就是实际的修炼。神道艰难,俗世的成功又怎么会有捷径与坦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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