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夕阳就要落山了,把最后一缕金光投向远山近野,给响水湾披上了一层多娇的面纱。黄昏时分,打扮得年轻了十几岁的王二虎离开了家门,迈着欢快的脚步,径直向镇前的柏油大路走来。
  响水湾的黄昏景色别致,西天边的云朵五光十色,山岭上的牛羊缓缓下山,家家户户升起袅袅炊烟……对这独特山村美景,王二虎一眼也不想多看,这些景色对他来说,早就像吃高梁米干饭一样吃腻了,吃够了,也像他整天守着“坑长”一样,并没有什么新鲜的味道。山村怎么美,还美过城里的高楼大厦吗?此刻,他心里想的是,说不定城里的夜总会早就该开门了,千万别去太晚了。
  王二虎刚来到柏油路旁,“嚓!”的一声,一辆红色的“的士”就停在了他的身旁,一位毛毛愣愣的小伙子从车窗里探出头来问:“爷们,进城吗?”
  王二虎忙说:“进城。”
  “那就上车吧。”
  响水湾离城里30公里,交通方便,王二虎三天两头就到城里去办事,别看他常到城里,可哪儿有夜总会他可不知道,更不知道如何打小姐。于是他便问司机:“师傅,城里哪家夜总会最好?”
  司机外号“小飞车”是个常逛夜总会的主,王二虎一问夜总会,他的双眼立刻发出了亮光,嘻笑着说:“哪家夜总会好?那就属阳光大医院斜对个的野花香夜总会啦”。“小飞车”瞟了一眼坐在身边的王二虎,流着口水说:“野花香夜总会的小姐大部分是外地的,个个长得靓,穿得露,说话甜,那要是玩一把,哈哈哈……”小司机就像身临其境,乐得手舞足蹈,车跑得像飞起来一样。
  突然,一头毛驴驹子尥蹶子撒欢,蹿上了柏油路。“小飞车”一看不好,赶忙打方向,“的士”擦毛驴驹子而过,差点翻进了路边沟,把王二虎吓得脸煞白,连忙说:“多悬哪!多悬哪!师傅你可小心点儿。”
  “没事,我是有名的‘小飞车’。”司机对夜总会还余兴未消,问“爷们,听你的话音是想找个夜总会玩玩?”
  “算叫你猜对了。”王二虎是个不会说谎的人。
  “那我就送你去野花香,怎么样?”
  “行。”
  “爷们,打过小姐吗?”
  “没有。”王二虎忙问:“打小姐还有啥说道呀?”
  “嘻嘻!”“小飞车诡秘地一笑:“爷们,打小姐可不像买猪崽子,到那儿给钱就抓,说道大着呢!”
  “是吗?你说说,我听听。”王二虎迫不及待地问。
  “小飞车”加大油门,津津有味儿地讲了起来。“夜总会的小姐,一般来说分为两种:有一种是陪先生喝酒,跳舞的,她们不卖淫。另一种是陪吃、陪跳又陪睡,这叫‘三陪’小姐。你如果把前一种小姐当成‘三陪’小姐,人家非挠你,打你大嘴巴不可。”
  “那她们脑瓜门子上也没有贴着帖,谁知道她是哪种小姐呢?”王二虎不解地问。
  “爷们,你可真是个外行。今天你坐我车就对啦。”“小飞车”美滋滋地介绍起打小姐的经验来:“进夜总会后,那小姐不一大排吗,你看哪个小姐靓,你相中了,便请她来陪你跳舞。如人家不陪你,那啥话别往下说了,人家没看上你。如那位小姐愿意陪你跳,那便有二分意思了。在跳舞中,男人的一只手不放在小姐的腰部吗?跳一会儿,你可用放在小姐腰部的手有节奏的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腰部,好像是在掌握舞曲节奏,其实是一种试探。小姐有反感,那就没戏了。如她不反感,像啥事没有一样,这便有四分意思了。”
  “那这个小姐就是‘三陪’小姐吧?”王二虎问。
