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的生活变得漫长而乏味，九月初的对大学生活的种种向往，亦被时间消磨殆尽。我不知道我日日梳妆，穿戴整齐，漫步在熟悉的校园，所追求的是什么。或许是一次相遇，或许只是我青春时光里的再次迷惘，还是我始终忘不了什么。对于这些，我尚未找到明确的答案。我能做的只是在这条路上一直走，即使看不清一点光亮，也许有一天，寂寞将不再随我。哪怕这只是殷切的期望。

    在大学的日子，我是孤单的。对于我们常说的爱，我不敢迈出一步，也不敢回头张望。心底的伤痕也许会随时间缓缓褪去，可我更怕的是再一次跌倒。其实，我并不勇敢。主干道旁，种的全是枫树。当秋风拂过杭州城，路便成了红色的天堂，一缕温和的阳光洒下，是难以言说的浪漫。情侣们手挽手，亲昵走过，不时看看这人间美景。此时，我愈发觉得格格不入，有时我会想，也许这并不属于我，我像是无知闯入这里的过客。我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对我的讥讽，在这些晴天的日子里，我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寂寞。我试图寻找一个地方，带上耳机，听能让我安静的歌谣，可我无处藏身，阳光温暖了万物。

    于是，我习惯了等待一个雨天，属于我的雨天。

    在大多数人看来，雨天是冰冷的，无情的。它们冰冻了世界，凝结了快乐。雨天的日子里，人们开始烦躁，抱怨雨天吞噬了他们的兴致。阴霾天空，雷鸣不止。落叶也急促起来，没了光的剪影，一切都显得如此死气沉沉。雨滴拍打着破旧的窗，颤动声惹恼了看书的绅士。一个个回到寝室，都成的雨天的罪犯，经受难忍的“水刑”。雨天冲刷了大地的一切，也冲刷了青年人的热情。

    11月3日，夜已深，一小时后便是另一天的到来，我不言一语，也丝毫不理会室友的差异。撑开伞，便出门寻找，寻找独属于我的安详。我至今记得那个日子。考试周前两星期，同学们都变得十分急躁，丢弃了往常的懒散，学习也变得紧张起来。而我总是异常平静，也因此招来异样的眼光。其实，并不是我平时很用功，只是我还未从深渊中逃出。我的生活全都付诸孤独，学习似乎于我而言，依旧遥远。

    我撑开伞，踱步在狭长的校道。东风飘过大海，远道而来，发出长跑过后的喘息声。雨滴随风摇摆，击打着无辜的秋叶。抬头望天，是层层乌云，不时闪出点点暗光，那是雷神的轰鸣。路灯的惨淡白光，装点了朦胧的夜。月亮和星辰躲避在层层乌云身后，被吓得不敢探出头来。秋之雨夜，是渴望光明者不敢触碰的阴森。

    不知不觉，我已来到湖畔，如此寒夜，天鹅也难以入睡，将头埋在羽毛之下，我想它们怕的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和久违的孤独。秋雨狂舞，打湿了我的衣角，伞被风折磨不堪，身子被撕咬得不成伞形，我想我该找个地方落脚。路的一旁，只有一把双人椅。我缓步靠近，从黑夜中我依稀看见了已在坐着的人影。我的心头顿时闪过觅到知音的狂喜，但也有些许诧异。怀着此种心情，我继续走近着。她察觉到了我的到来，轻轻挪动着她亦淋湿了的身体，在木椅的左端留下了我的空间。那一夜，我们就这样坐着，度过了漫长的三小时，不言一语，像孤单的守夜人。

    从未和女生独处过的我有些坐立不安，双手夹在两腿间，木讷地坐着。眼睛不时瞟向我的身旁，那个躲藏在夜的暗影下，长发披肩，眼神深邃，同我一样迷茫着的姑娘。这漫长的三小时，独属于我们的三小时，一言不发的三小时，似乎是我最紧张，也最幸福的时光。

    凌晨三时，回到宿舍，舍友早已睡下，只留下延绵不绝的鼾声。窗外的雨也变得安静，乌云各自道别，去向四面八方，将明亮的夜空重新归还世界。我脱下湿透的衣裤，爬进我的被窝。可我久久难以入睡，我的脑海浮现的尽是我对她的遐想。不知为何，她的神秘，她的深邃，她的孤独，她的一切都让我如此神往。

    从此雨天似乎也成了她的象征，我等待的，向往的也不再是一时的安静，而是她的出现，给予我难以言说的神秘的情感。

    雨天的日子里，外出成了我的一部分。然而，外出不代表遇见。在许多天里，我并不会遇见她，于是，往往便是几小时的等待与孤独。与我一样，她的出行难以捉摸，有时是清晨，有时是午后，有时是夜晚。然而，却是这种神秘感，令我愈加神往。没有她的雨天，一个人坐着时，我会想象，是否她，也会在没有我的雨天里等待我的到来。而在我俩都在的雨天，往往会像第一天那样，并排坐着，不言一语。在朦胧的雨中，像相互依存的陌生人，也像阔别已久的恋人。

    次年1月5日的午后，杭州城迎来了新年的第一场雨。恰逢周末，期待相遇的我早早地起床，整理好着装，带上熟悉的伞便出了门。清晨6时，路上不见一位行人。枫树被冬剥去了艳丽的翅膀，光着身子站立在雨中。风携着稀疏的雨点，露出可怕的模样。天空依旧乌云密布，少了雷电的喝彩，更显压抑和沉闷。就这样，我独行在悠长的路上。寒冷不断侵蚀着我，我不禁颤抖着露出的手掌。可我没有停下，在那里，我们初见的地方，藏有久违的神往。

    今天的路途似乎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更加遥远，艰难。当我赶到时，看见的是熟悉的身影。也许她也期待着吧。同第一天一样，她为我留出空间，我缓缓走近，安静坐下。同样的拘谨，同样的手足无措，同样的不言一语。今日的雨不同寻常的激动，连续几小时，也没有要歇息的意思。雨滴拍打着湖面，将外出的天鹅纷纷赶回了家。细柳在风雨中摇曳，成了孤单的舞者。死气沉沉的校道和楼房，死气沉沉的世间万物。我与她，静静地坐着。

    这所有的一切似在渲染一次离别，这是我刚坐下时便有的预感。今日的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驻留得久，我将今日的每分每秒视作珍宝，我想拼命地抓住它们。然而没人能阻挡时间，就像堤坝永远阻止不了流水。那一刻总会到来。

    她缓缓站起，尴尬让她不知所措。她想说些什么，可能是与我道别。她一步一步走向远处，拐角处，她轻轻地回头。那是我们目光的第一次交汇，也是这些天里她的第一个笑容。

    果然，她也像我人生中的路人一样，从我生命里消失了。什么都没留下，也什么都没带走。我记不清她的容颜，或许某一天，在世界的某个地方，相遇时，我们又是素未蒙面陌生人。雨天，我依旧热爱一个人，寻求一个安静的地方。在这些日子里，我总会想起她，那个躲藏在夜的暗影下，长发披肩，眼神深邃，同我一样迷茫着的姑娘。

    时间不断地在我的生命里留下脚印，而我也渐渐告别了孤独，也许就像那时的她一样。无论晴天，阴天，还是雨天，我成了爱笑的男孩。也许人永远不会被动的寂寞，孤独是自发的，你封闭自己，远离世界，那你就是人群中孤独的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