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像头老牛,慢慢腾腾地走了出来,又大、又圆、又亮。

  这是八月十五家家团圆的中秋之月。

  若是往日,简易工棚里的打工弟兄们就会像进圈的群羊一样,一个挨一个,挤挤插插的,可今晚是中秋节,临近的回家和老婆孩子团圆去了;外地的投亲、访友,也寻乐子聚会去了。工棚里空荡荡的,就剩下了孤单单的蒙古族壮汉扎木苏荣。

  人都走了,可工棚里那股脚臭味儿、汗臭味儿并没有带走,扎木苏荣宁愿闻家乡牛羊那股膻腥味儿,也不想闻工棚里的味儿。他走出工棚,穿过一条小马路,在一个背静的花坛水泥台上坐下,没心拉敞地望着天边那轮刚刚升起的明月。

  月亮还是家乡的圆啊!

  在海浪般山岭起伏的辽西,有一个蒙古族和汉族杂居的美丽小村庄——哈达村。村子的大西头儿有四间白瓷砖红瓦的漂亮房子,那就是扎木苏荣的家。银亮亮的哈达河在村前流过,沿河十几里长的大草甸子,不管冬夏都洒满了珍珠般的牛羊。小山村穷是穷点儿,人们过日子可心盛。一到年节,家家户户热闹得像开了锅。哪像城里,老板为了赶活过回八月节一天假都不放。这若是在家,这团圆饭少不了蒙古馅饼、喇嘛炖肉和三沟白酒。吃完了坐在院子的小方桌前,摆上月饼、大红枣、葡萄、苹果梨。媳妇兰香给他沏好又浓又酽的红茶,喝一杯,立刻就像抽大烟那么精神。在扎木苏荣的眼里,哈达村的月亮就是大,刚从山尖跳出来,就像大车胶皮轱辘那么大,也亮,白刷刷的。不像省城的月亮,跟个盘子似的,还灰个涂的。扎木苏荣纳闷,八成是城里的楼房太高,仰脖子才能看到顶,活活把月亮挤小的?

  在来省城打工之前,扎木苏荣就像他家的那头老黄牛,长年累月地围着哈达村山前山后地转。若不是今年大旱,整个浪儿一个伏天没掉几滴答雨,庄稼绝收了,他还当不上千里马,一气跑出来几百里。家里前山种的10亩地大苞米,旱着火了;家里后洼子种的6亩地大高粱,旱得从脚跟黄到了头顶儿。阿妈急得差点火愣了,小两口儿的心口窝也热辣辣的,就像有一个滚热的粘豆包。小两口儿躺在炕上琢磨了大半宿,认准了一条道道儿。兰香在家抢种秋菜和荞麦;扎木苏荣出去打工挠点儿现钱儿。

  阿妈听说儿子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打工,横拦竖挡,就是不松口。她知道儿子就像自家那条大黄狗,半辈子就在家门口守着了,冷不丁地跑出去千百里的,她的心不得整天悬空着吗?她心里明镜似的,遭灾了,还有政府呢,照样会穿得暖、吃得饱。可儿子觉得自己有牛一样的力气,张着嘴吃等食,脸红,心里难受,就劝阿妈说:牛羊渴了还知道找水喝呢,何况我是个浑身有力气的壮汉。兰香也劝婆婆:出外打工是政府指的路,错不了。听儿媳妇的话音儿,老人家明白了,这是小两口儿在被窝里早都商量好的,自己还像头大骆驼似的,在前边挡着干啥呢?阿妈双手合十,用蒙语“保日汉”念了声佛,保佑儿子一路平安。

  从没走出山窝窝的扎木苏荣,这回像匹脱了缰的野马,一气跑出五六百里,来到繁华热闹的省城。什么叫大开眼界?扎木苏荣可算是大开眼界了。在他眼里,那楼群,就跟大树行子似的;那人群,就跟咯咯攘攘的蚂蚁蛋似的。在山村,牛羊进圈之后,多数人家吃完晚饭就上炕搂着老婆哈大觉了,可在这大城市里,后半夜了灯火还通明瓦亮,大街上的红男绿女还不断流。这些新鲜景都是过眼烟云,扎木苏荣着急的是能找到一份多挣几个钱儿的活儿。