  “说不定,你往下听啊!”“小飞车”继续讲了下去,到了四分之后,你便可跟她跳情侣步,也就是蹭步。如果她不跟你跳,那你就凉快了。如果她愿意跟你跳,她对你上下乱蹭不吱声,那就有六分意思了。接着,你可以把她抱得更紧,用蹭步跳到灯光最暗的地方,把你的脸慢慢地、慢慢地贴在她的脸上。她不躲闪,你就跟她逗个嘴,如果人家把脸歪到一边躲着你,那也就杆屁了。如果你逗个嘴她也顺从,那就有八分意思了。”
  “到这个份上,她一定是‘三陪’小姐吧?”王二虎又插嘴问。
  “不好说,有的小姐别说逗嘴,任你摸摸索索,可就是不陪你睡。”“小飞车”摇头晃脑地说。
  “那啥样程度跟睡呀?”王二虎问。“你别老打岔,往下听着啊。”“小飞车”边开着飞车,一边往下讲:“香腮小口你都得到之后,你可以领她进包厢。在包厢里,你先把她抱在怀里,再和她亲嘴。不有那套嗑吗?小姐右眼睁,左眼闭,那是感情联系;左眼睁,右眼闭,那是表示同意;小姐两眼全闭,是爱咋的咋的。这会儿你亲嘴的时候,千万要盯住她的眼睛,看她的眼睛都闭上没有,如果有一只眼睛没闭,你可不要傻乎乎地下手。如果她的双眼都闭上了,那就十拿九稳,干脆就给她‘听’上,保证是个‘三陪’小姐。哈哈哈……”夜幕刚降临,“的士”便驶进了城里。城里华灯初上,大街上车水马龙,人们摩肩接踵。“小飞车”仍不减速,按着喇叭,直奔野花香夜总会。
  因为车速太快,当行驶到阳光大医院门前,一位中年妇女躲闪不及,被撞得翻了个跟头,倒在马路牙子旁。伤者不省人事,鲜血顺着裤腿哗哗地流了出来。
  “小飞车”下来一看不妙,忙对身边的王二虎说:“爷们,求你快把她背进阳光医院抢救,我开车回家去取钱,随后就到医院去找你们 。”
  救人要紧,救命要紧。王二虎二话没说,脑袋也没转个儿,心里也没多想,抱起那位妇女,撒腿直向阳光大医院跑去。
  “小飞车”看着王二虎飞跑的背影,心里暗暗骂道:“你个傻老冒,这回不用打小姐了,先抱个女尸吧。”他开起车,眨眼消失在夜幕的车流之中……
  王二虎急三火四的把被撞的妇女抱进阳光医院抢救室。医生告诉他,先交4000元押金。
  还是那句话,救人要紧,救命要紧。王二虎跑步到收款处,把从家带来打小姐的8000元钱拿出来一半,等他交完押金跑回来时,医生已给患者打完了血青和止血针,并把大腿肚子上撞伤的15公分大口子缝好,包扎完毕。
  患者依然处于昏迷状态。王二虎又抱着被撞妇女去做个CT。足足忙活了一个多小时,这才把患者送进病房,护士开始给患者输液,输血。
  王二虎心里没底儿,问医生:“大夫,她危险吗?”
  “没大事。”医生回答。
  “那她咋昏迷不醒的呢?”
  “她的头部被撞,加上大腿的伤流血过多,造成暂时昏迷,明天一早会醒过来的。”医生又补充说:“她是被汽车撞的,没伤骨头也没伤筋,你就够幸运的了,白拣个老伴呀!”
  医生把他们当成了夫妻,王二虎也不便解释,但心里替这位妇女庆幸,如果她有个好歹的,一家人可咋过呀。
  王二虎一切都忙完了,医生的话也使他心落到肚子里了,这时他想起了那个“的士”司机“小飞车”。他说回家取钱后就上医院来找他,如今已过好几个钟头了,可王二虎还不见“小飞车”的影子,难道他没上医院来?王二虎虽然实惠,但可不傻,他终于琢磨出味来,在心里骂道:“这个王八种,撞完人还凉锅贴饼子——溜了。你溜就溜,我这4000元钱也不愁没地方要去。”他看看床上躺着的中年妇女。心想,我拿钱救了她的命,她好了,这住院费她能不掏吗?
