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复课闹革命的号召下,我们这些天真无邪的学生,闹“革命”厌倦了。复课是我们一致的追求,老师又走上讲台。老师的授课,随时都可能被学生以质问的口吻打断。学什么?倒成了大问题。这种复课实在没有意义!学生随便出入课堂,老师不敢干涉。师道尊严没有了,课堂一盘散沙。课上不成,学生学不到知识。干脆,回家挣工分。   

  一天,突接到一个紧急通知:回校。   

  一张奖状纸就顶替了毕业证,1968年12月份结束了学生生活,无奈地走向大有作为的广阔的天地——贫穷的农村。

  当了4年农民,根治了4年海河。先后在乐陵的郑店公社小官庄、神头南的李集环家修过德惠河。在本公社的白布张,修宏伟沟,工地就在社办工业的后身。在武城县的甲马营为运河搬过堤。住过民宅,蹲过地屋(在平地掘出半米深的土坑,用掘出来土在土坑周围涯儿上培成墙,加上简易的能遮风避雨的上盖,就是河工的住房——猫耳洞),为祖国的水利建设作出贡献。   

  现在的水利建设完全是机械化,你看参加建设者悠哉悠哉地开着挖掘机、推土机等各种机械多悠闲,那时完全是人工劳作。人工掘土,手推车,人拉钩,平地掘河。本镇三刘村北百米宽的马颊河就是人工1964年后修成的。

  平地开河,河深了就要人拉车——叫拉钩儿。绳子上拴上铁钩,一人拉几辆或十几辆装满河土的小推车。把这辆送上河岸,再到河沟下拉另一辆。随着河沟的加深土层含水量越来越大,已经驮不住重车轮子,河友们就在松软的可当路走的泥土上铺上30来厘米宽的木板——桥儿板(因起到桥的作用而得名吧),河工们在上面推车就像在柏油路上一省力。但是,需要一定的驾驶技术。    

  提到桥板,得先说说俺家的自行车。   

  60年前谁家有自行车,那可是出了名的富裕户。可能是1959年吧,我父亲从天津买来一辆水管架子的自行车,前后都是略带黄色的红轮胎。“它架子长,驮200斤,把儿不会晃”老爸说。你看老爸买的自行车,不仅仅是交通工具,还是运输工具呢。     一天,老爸用自行车驮我去赶糜镇集,很快超过一个个步行的人群,惹来大家羡慕的目光。还和步行赶集的支部书记开了玩笑:“俺支书说了,让俺骑着他走。”支部书记反唇相讥:“两个鼓轮一根梁,上面驮着武大郎,见到大叔不下来,两个爪子挠铃铛。”在那个年代,步行就像现在骑电动车那样随意,现在步行的倒像那时骑自行车的,成凤毛麟角了。上世纪六十年代,村里生产队养地瓜炕,培育地瓜秧苗。为多卖几个钱,经常跑出五十余里去宁津出售。用牲口拉,速度太慢,需要的时间又长,很不方便。这时候村里就想起了我家新买的自行车了。用一个大包,两头垛满地瓜秧,中间空着。把两头同一条边上的两个包角系在一起,把地瓜秧包裹好,抬上自行车后架,让其自然垂下,勒好绳子,算是装载完毕。我家的私人自行车临时充当起生产队的运输工具了。   

  还有一次,那是1969年,我村河工在乐陵县郑店公社小官庄修德惠新河,由于急需桥板儿,生产队长一声令下,老爸就用自行车驮着3米多高的桥板儿上路了。这桥板儿由3米多长的榆木梁解开,厚度有五六厘米,就这么竖住摽在车后架两边,总重量达200来斤,多危险呀!按现在的交通规则,那是绝对不允许上路的。老爸的骑自行车的技术很棒,胆子也大,用多半天的时间,就把桥板儿送到修河工地,解了燃眉之急,这时的自行车又起到现在快递的作用。    

  在那一人一分自留地的年代,为增加点儿收入,我家就种黄烟。经常跑出三四十里到德平、化楼集去卖烟叶。那时,自行车真是最佳交通运输工具,使俺那点自留地收入翻番。    

  改革开放以来,自行车简直就成了商务用车。放寒假后,我骑自行车随村里一位经商的老爷爷去宁津县梨架子村驮葵花籽,每车都是二百六七十斤呀。不到一周时间就赚百十元钱,那是相当于我将近两个月的民办教师工资呀!