  别说,扎木苏荣还是挺走运,进城第二天就真找到活儿干了。他在一家建筑公司建楼工地当力工。扎木苏荣有牛一样的力气,不,比牛的力气还大。那年春天,在牛跑疯子的时候(发情的季节),大黑牤子和大黄牤子为夺一头黑白花的漂亮母牛,在草滩上顶起了架。起初,人们看热闹,还喊着:“哞着——杠着——老牛撞着——”的斗牛口号,给两头牛加劲儿,本来牲口和人一样儿,对爱就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劲儿,人们在一边大喊助威,两头大牤子可就玩命了。它们脑门儿对脑门儿,犄角对犄角,眼睛瞪得都跟豆包似的,蹄子向草地里陷着、陷着,拼得你死我活。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大黄牤子的主人郑大妈来了,她知道自己的大黄牤子才两岁半,怕斗不过大黑牤子,忙着用鞭子抽打大黄牤子。可大黄牤子就是不动坑,她又去打大黑亡子,大黑牤子更不在乎,就像鞭子没打在它身上一样,两头牛照样拼命。郑大妈知道,两牛顶架,撞掉犄角、撞坏脑袋、划破肚皮,那是常有的事。农户人家一头牛半个家,她的大黄牤子有个闪失那可咋办?一着急,老太太一屁股坐在草滩上,哭开了。这时,从围观的蒙、汉村民中走出来一个红脸蛋的车轴汉子,一手抓住黄牛的犄角,另一只手攥紧黑牛的犄角,“嘿”的一声,双手同时下压,两头牛的一双前腿立刻都跪在了草地上。接着,他双手又一叫劲, 大喝一声:“开!”两头大牤牛都闹了个后坐。扎木苏荣的这股神力,引起人们一片喝采声。郑大妈从草滩上爬起来,拍着扎木苏荣的肩膀,破涕为笑:“这孩子,比牤牛还有劲儿。”扎木苏荣力大无比,干活又不会藏奸。在建筑工地,别人用架子车一次推砖一百块,他能推三百块。别人扛水泥扛一袋儿,还压得呲牙咧嘴,他一次肩上扛两袋儿,胳肢窝还夹一袋儿。他这么勤快、能干,分外让老板高看一眼。

  一晃儿就是一个月,扎木苏荣去领工钱,可老板没有给。老板说凡是在他这儿打工的,第一个月都不给开资,要等到第二个月才能开第一个月的工资,这是他的用人规矩。扎木苏荣耷拉着脑袋回到工地一问,架子工老张头儿点点头,说他在这儿干半年多了,工钱总是压一个月开。羊群不能蹦出骆驼,他扎木苏荣也得随大溜儿,只好再干一个月拿钱吧。他掰着手指头一算,等他干到两月正巧是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拿到钱更好,揣着大把票子回家过个团圆节,美透了。

  盼八月节,扎木苏荣的眼睛都盼蓝了,到八月节他就可以拿到钱,请假回家了。这一个月,对他来说,比一年还难熬。盼星星,盼月亮,可下盼到了过节这天,扎木苏荣做梦也没想到,老板又宣布,过节这天不开工资,节后给。并阴着脸说,要赶工程进度,从本日起一个月内,任何人不准请假,旷工一天罚十天工钱。老板缺德冒烟,扎木苏荣拿钱回家的念头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

  从娘胎里爬出来到现在,扎木苏荣没在外面过过年节,可今年的中秋节说啥也回不去家了。他的心里有股把牛奶放在盐水里喝的滋味儿。他憋气,又没地方撒,双眼瞪得跟顶架的牤牛一样。一个乡下来的臭苦力,哪有翻天的本事,只好猛劲干活,累散架子了,躺下呼呼地睡大觉,睡着了什么月亮、阿妈、媳妇……都不会想了。推水泥,别人推十袋,他推二十袋,把架子车压得“吱嘎、吱嘎”的不是好声地叫唤;推砖,别人推一百块,他推四百块,把架子车里带压得“咣!咣!”两声,全冒泡了。木头车架不住劲儿,他在工地上找辆用一寸五铁管焊成的铁架子车,装的货更多,跑起来就像一阵风。他脸上的大汗珠子叽里咕噜往下掉,用脏兮兮的大手一抹巴,就像头花脸大牤牛。

  架子工老张头儿有一副热心肠,“扎木苏荣,你疯了?别累坏了身子骨。”

  “劲儿留着屁用,也不能喂牛。”

  “大过节的,扎木苏荣哥不能回家和嫂子亲热,这是憋的呀!”大愣子把人们逗得轰堂大笑。

  一天的时间,一眨眼的工夫过去了。就在要收工的时候,竟发生了塌天大祸!

