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本村又成立了民办小学。我因为是毕业班——四年级,没有回本村,继续就读于曹家小学。当时的教室还是1957年我上本村小学的破北屋,这就是生产力发展太慢的象征。民办教师是本村姑娘王春香,她24岁结婚,当时在晚婚上就已经创造奇迹了。从小读书她,1964年中学毕业后就当民办教师,一心扑在教育事业上 。回家就吃饭,饭后就去学校,偶尔有点儿空儿也就扫扫院子、喂喂猪。纺线织布、针头线脑也懒得拾起。在那个每人每年只发布票3尺3寸的年代,女人不会纺线织布、缝缝连连可真是一大缺陷。那点儿布票买成布也不够做一条裤子的,人们的穿衣就靠从黑市上“偷”买点儿穰子(细棉纱),纺线后织成粗布补贴家用。

      心灵手巧、火大性爆的三老奶奶(王春香的母亲)看在眼里急上心头,屡次督促指导见效甚微,火从心头起:“当下社会不会纺线织布、缝缝连连怎么生活?!嘛社会也不是光腚的社会!”这老太太说话能噎死人!却道出了当年鲁北广大农民的窘相。主妇不会纺线织布的家庭就没有衣穿、盖破被子;主妇不会缝缝连连的一家人,就穿得破破烂烂。

       改革开放的今天,你看现在的女同志哪舍得时间学纺线织布,出外打工挣钱,天天都能挣件穿着舒服、看着时髦的新衣服。三老奶奶的在天之灵,您看到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应该惭愧,而应该高兴吧!

 

       本人1965年夏季考入陵县六中(滋镇)就读,3年半只念了一年初中的书,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最后一学期课本的后三分之一删繁就简,草草结束了初中一年级的课程。该念初二了,课本没有了,再走上讲台的老师,是被批判的对象。我们这一代人的学业就这样被荒废了。祸不单行,书念不成了,每月两元的助学金也没了。经同学透露,是本村一名青年团干部向学校写黑信:说我家庭条件优越,不应享受这种待遇。我家庭条件好在哪里?上有七十多岁的奶奶。大奶奶(因没有儿子)靠我爹妈拨工分养活,还有我兄弟姊妹5人,大都读书。就靠爹妈挣那点工分维持艰难的生活。优越在哪里?真是居心叵测!其本质,就是借文革想捞一把稻草,要不本村记录传宗接代的家谱他怎会都给收去烧掉呢。心里透凉透凉的!

       由于知识功底单薄,所以在刚走上教育岗位时,面对教学束手无策,考入师范前为提高知识水平、教学质量而付出超乎常人的拼搏。一时成为当地学习上劲的典范。

       进行“革命的大串联”是形势所迫,去北京接受毛主席的接见是那代人的崇高理想。1966年秋天的一天下午,县委书记坐摩托车风风火火地来到我们陵县六中,经他的一番鼓动,计划明天一早出发的红卫兵,提前到马上,真是雷厉风行啊!太阳平西了,我们却背上背包,踏上去北京的征程。走出十多里就在糜镇小学宿营了,离我家仅5里之遥。一想到出这么远门儿,也可能是个把月、二十天,有点儿想家的预感。暂时又离家这么近,真想家去看看,尤其是让奶奶再嘱咐几句。哎,太没必要了。那时要是像现在多好呀,电话上就能交谈,手机上也能视频。

       第二天宿营在宁津县城,距我们学校仅70里路,距我家50里。晚上为我们这些串联的红卫兵,在电影院放映毛主席接见红卫兵的影片,更激发了我们徒步进京见毛主席的热情。那年才14岁的我,是这支队伍中年龄最小的一个。脚上从没起过泡,也没掉过队,但总是力不从心。一天傍晚,我们在固安县驻地吃过晚饭,要住下。餐厅里一张红色大字报格外耀眼:毛主席后天就要接见红卫兵。领队的张志贤同学和我们一合计,必须放弃宿营,日夜兼程才有希望赶上后天的接见,否则只剩遗憾。于是匆匆饱餐后,在漆黑的夜幕下又踏上进京的征途。