  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我种了将近二亩地的大蒜。抽蒜薹时,妻子骑着自行车天天赶集卖蒜薹。大蒜收获后,妻子又天天用自行车驮着大蒜去卖,换来高于粮田三四倍的收入。这辆自行车真为我们家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在乐陵师范读书期间,这辆自行车同样立下了汗马功劳。两地之间足有120里路。作为民办教师,路再远每周也得回家一次。看望年迈的父母,帮帮妻子做些她做不了的活计。那时,周六上完两节课放学,再回家,乐陵的客运班车回德州路过俺村前的的已经没有了。要想每周必须回家一次,只有骑自行车。120余里要用3至4个小时完成。后来粗略算了一下,读完二年的师范,骑车的里程,将近绕地球转一圈。自行车成了我师范读书的专车。    

  党的富民政策,使人们过上了小康生活。电动自行车、电动三轮车已经普及,私人轿车已经走进普通民众家。代步、快递、运输、商务再也用不到自行车了。但是,我至今对自行车,尤其是为我们家做出巨大贡献的那辆“多功能自行车”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怀。所以,今天我仍然坚持经常骑自行车,虽然没有了其他功用,但作为一种健身器材,它会永远陪伴着我们奔向更加幸福、美好的明天。

  我家自行车当年为河工急用桥板儿,解了燃眉之急。    

  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推着一车土,一人已无法拉上逐渐加深加长的河坡,他们又利用定滑轮可以省力的原理,创造出简易的滑车————把一辆小推车两把埋在土里,在这辆车的最高处拴上拉绳深埋在车后,做拉绳。卸掉车轮,换上没有内外胎的车轮,让油丝绳从从这个定滑轮上传过。油丝绳两头都拴上铁钩、拉绳,一头一个拉钩儿的人。车子来了,在河底的拉钩儿人给重车挂上钩往上拉,在河上的拉钩儿人从上往下拉,其力度事半功倍。河沟进一步加深,送土归来的空车又挂在上头的铁钩儿上,推车人倒拉着车子往下坠,相当于又增加了一个多人的拉力。你别看不起这“臭苦力”,他们可聪明了!   

  这非凡的4年,饱尝了人间的甜酸苦辣咸。   

  17岁那年,也就是1969年,春天我就加入根治海河的大军,常言讲:17、18(岁)力不全,由于年纪还轻,力气短,不到饭时肚子就饿得打鼓、眼冒金花。为此只好下顿多吃,让他顶嗓眼儿饱。力气越小就越吃亏。一天刚下过雨,重车子走在路上都发颤,庄乡爷们河友掀起了大干快上的高潮,人们撒着欢地干。我推着重车上气不接下气,空车时 也得撩开蹶子跑。只觉得前胸起伏得厉害,气管喘得像拉风箱。由于速度慢,发车的把我车上的土培得高高的,使我更加吃力,而和我同组的华懋壮得像头狗熊,推起重车来轻松自如,一直紧追我腚后,他是等车上土,车子没发满他就抄起车子跑了。而我弄力气推车,行动迟缓,到时,车子已发得满满的,推着越发吃力。

  掘土发车的王登龙悄声对我说:你快赶一车,就推小车儿子了。哪快得了,太力不从心了。在我身上是恶性循环,而在华懋那儿却是良性周转。本家王友山大叔是资深河友,身大力不亏,与我对换,让我替他拉钩。一会儿,赶到了华懋前头了。说:“你再和他飙,这样就推小车儿子了”。

  实践证明任何时候,任何环境,弱者总是吃亏,这如同弱国没有话语权一样。为“根治海河”而撑了个大肚囔,练就了好身板儿。在兴修水利的大潮中,逐步走向强壮,与他人飙车,比车大,比速度,那样也不逊色。闲暇之余还创作一首民谣《愚公车》:亘古愚公只一个,流传至今谁见过?到俺工地去看看,治河愚公实在多,远看人人搬山走,近看原是推土车。平地掘河创奇迹,兴修水利乐呵呵。         那时我右脚面上鼓了个包,有点疼,有时走路还一瘸一拐的。由于等拉钩儿的,推车在我身后的王登福车子一竖,滚下一个碗口大的“六角冻”土块,正好砸在我右脚面的包上,疼得我车子一扔,跳着老瓜儿的嗷嗥。瘸拐了两天,好了,脚面子上的包也消失了。真是因祸得福。 

