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广播喇叭已经喊过了三遍,叫每家每户出一人到村委会去抽勾。可是爸妈还迟迟不动。他们在等姐。

  那天周六放学回家,我老远就闻到了葱花肉饼的香味。边走边猜:家里是来客人了还是有什么喜事,不然妈怎舍得做好吃的?这样想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脚迈进堂屋,就见迎面饭桌上,一盘切好的葱花肉饼。我伸手就抓起一块,刚要放进嘴里,就被妈抢过去。

  妈说,别动,今儿个让你姐先吃!一会儿她要去抽勾。

  我一听更觉得委屈,心想这是啥理由?小声嘀咕说,不就是抽勾吗?有啥了不起,我也会呀!

  妈说你当然会,可是你的手臭,抽不来好勾。抽不来好勾,咱家就不能分到好地!

  我就是不服气,说没试呢你们怎么就知道我手臭?要不这回你们要我抽试试!

  妈说你说的倒是轻巧,这一回抽好抽坏,一定就30年,这可是决定咱家往后日子好坏的大事,那是试着玩的吗?去去,紧遛写作业去。

  我被妈轰到了西屋,哪还有写作业的心情?心里都是对父母的怨,他们一直都轻视我,总认为姐好——长的漂亮,学习好,人又聪明,我是样样不如她。像抽勾,本来就是撞大运的事,她再聪明,能看见纸团里写的是什么?

  爸蹲在门口,手里的烟已经抽了三支,姐还是没有回来。急得妈在院子里走溜溜。她喊我,快去路上迎迎你姐去,是不是贪玩呢?

  我心里有怨,但一想毕竟涉及到全家命运的大事,就一路小跑到村口等姐。脚刚站稳,就见姐骑着车子风一样吹过来。我说你咋现在才回?赶紧回家,爸妈等着你的香手呢。

  姐是听话的好孩子,我这么一说,她赶紧蹬车往家奔。

  等我到家的时候姐已经抹着嘴巴出了院子,妈端着一盆水追出来,说等等,先洗把手再走。姐愣了一下。我说妈这是怕你手臭。爸把香烟屁股扔到台阶上,冲我吼,就你话多!我只好噤了声,缩着脖子进屋了。

  妈对爸说,你不跟着丫头去?

  爸说,去啥?不去。爱抽啥抽啥,由命拽吧。

  妈说,有大人在,兴许给孩子壮壮胆。爸说,那你去!妈被呛了一句,半天没挪脚步。我猜得出来,他们两个都怕姐抽的不好,当场受刺激。

  整整等了有二个小时,姐花着一张脸就回来了。妈刚开口问,咋样?她就哇地一声哭了。把手里那团攥湿了的纸递到爸手里,又跑屋趴炕上接着哭去了。

  爸展开那张纸,只看了一眼,脸就沉了下来,许久才说,这回完喽,咱家以后喝西北风吧!妈似懂非懂,说,咋会?爸把纸条递给妈,你看看,丫头抽的都是树,我跟着做的勾,能有差嘛。

  妈一屁股坐到台阶上,啥也说不出,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我们所在的那个小山村在盘山脚下,石头多,地薄,能打粮食的好地更是有限,人们的日子好坏都是有无粮食决定,所以谁家都愿意分到好地。为了公平起见,村里就采用了抽勾的办法,把土地化成块、编成号写在纸上攒成团,谁抽到算谁的。我们家没有分到好地就没法种粮食,当然会悲伤。  

  不过没想到的是,姐抽到的树当年硕果累累。尤其是山里红,不仅个大肉厚,而且颜色红亮。到了采摘的季节,村里来了许多外地的水果贩子,争抢着要买我家的山里红,价格也由原先的几毛钱一下子涨到了一元多。我们家里大小100多棵树,一共卖了七、八千块钱。

  这一年我家虽没收到粮,却有了钱。

  父母用钱换来了粮食,乐得他们天天合不拢嘴,更是把姐宝贝的不得了。

    因为有了钱,我家餐桌的食物越加丰盛,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吃上葱花肉饼,当时是觉得沾了姐好运的光,长大了才知道,其实是沾了政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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