       不好,我肚子疼,肚子咕咕作响,头有点晕,肚子有一股热流直冲喉咙,一股熏人的带酸臭味的饭食冲人口腔,从鼻子、口里喷出。接着就是窜稀。为等我,队伍只好走走停停。这时不同的声音出现了:咱们决不能因一人生病,而失去见毛主席的机会。听此言真有把我扔下不管的可能,我的心嘎噔一下凉了。我连累了战友,奶奶在身边照顾多好啊!领队的张志贤同学说:“我们决不能丢下自己的战友,带着遗憾去见伟大领袖毛主席。这样做,毛主席也是不答应的”。在激烈的争论下,由赵永芳老师自告奋勇:“把王清福安排住院治疗,我来陪护,你们赶路”。说着赵老师已带哭音:“这样,我就有可能这辈子也见不到毛主席他老人家了。”这时我的两腿像灌了铅一样沉,一点也迈不动步了。张志贤和刁志谭同学挎着我的胳膊向前拖着走。好歹又赶到一处学校,有人为我解开背包,铺开被子,刚躺下,勉强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周围站满了自己的同学和老师------心里才踏实下来。只觉得有人将冰凉的棍儿棍儿(体温表)塞到我的腋下。再就是听到“哽噔哽噔”直响,身子左右晃动。事后才知这是用小拉车把我送往医院,安排好治疗,其他老师和同学又连夜赶路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我睁开眼睛看到架子上挂着底朝天的瓶子,一条透明的细管与我手臂上的针头连接着。扎针怎么还要连上管儿?当时我真不知这就叫做输液。只有赵老师站在病榻前。“不要动”赵老师说:“这是固安公社医院---”我又睡过去了。再次醒来时,温暖的阳光已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照射在我的病床上。“你昨天晚上是饭后被冷风灌得,又加上累,虚脱了。没大碍。”赵老师和蔼地说。我要爬起来,可屁股下湿乎乎的那么黏。脱掉带屎的裤衩,用其擦擦屁股扔到床下。赵老师也不嫌熏得慌,拾起臭裤衩子就给洗了。当时一股暖流涌向心头,两行热泪夺眶而出。赵老师您真好!!!您对我的呵护胜似我那可亲可敬的奶奶了,为我操劳胜过我那不知疲倦的母亲,使我感受到异样温暖的师爱。这段经历我写成稿子,投往报社。以《拾起带屎的的裤衩就洗了》为标题刊登在2017年9月11日《快乐老人报》15版。几经周折,最后传到赵永芳老师的耳朵里。又一次激起他老人家美好的回忆。赵老师爱生如子的榜样激励我一生,时刻把学生的冷暖、学业挂心上。

       穿好衣服,吃过早饭,准备出发,同病房的老病友说:请给毛主席带好。我一愣,无言以对。赵老师以激动高昂的语调接茬说:“我们一定代你多喊几声毛主席万岁!”一辆吉普车就停在病房门口,我们师生二人搭上这辆专车 在榆垡公社汽车站与昨晚夜行军而疲惫不堪的的队友会师了。赵老师见到队友激动地说:“多亏当地红卫兵帮忙 ,医院治疗及时,清福恢复神速,我们又能一块儿去见毛主席了”!那当时,作为毛主席的客人,一切全是免费的。唯独这医疗费自己掏腰包。

       也不知什么时候坐上进北京城的客车,从长安街东驶,路过天安门时已华灯齐放。啊!北京真美呀!司机说:“前面左侧就是天安门”。师生不约而同的离开座椅朝左前方望去。第一次亲眼目睹天安门的尊容,那兴奋的心情真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穿过灯火辉煌的天安门广场,一直往东疾驶,在北京国棉三厂职工宿舍大门内停下来。下车后我们被领进一浩大的餐厅,厅内灯火辉煌,伙房师傅为一拨又一拨的带有红袖章的学生与老师开饭,忙得是那么有条不紊。一人一份自己到窗口去打,与我们在学校打饭截然不同,好像自己的地位提高了好多。饭后被送进职工宿舍,硕大的玻璃窗,舍内灯火通明,暖气片已烫手的热,光滑的地板上铺着稻草苫子,无论老师学生都睡这地铺。我们同一宿舍的红卫兵编为一个连,有一名解放军战士任指导员,一切活动都由他安排。赵永芳老师每天几次拖地板,别人想抢都抢不上。连指导员天天和我们一起学习政治文件、操练,讲解接受检阅时应注意的事项。

       一天,我们一块去军事博物馆参观,排着长长的的队伍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前行的速度如蜗牛。我等烦了,耍起小孩子脾气——抹着眼泪说:“我不去了,回宿舍。”张志贤同学以老大哥的口吻说:“你自己也回不去呀,回去也进不了宿舍呃。”我这才平静下来,缓慢地行走,焦急的等待。

