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法国访问警察局
日前，法国艾克斯－马赛大学文学院的杜特莱教授来信，邀请我于2016年3月下旬去艾克斯参加关于侦探小说的研讨会。我欣然应允，因为那不仅是我第一次访问法国时生活过的城市，而且是我的小说走出国门的福地。
1998年世界杯足球赛前夕，我来到法国的埃克斯－马赛大学法学院做访问学者。其间，我把一本小说送给了为我做翻译的中国留学生孙复。回国后不久，我收到一位法国女士的来信。她叫玛丽·克劳德，正在法国普罗旺斯大学攻读比较文学硕士学位，并已学习中文多年。她看到了我的小说《神秘的古画》，很喜欢，决定把我的小说作为硕士学位论文的主题。她希望到北京与我见面并收集相关资料。1999年5月，我在北京接待了这位“不远万里来到中国”的研究生。她已不年轻，而且家境殷实，读书对她来说并无任何功利性目的。我们交谈数次，她提了许多问题，也收集了许多资料。一年后，我收到了她那本印制精美的学位论文。随后，她开始翻译我的小说。2002年1月，法国的黎明出版社出版了《神秘的古画》。由于这是第一部被翻译到法国的当代中国犯罪小说，反应甚佳，所以玛丽和出版社决定继续翻译出版我的小说。
2002年9月，我应邀到香港城市大学法学院作为期六个月的客座教授。抵达香港的第二天，我就给正在香港旅游的玛丽打了电话。我从北京来，她从法国来，聚会在香港。此事颇有诗意，而她又提出了一个更富诗意的建议——共同沿着“洪律师”在《神秘的古画》中的路线去游览港岛的太平山。她还根据小说中的描述，预定了山顶餐厅那个室外餐桌。在侍者引领下落座之后，她不无得意地问我，洪律师当年坐的是不是这个餐桌？晚风飘逸，林木朦胧，音乐柔润，笑语轻盈。在怡然的氛围中，我们谈论着那部小说的细节。后来，我的五部小说都由玛丽翻译成法文，由黎明出版社出版。
埃克斯是一个小城市，坐落于马赛北面的群山之中。然而，它的名气并不小。据说很多法国人都向往此城，说其生活质量仅次于巴黎，因为它既有丰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又有美丽的自然生活环境。早在两千年前，这里就形成了村镇。到公元9世纪，埃克斯已经成了法兰西南部普罗旺斯伯国的首府，因此其市内和周围给后人留下了许多名胜古迹。地中海季风的频繁光顾和四面山林的精心养护，使这块山中盆地冬暖夏凉、气候宜人。而今，那些遮蔽着枝叶繁茂的法国梧桐的林荫大道，那些各种店铺鳞次栉比的老城小街，那些以黄色和红色为主调并配有精美雕塑的古老建筑，以及那座高高的可以随天气变化而由白色变成黑色的圣？维多利亚山峰，吸引着来自法国乃至世界各地的游客，令人们沉醉痴迷、流连忘返。
在与埃克斯－马赛大学刑事科学与犯罪学研究所所长博拉坎德教授交谈之中，我表达了了解法国刑事司法系统实际运转情况的愿望。他建议我去访问当地的警察局，最好再旁听一起案件的审判。他说：“那是一起相当奇特的杀人案，至少是从犯罪学的角度来说。该案已经在本地产生了很大影响，非常值得你去听一听。主审法官法尤拉是我的老朋友。他是本地区重罪法庭的庭长，一位很受人尊敬的法官。我相信该案的审判一定非常精彩。你旁听之后，肯定会觉得不虚此行，就跟看了世界杯比赛一样。”
在该案审判开庭的前一天，我在孙复的陪同下来到了法国国家警察局的埃克斯地区分局。在警察局那宽敞明亮的大厅里，我受到了詹泰特局长的热情接待。他向我介绍了警察局的组织机构和工作情况，然后带我参观了警察局的各个部门，以及通讯指挥中心和拘留所等设施。在通讯指挥中心，我看到三名值班警员正在有条不紊地工作着，接电话，询问情况，然后向巡逻警察发出指令。詹泰特局长还让人给我演示了他们的电子计算机档案检索系统的各种功能，例如通过汽车号码检索嫌疑人情况和通过电话号码确定打骚扰电话者的位置等。在拘留所内，我看到了一间间面积很小的单人拘留室，每个房间内只有一个长条椅，供被拘留者休息。詹泰特局长告诉我，在一般情况下，他们的拘留时间不能超过24个小时；在特殊情况下可以延长到48个小时。这里一共有八个拘留室，当时有两个房间里关着人，一男一女。当我们走过时，他们都向我投来了敌视的目光。
在谈话中，我得知詹泰特局长已经从警20年，此前一直在马赛警察分局工作，去年才调到埃克斯警察分局。我问他是否知道次日开庭的那起杀人案的情况。他说他知道，那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杀人案，特别是案件当事人之间的关系和背景情况，因为其中有一种很特殊的“三角恋爱”关系。在警方的调查过程中几乎所有被询问的人都说被害人德莫里斯是个好人，待人非常诚恳，但是他在人际关系方面似乎有些头脑简单。他是一个循规守矩的单身汉，“情商”不高，虽然曾经交过几位女友，但最后都被女方抛弃了。人们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贝露亚青睐的，但是那个年轻的女人似乎对他很“认真”，而他对那个女人的爱，当然是既炽热又虔诚的……
说到此，詹泰特局长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我见他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便问他被告人的情况。他想了想说，由于案件还没有审结，所以他不便谈论被告人的情况。于是，我又把话题从被告人的枪转到了法国的枪支管理问题。他说，法国的枪支管理当然比美国要严格一些，但是人们也很容易通过各种渠道买到枪支。近年来，各种涉枪案件呈上升的趋势，特别是在马赛，暴力犯罪和毒品犯罪都相当猖獗。不过，埃克斯的社会治安状况很好。我说，我对此已有亲身的感受。
然后，詹泰特局长陪我来到楼下，并说要和我合影留念。为此，他专门请来了当地报社的摄影记者，拿着一架非常专业的照相机，说要把照片登在当地的报纸上。詹泰特局长还说要把我的访问情况写进他们警察局的年度工作报告之中。看来，他们对我这位教授的访问还挺重视，真让我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在国内，我们这种无职无权的学者是很难受到这种礼遇的。一位中国朋友曾对我说，他去法国一所大学的法学院访问时，对方说如果来访者是教授就会见，如果是校长就不见。我想，如果我们中国人都不那么重视当官的人，也都不那么愿意去当官，我们的国家就一定会好多了！于是，我也用自己的“傻瓜”相机与詹泰特局长合影留念。
顺便说两句题外话，由于世界杯足球赛即将开幕，法国各地的警察多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作者在街头巷尾和火车站等公关场所经常可以看到巡逻警察，因此在警察局门外的大街旁还与两位巡逻警察合影留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