  王二虎想错了,床上躺着这位可上哪儿猫钱去呀!

 

                                                             (四)

  这位被撞的妇女叫赵琼琼,今年44岁。三年前,赵琼琼丈夫得了肺癌,家里有点钱都花在丈夫身上了,到头来还闹个人财两空。丈夫撒手而去,家里只剩下读中学的女儿小莹她们娘俩。真是屋漏偏遇连天雨,大雪过去又来霜。就在娘俩生活十分困难的时候,赵琼琼的工厂又倒闭了。她含泪走下了工作岗位。为了吃饭,为了供女儿小莹上学,这二年来,赵琼琼到处打工。她做过临时工、季节工、钟点工,只要是能挣到钱,能多挣点钱,她多么脏、多么累的活都能干。这有一个多月了,她什么活没找到,一分钱也没挣到。她心里急呀,急得就像火上了房。因为这几天上高中二年级的女儿小莹说该交下学期书费了,一年的书费,加上一个月的伙食费,少说得800元,她可上哪里弄去呀?她起早贪晚的到处跑,一心想找份工作,不然的话女儿就眼瞅着失学了。这不,她在城里跑了一整天,不但没找到工作,还叫“的士”撞成这个样子。王二虎如果叫她拿医疗费,她砸锅卖铁也掏不起呀!
  王二虎在医院眼巴巴地守了一夜,到天亮时,赵琼琼才慢慢地睁开眼。王二虎一阵惊喜:“大妹子,你醒啦?”
  赵琼琼看着眼前素不相识的王二虎,问:“你是谁?我怎么躺在这里?”
  “我叫王二虎,是响水湾栽果树的。”接着王二虎把“的士”撞赵琼琼的经过和医生如何抢救的事都对她说了一遍。最后王二虎说:“大妹子,医生说,车祸造成你这么轻的伤真没有,骨头筋都没伤着,就大腿肚子上暄肉刮了个大口子,缝上几天就会好的。你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呀!”
  听完王二虎的讲述,赵琼琼才知道肇事的司机早已逃之夭夭了,是这位好心人交了4000元押金,救了自己的命。她用双手拉着床要起来,怎么也得坐起来说几句感谢话呀。 王二虎见她要起来,忙上前拦住说:“大妹子,你快躺下歇着,可不能起来,你先告诉我你家的电话号,我打电话叫你的家里人来护理你。”
  丈夫死了,女儿小莹上课不能耽误,谁来护理她呢?赵琼琼又立刻想到,本来孩子上学没钱,可自己又赶上这件倒霉事,车主撞完人又跑了,自己可拿什么当4000元钱,还这位好心眼的大哥呢?她咋寻思心里咋没缝儿,“呜——呜——”地哭开了。
  她这一哭,把王二虎哭懵了,“妹子,妹子,你哭啥?有啥为难的事跟哥说!”
  赵琼琼抹着止不住的泪水,把家里的情况向王二虎一五一十地说了。最后她痛苦地说:“二虎哥,真都不如叫车把我撞死了省心哪!”
  “妹子你别说这话,你如果没了,小莹谁管哪?”
  “我活着能咋的?你这4000元叫我拿啥还哪?”说完,赵琼琼又哭了起来。
  王二虎这一辈子就是见不得眼泪。当年那个讨饭老婆一哭,他就把家里仅有的5斤苞米白给了人家,整得他自己差点饿死了不算,还闹了个“傻二虎”、“小色狼”的臭名。今个儿,赵琼琼一掉眼泪,王二虎又受不了啦 ,忙说:“大妹子,你别哭,这4000元钱我不要了,你不哭就行了。”
  赵琼琼哽咽着说:“二虎哥,谁的钱都是汗珠掉地上摔八瓣挣来的,无亲无故花你的4000元钱,我怎么忍心哪!”