       1999年国庆节我老两口带4岁的孙子去济南旅游.在泉城广场,好逗得孙子愿离开我俩,自己走走。结果他找不到俺俩了。老伴儿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终于看到他了,他在那儿两只小手不停地擦着泪。见到奶奶说:“我找不到您们了,想自己回到家,没有玥匙也进不了门。”多幼稚呀!你也根本回不了家。那时在北京的我的这种想法,多像这幼稚的小孙子的思维呀。

       在博物馆看到各式各样的枪支,琳琅满目。榴弹炮、迫击炮、高射炮个个昂首挺胸。各式各样的子弹,子弹样子的、大个儿的炮弹,真叫人耳目一新。硕大的探照灯,是当时搜索夜空的眼睛。被解放军用导弹打下来的U—2高空侦察机匍匐在地。台湾飞行员徐廷泽驾机起义归来的飞机昂首屹立在最显眼的位置。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真实的飞机。

       1966年11月25日终生难忘,我们接受了毛主席的接见。早饭提前1个小时,天还没放亮我们就排着整齐的队伍向天安门进发,昨日还是汽车川流不息的马路,今天只有我们这黑压压的红卫兵人群在移动。在离长安街不远的南北大街停下来,指导员带领我们拉歌比赛。在指导员的带领下,我们始终处于紧张活泼之中。大约10点吧,整个大街想起《大海航行靠舵手》的乐曲。队伍在缓慢地前进,往右一拐,就是长安街,那么宽的大街让穿军装的解放军标兵把我们红卫兵分割成8路。每一路由12名红卫兵为一排,一排排往后延续。每一路的两边都有笔直的解放军战士站在那里。我们缓缓前行,而作为标兵的解放军一动不动。

       天安门前我们高举起没装红皮的《毛主席语录》,高喊:“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万岁!-----”涌向本路红卫兵的北边,想离毛主席更近一点,把毛主席的尊荣看得更清楚些,但始终不能逾越标兵。在天安门前每一路原本整齐划一的队伍,却拥挤成情绪激昂的一路人墙。虽有点乱,但,这更体现出当时红卫兵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无限崇敬和热爱。我在4路,都在问标兵:天安门上那位是毛主席?何况比我们离毛主席更远的5——8路呢,他们就更看不清那是毛主席了。

       太阳偏西,我们步行在回驻地的马路上,通过《北京晚报》清楚地看到毛主席的尊荣,左边站着手持红色包装的毛主席语录的林彪,右边站着挥舞着毛主席语录的总理周恩来。

晚上指导员说:“明天有特殊任务,特别强调我们 谁也不能擅自离开驻地!”

       一天指导员也没露面,傍晚现身了。“我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作为标兵,在天安门广场又一次接受毛主席的检阅。”顿时整个宿舍沸腾了:“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的口号声震得门窗玻璃沙沙作响。

       我们这些对这种轰轰烈烈的运动,已厌倦的学生,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从事生产队劳动。挣个妇女工分,也比在中学批老师、斗校长有收获。一次在滋镇公社会议室斗宋书印校长,红卫兵头头勒令其拿出校长任命书。征求红卫兵的意见:“罪大恶极的宋书印的任命书应该不应该烧掉?”群情激昂的红卫兵异口同声地喊:“烧掉!”一直装聋作哑的宋校长带着哭音说:“同学们呀!这个万万的烧不的!我,校长当不当是小事,烧毁国家公文可是犯罪呀!”这种请求震慑了胡作非为的少数人。

       陵县六中设在滋镇公社驻地,滋镇公社党委书记可真倒了八辈子邪魅了!在滋镇棉厂的批斗大会上,公社党委书记陈方绪,由两个红卫兵把其两个胳膊倒拧到背后,押上台,一个扫堂腿,实实扑扑的趴在主席台上,来了个嘴啃泥。“打倒走资派,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真是言行一致,话到,动作更麻利。这两个红卫兵都把一只脚重重的踩在陈书记的后背上。可历史却嘲弄了逆历史潮流而动的林彪一伙,折戟沉沙摔死在外蒙的温都尔汗,自己倒落个永世不得翻身的下场。

       在复课闹革命的号召下,我们这些天真无邪的学生,闹“革命”厌倦了。复课是我们一致的追求,老师又走上讲台。老师的授课,随时都可能被学生以质问的口吻打断。学什么?倒成了大问题。这种复课实在没有意义!学生随便出入课堂,老师不敢干涉。师道尊严没有了,课堂一盘散沙。课上不成,学生学不到知识。干脆,回家挣工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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