  在工地拉砖的二蛋子跳下四轮拖拉机驾驶台,装卸工忙着往下卸车上的砖,他走到墙根儿和项目经理老王,还有架子工老张闲扯。大愣子和二蛋子是老乡,走过来说:“二蛋子,好牛啊,咱一天几身臭汗,挣的钱和你差不多。”

  “嘻嘻,开车这叫手艺。”

  “狗屁手艺,长手就会。”大愣子满不在乎地向拖拉机走去。

  二蛋子冲着“嘣!嘣!”没有熄火的拖拉机说:“大愣子,你别瞎鼓捣,看整毛了。”

  “车也不是牛,也不是马,毛个屁老丫子。”大愣子登上驾驶台,装模做样地学开车。

  扎木苏荣推着一大铁架子车砖,像一阵风似的在项目经理老王身边掠过。老王冲着他的背影喊:“最后一车,该收工了。”

  装卸工卸完了砖,跳下了车。扎木苏荣推着空铁架子车往回返。

  老张、老王和二蛋子唠得正热闹。

  就在这时,不知道二愣子在车上怎么鼓捣的,也不知道是他的手把什么弄犯了药,还是他的脚踩在了什么地方,只听“突、突!”两声吼叫,拖拉机像头疯牛一样向前奔去。

  拖拉机离前面的老张、老王和二蛋子不到二十米。三个人看拖拉机直向他们冲来,并没麻溜闪开,一个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一个瞪着眼摆手,意思叫拖拉机别过来;另一个嘴一咧,闭上了双眼,他们被吓懵了、吓傻了。三条生命,三条活蹦乱跳的生命眨眼就会被夺去!

  在这要命的瞬间,扎木苏荣推着铁架子车正好走过来。他没有多想,脚下一猛劲把铁架子车直向拖拉机推去。“咣!”的一声巨响,铁架子车和拖拉机撞在了一起。扎木苏荣牢牢地攥住铁架子车的两条一寸五铁腿不放,连人带车被推出去两米多远,架子车前面撞扁了,在地上划出了一道深沟,拖拉机停住了。

  过了足足有三分钟,还是二蛋子先明白过来,一个箭步上去,把大愣子从车上拽下来,里外开弓就是两个大耳擂子:“大愣子,我日你祖宗!”

  ……

  扎木苏荣制住了夺命的拖拉机,就偷偷地回到了工棚。因八月十五回不了家,心乱得就像长满了草,才坐在这背静的小花坛旁,孤灵灵地望着月亮。

  过中秋节,城里人不像过“五一”、“十一”那样热闹得翻天,可在农民的心目中,八月节、五月节是老祖宗留下的,不好好地过一过,哪叫啥人家呀!尤其是八月节,蒙古族人有个古老的习俗,那就是一家人都得一个不缺地在家,喜庆丰收,祈求和睦。可今年八月节自己待在工地,阿妈、兰香,还有女儿,不知道该咋想他呢。

  活到快半辈子,没离开过故土的扎木苏荣这才知道想家的味道儿。他想看看家乡起伏的山包包,哈达河的潺潺流水;他不知家里的大黄牛添膘没有?家里的黄狗长高没有?阿妈呀,天头儿凉了,一早一晚你可多穿点儿,不然你的关节炎又该犯了……中秋之夜,异地他乡,扎木苏荣更想媳妇兰香。

  兰香是个漂亮的汉族姑娘,嫁给扎木苏荣,便组成了这个“蒙汉团结”的小家庭。兰香聪明,过门不到一年,蒙古族话就说得跟流水似的。蒙古族馅饼是蒙古族的美食绝技,兰香跟阿妈学不几回,蒙古族馅饼就烙得棒极了,透过饼皮看,里面的馅肉如玛瑙,菜似翡翠,红绿相间,色、香、味、形俱佳,真是咬一口割耳朵都不知道疼。她能腌一手蒙古族好咸菜,那咸菜绿盈盈、脆生生、酸溜溜,如果吃着粘豆包蘸荤油,咬几口别有风味的酸咸菜,那真是神仙过的日子……他们结婚整整五年零十天了。他还清楚地记得,婚后十天,小两口儿在一起过第一个中秋节的夜晚……

  儿媳妇新过门儿,在一块过中秋节,阿妈乐得嘴都闭不上了。一早,她穿上了青缎子坎肩,头顶髻儿上还别上了年节才戴的凤头簪。然后屋里屋外忙活,大红玛瑙耳坠直悠荡。她用了半天时间做了一道喇嘛炖肉。喇嘛炖肉是过去寺庙上的美食,后传到蒙古族家庭,是蒙古族“八大美食之一”。它需要慢火炖肉,得用半天的工夫,再加上干白菜和一些特殊的小材料做成,吃起来满口香,还不腻人。儿媳妇兰香炒了几个拿手的汉族菜,一家三口吃得团圆、开心。扎木苏荣喝透了跟酱油似的浓茶,便牵着大黄牛到哈达河滩上夜牧。他坐在松软的草地上,脱下脚上的布鞋,把鞋脸对鞋脸地扣上,当枕头,躺在散发着清香的大草甸子上。长空圆月又大又亮,他遥想着嫦娥的倩影;十里河滩蛙声一片,他倾听着青蛙的求爱曲……兰香怕夜深了他冷,悄悄地走到身边,给他送衣服来了。

  洁白的月光,给兰香披上了银纱,正在蜜月中的扎木苏荣浑身着火,把兰香抱在了怀里。兰香喃喃地说:“不行,大黄牛瞅我们呢!”

