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云:“久雨藏书蠧,风高老屋斜”。再好的房子如果没人住,倒塌的时间也就快了。老家那房子,先是上盖漏雨,继而墙体便出现了裂缝,接着,一根房梁断了,房顶的一角露了天,遇上今秋持续的降雨,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了。

  一个周日骑车回老宅看看,眼前我曾经也在这儿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老宅已成废墟,目睹着老宅的残砖断瓦,荒芜的杂草,有些树木又结成了新一轮的果实。默默感受着老宅淳厚温暖的泥土气息,曾经的童趣,父母的教导与疼爱……一种莫名的惆怅涌上心头。 

  老宅究竟有多老,父亲没说过,我更没有记忆。但我后来从母亲及老邻居的口中知道,在我牙牙学语走路趔趄的时候,一天夜里醒来时,去寻找夜间在月光下劳作的母亲,不慎滑落老宅后面的水沟里。在母亲回家摸摸床上空无一人时,慌忙地叫了起来,便连忙循着一条新路找去。夜间,我在水中被淹得有气无力地轻微拍打声引来了母亲的注意,也就是这样命悬一线间。现在母亲一说起这事,都会说是老宅子保佑了我。因为当时通往田间是两条路,她就慌不择路地走对了,假设走另一条路……

  对生长在城里的孩子们来说,老宅似乎并没有什么可留恋的,甚至于还不懂啥意思。它不过是依靠田野和沟沟渠渠而建的一户三间的普通农屋,土墙草盖,杂木门窗,雨天一片泥泞。既没有青山环绕、碧波荡漾的美景让人流连,也没有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供人欣赏,更没有叹为观止的文化古迹让人演绎,即使不倒,也卖不了几个钱。但是,在我们心中,感情这个东西是无法估价的,就像“儿不嫌母丑”一样,老宅不但寄托了父辈对儿女福佑和期盼,而且也凝结了父辈们的心血和汗水。

  “白发高堂游子梦,青山老屋故园心”,老宅扩建的基石是父亲与哥哥从十几公里的西山用平板车拖来的;泥墙是父母及亲友一担担从沟渠里挑上来的;老宅的草盖,是从秋季稻草中精挑出来的;老宅的一砖一瓦,一木一梁都注入了他们的灵魂,它和父母连在一起,有了一种血浓于水的情结,不管你走多远,不管你漂泊多久,它都会牢牢牵住你的心。儿女的目光总是向着最美的远方,父母的目光却总是落在儿女身上,常常会忘记自己。父母已习惯了儿女的疏忽,那颗心却追随着儿女漂泊不定。儿女的生日喜好让母亲如数家珍,父母的生日喜好儿女都能知道吗?有时我们在想,作为父母,仅仅是养育了我们吗?倘若没有父母的付出、博大无私的爱,这个世界还会有温暖、有阳光、有我们沉甸甸的泪水吗?

  父母亲在那老宅子住了几十年,在他们看来这个老宅不老。因为,是他们用自己的双手把泥块捶垒起来的。后来,老宅子在父亲的手里翻了又盖,草盖换成了青瓦片;修了又整,坍塌之角码起了红砖柱。最近的一次,也就是父亲去世前的两年,他老人家把三间老土墙推了,盖了两间面朝南的小瓦房,实现了要与我们子女“抗争”到底的规划。母亲,则在家前屋后被推到的墙土上,划出一排排一行行,秋天种上了大蒜,大蒜行间里面撒种菠菜,还有芫荽。寒冬到了,母亲用厚厚的树叶子和玉米秆盖住蒜苗,上面还盖上了一块块塑料布、稻草。每每季节一到,就催我们回家背萝卜、青菜腌制;带点葱蒜、芫荽等时令调味蔬菜。

  在我们子女一再催促他们二老到城镇和我们一起居住,父母总是以乡下安静,有菜园地,有鸡鸭鹅,有乡里乡亲为由,而不肯挪出老宅半步。然而,就在小瓦房盖好后的第二年,父亲因身体不适,被查出食管癌晚期,从发现到治疗也只有半年时间就离开了我们,时间定格在2006年的3月13日。

  77岁的父亲去世后,母亲一个人还坚守在老宅子。只是后来大嫂生病,母亲自告奋勇地要去照顾她的大儿媳。临搬走时,她还自言自语地说,“这儿靠你爸近啊”!

  各种树木中,屋后父亲栽的那棵柿子树还依然存在,树上挂满了渐黄的柿子。树上叶子青的更青,果实黄的更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使我永远走不出对父亲的深深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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