  就是这个王登福,为缓解砸痛脚的苦恼,利用休息时间,给我讲起了双庙王村的由来: 从前,双庙王村三王二李,现在只有三王一李了。而作为老庄户的那一李姓早已绝户。迁移而来的三王一李,永世不忘老李家的收留、安置之恩。每年腊月30上午,把老李家的家堂工工整整地挂在堂屋,再到十字路口把老李家的爷爷娘娘(当地过年时对死去的自家的先人的称谓)请到家,燃放鞭炮,堂屋门前横上一根棍儿,点上香,摆上供品,烧几张纸钱,磕头跪拜。过年了,让老庄户老李家的仙人接受我们这些后人的祭奠。长者站在家堂前细数老李家先人的业绩和功德,述说着为老李家供奉爷爷娘娘的由来和传承。     

  古时候,在麋鹿(现在的糜镇)镇西5里之遥,有一李姓村庄,在“白花山”以北半华里。这里老李家的先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人丁兴旺,李老员外乐善好施。     我们的先人,这些由明朝皇帝从寿光大槐树老鹳窝迁来的移民,来到这一李姓村庄,在甜水井(此井至今还在,只是压着井沿的那几块类似磨盘的花岗岩石早已磨得流滑)旁讨水喝,李老员外以没找到井绳为由,把他们请到家,沏茶饮水,饱餐一顿。拉得投机,日已偏西,说是"住一夜让你们再走",实则是收留了我们二王一李的始祖三人。腾出一个四合院供他们居住,划出村西沃田一片,用于耕种。一则扩大了村庄规模,二则为朝廷分忧。八九十年后, 另一王姓为躲避战乱由淄博店(现在的滋镇)葛家迁来,同样也受到老李家的厚待。       

  若干年后,也不知伤了哪儿的风水,老李家逐渐走向单传。请来风水先生指点,李员外和他的残疾独生子在村南龙脉上栽种从穈镇集上挑、任集集、张习桥集上选来的杨树、柳树、榆树、枣树、刺槐、国槐、楮树、香椿树、桃树、杏树------    又从白花山上移来杜树。 总而言之,当地的树种每样都栽下一棵茁壮的树苗。每棵树苗的成活,象征老李家一个男丁降临人间。为此李员外带着残疾的独生子不辞劳苦经常施肥浇水。由于正赶上天旱无雨,后来已无水可取,活下来的树苗寥寥无几。只有从白花山移来的那棵杜树茁壮旺盛。直到现在这棵大杜树依然枝繁叶茂,傲然屹立于村南路西,一展雄姿,成为双庙王村的地标。后来有相者云:这棵杜树就正好栽在龙脉的基点上了。     

  古时候的人迷信,李员外心里犯嘀咕:杜树——独输,其他树不活,老李家独输。劳累加心病,从此一病不起,走向人生的终点。临终前,他把本村各家族长邀到病榻前,语重心长地说:村名带“李”字音,有不详之兆,必离村而去。村名就带“王”字音吧,从此咱村就会兴旺起来。让关老爷、土帝爷(两座庙)保--佑-----话未说完,头一歪,与世长辞。根据李员外的遗愿,在李老太太的督促下,村名改称:双庙王村。     

  后来一位外地卖烧饼的问:前面是什么村?邻村的豁豁嘴儿囔着鼻子说:“双庙王村。”发音却变成了“烧饼王村”。“奥,烧饼王村啊,我这卖烧饼的今天要在此村发财了”。果不其然,在我双庙王村卖得红红火火。由于此商人的渲染,再加上当地某些人对那嘴舌不济的豁豁嘴儿地取笑,从此以后双庙王村、烧饼王村混淆视听,一直延续多年。自从本村村民重修庙宇——关帝庙、土帝庙,冠冕堂皇的双庙展现在世人面前,为消除这种混淆视听,于是在两扇庙门分别各写一个大大的“王”字。“双庙王村”又重新叫起,直到今天。     

  我们的先人为李员外照顾着他的孤儿寡母,亲如一家。不久其母子也相继撒手人寰。为感谢老李家的收留之恩,全村轮流为老李家供奉爷爷娘娘。正月初二早晨,吃过饺子,全村人为老李家送走爷爷娘娘。采取摸纸牌的方式:谁第一个摸到混子(纸牌中的“王”),到年,就由有谁为老李家供奉爷爷娘娘。同时收割老李家湾的苇子,种老李家遗留下的一亩三分地。直到农业合作化,这种有赏收获停止了,而祭奠老李家爷爷娘娘的活动直到文革才终止。    

  随着时代的发展,过年的迷信色彩逐渐淡化。但是,本村村民对老李家的感恩之情与世永存。直到现在“老李家是老庄户”的口头禅,时常挂在我双庙王村村民嘴上。这就是缅怀老李家,对收留、安置之情报恩的具体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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