  “它听不懂我们的话,看不明白我们的事。”

  “不遮不盖的,可耻。”

  “天地是房屋,就跟在屋里一样。”

  可怜那一片小草,被压得三天后还在地上趴着呢!

  俗话说:八月十五生孩子,赶到节上了。兰香八月十五怀孕,更是巧到节上了。女儿一降生,扎木苏荣就给她起了一个富有纪念味道的名字——“萨仁”。萨仁是蒙古话“月亮”的意思。兰香说,你真不知道羞,还叫女儿“月亮”呢。扎木苏荣“扑哧”一笑,抱起女儿甜甜地亲了一口……

  “扎木苏荣,可踅摸到你啦!”二蛋子、大愣子、老张和老王围了上来。“走,喝酒去。”他们不容扎木苏荣多说,又拉又拽,把他推到了大酒店。

  扎木苏荣挺身而出救了两三条人命,老板知道后那股心情谁也说不出来。他早在大酒店包厢摆好了丰盛的酒席。扎木苏荣前脚一迈进来,老板忙迎上去,把他拉到自己的身旁坐下,毕恭毕敬地说:“扎木苏荣兄弟你救了他们,也救了我呀,真不知该怎么谢谢你才好。”

  “谢个啥,山里人都这样。”扎木苏荣压根儿就没把救人的事放在心上。

  “兄弟,喝白的,还是喝啤的?”老板热心地问扎木苏荣。

  “来有劲儿的。”

  “那就来白的。”老板亲自给扎木苏荣斟满了玻璃杯,并举杯提议感谢扎木苏荣。扎木苏荣把杯中的酒咕嘟咕嘟一饮而尽。他放下杯一看,别人都没有干,心里话,他们咋不懂喝酒的规矩呢?在家乡撞完了杯就得干,就是毒药你也得喝下去。

  老板热情得像蒙古族人家的火盆,又让扎木苏荣尝红焖肘子,又叫他多吃炖鸡。扎木苏荣夹口肘子,细嚼嚼,觉得怎么也不如阿妈做的喇嘛炖肉好吃;他又夹一块鸡肉放在嘴里,这鸡就更不中吃了。媳妇兰香逢年过节做的蘑菇炖小鸡,那才有味呢。蘑菇是从山上采来的,小鸡是自家养的小笨鸡,都是纯天然的,炖好了别说叫你吃呀,叫你闻一闻,都香你个大跟头儿,哪像城里炖的肉食鸡,咬一口像咬到木头片子上一样。

  “来,喝酒。”老王、二蛋子、大愣子和老张分别向扎木苏荣敬酒,称赞他的英雄壮举,感谢救命大恩。扎木苏荣来者不拒,连着又喝了四杯。老板看扎木苏荣喝酒一口一大杯,怕他喝多了,指着那盆带菠菜叶的疙瘩汤说:“兄弟,干一天活了,空肚子,先来一碗碧玉疙瘩汤,压压酒。这碧玉疙瘩汤可是这个店的王牌呀。”老板给扎木苏荣盛了大半碗疙瘩汤。

  是呀,酒喝得不少了,也该吃点主食了。扎木苏荣端起碧玉疙瘩汤喝了一口,吧嗒吧嗒嘴说:“味道是不赖,但不如牛犊汤好吃。”

  什么牛犊汤?老板看着扎木苏荣,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玩艺。

  扎木苏荣说的牛犊汤也叫“芝麻汤”,是蒙古人最爱吃的有独特风味的佳品。早年,蒙古人在所养乳牛生犊第三天,全家人吃芝麻汤,以示喜庆和祝愿六畜兴旺,因而把此汤叫“牛犊汤”。做法并不难,将和好的荞面团擀成薄片,切成小方块,在开水煮熟后捞出来,掺入芝麻面,放入盐搅匀,然后就可以吃了。扎木苏荣美个滋地说:“老板,你要是吃回牛犊汤,这碧玉疙瘩汤别说吃,你都不想闻它。”

  “以后到你的家乡,我非吃回牛犊汤。”老板笑着说:“兄弟,今天工地上假如没有你,我的公司不垮,也得晃几晃。你说,叫我咋报答你吧?”

  扎木苏荣憨厚地一笑:“报答啥。”

  老板出身农民,也挺实惠,直来直去地说:“要钱,你说个数;要东西,说出名来?要不然我的心不得劲儿。”

  “我啥也不要。”

  “你这是啥人,要啥你尽管说,除了要天上的月亮我没辙。”老板是掏心窝子的话。“兄弟,你说吧!”

  扎木苏荣憋了半天,才吭吭哧哧地说:“我要回家,想看看家乡的月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