  “大妹子,我的钱跟大风刮来的差不多。”王二虎觉得这话说得有点招头不招脸的,又补充说:“我告诉你吧,前几天我用两元钱买一张彩票,就中了58000元大奖,花这点钱算个屁。你别多想,我去给小莹打电话,叫孩子来看看你。”
  过了煮一顿高粮米饭的工夫,小莹从学校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医院。这对不幸的母女,见面就抱头痛哭了一顿。哭得王二虎心里像刀子搅着一样难受。王二虎不住地劝,“小莹,你们别哭了,你妈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乐乐呵呵的才对。” 还是赵琼琼先止住了眼泪,“小莹,现在课程正紧,妈这没大事,过两天就出院了,你快回去上课吧,千万别耽误了上课。”
  “妈,我不念了,就在医院侍候你。”
  小莹是个懂事的孩子,全班学生的书费都交完了,就差她一个人了,再说她手里分文皆无,这几天吃饭都是向同学借的饭票。她知道妈妈一点钱也没有,这书还咋念哪?
  小莹一说不念书了,赵琼琼就知道学校在收书费,孩子的伙食费也没了。她问:“小莹,书费和一个月伙食费加一块儿多少钱?”
  “得900元,咱家哪有啊!”小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又落了下来。
  王二虎就是这个毛病,别人一哭,他心里就受不了。“小莹,你别哭,这钱王大爷给你拿。”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打子钱数出10张,“给,这是1000元,拿去交书费、伙食费。” 赵琼琼连忙阻拦说:“二虎哥,我这住院都花你4000元钱了,可别再给她了。谁家都有父母孩子,哪不用钱。”
  “我父母都不在了,花啥钱。”王二虎说。
  “那你没有孩子吗?”
  “没孩子。”
  “你没老婆?”
  “王二虎顺嘴溜出来一句“没有。”
  赵琼琼看着王二虎,眼睛一亮,心里也立刻亮了,能嫁给他该有多好啊!
  王二虎顺嘴溜出了句没老婆的话,使赵琼琼立时产生了甜蜜的念头,于是,她开始细细地打量着王二虎:他中等身材,黑硬的一头板寸,鬓角已出现了银丝,黑里透红的四方脸上镶嵌着一对黑亮的大眼睛,外穿银灰色的料子服,内穿雪白雪白的小衬衫。在赵琼琼的眼里,王二虎也就50刚刚出头的年纪,如能和他生活在一起,还真挺相当的。
  王二虎见赵琼琼用那种眼光上下直看他,竟把他看毛了,他避开赵琼琼的目光,把那1000元钱仍旧往小莹的手里塞,“这孩子,我叫你拿着你就拿着。”
  “谢谢大爷,我不要。”萍水相逢,小莹怎能要人家这么多钱呢。
  “小莹,这么办吧,”王二虎更会说:“你先把这钱拿去用,等你大学毕业了,上班工作了,一分不少地还我,这行吧!”
  赵琼琼看着真心诚意的王二虎,心里一阵发热,便对孩子说:“小莹,把钱拿着吧,这辈子都不要忘记你王大爷呀!”
  小莹听妈妈同意,这才接过王二虎那1000元钱,便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王大爷。”
  王二虎乐哈哈地说:“大妹子,这孩子我一看就错不了,往后保证有出息。”
  “这孩子学习可好了。”赵琼琼微笑着说:“小莹,你回学校上课去吧。”
  “妈妈,叫我在这儿护理你几天吧。你的腿动不了,跟前没人怎么行呢?”小莹担心地说。
  “你走吧,这儿有你王大爷呢。”赵琼琼说完红着脸瞟了一眼王二虎。
  直来直去的王二虎倒没想什么,忙说:“对对,小莹你放心地去上学,我在医院护理你妈几天,等她好了,我就把她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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