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最冷的那几日,躲在阳光很好的屋里,照例打开电脑。
刚进入“银河悦读”中文网,迎面见到一篇刚放入的文章“穿着军装去南极”。文章被加了金星并配有照片。最初并没太注意,甚至几乎擦身而过。因为网站上面的文章实在太多,不可能一一去看。况且,这种游历也不是我最想看的文字。但游荡过一圈,心似有什么牵着,还是回过头去点开来看。并且,一下子就看进去了。
文章中配了几幅照片,能很清晰地看到文章的作者,看着很普通,但又似曾相识。只是作者在每一张照片里都戴有墨镜,似压根就不愿意让人看清真实面容。不看也罢,又不是美女帅哥,可以多看两眼。
第一遍看得有些急,是粗粗地看。但看得热血沸腾。
看过,忍不住点击留言:致军礼!
虽网络虚拟,但作者的真诚,无畏,配得上一个军人对另一个军人最高的礼节。
仍意犹未尽,便又回头细看。品读至文章后半部,一个词蓦然撞入眼底,生生撞疼了我。
心龛。
作者无比深情地说:南极是尚未开发的大陆,是地球上最后一块净土。我虽是过客,却无比珍重。仿佛重生一次。把贪婪、私欲都丢进大海吧,带走美丽与纯净,把它们安放在心龛,作为重生的证明。
我长久驻留在那个词里,眼里漫漫涌上泪。
是心龛,此刻,妈就安放在我的心龛。
2017年7月那个极寒夏日,妈无声离开了我。妈罹患阿尔茨海默病12年,我每天24小时陪伴妈8年。漫长而亲密的陪伴已然失去了自我,妈安好我便安好,妈的快乐便是我的快乐,妈的命也就是我的命,妈没了,我也便只剩下一副躯壳。
我固执地带回妈的骨灰盒,放在妈和我平日睡觉的大床上,仍以往一样日夜相伴。
我固执地守着妈的一切。妈吃饭戴的围裙,最后穿的短袜,我和妈一起睡过的床单。。。。。。
我把妈的银发放进香囊,暖暖挂在胸前,时刻不离。
我重新开始中断多年的日记,只写给我和妈两个人的日记。
我时时在心里和妈说话,也听妈跟我说话。
我甚至很美好地幻想,妈还在,仍陪伴在我身边。只不过妈能看到我,而我看不到妈而已。
可不够,还是不够啊。我如吝啬鬼一样,将拼命守着的妈的所有,再小心藏进心底,暖暖的,牢牢地藏着。
但不知为何,每每想要实实在在感觉妈的存在时,却总找不准妈在我心中确切的位置。妈在我心海里漂浮着,似只有花,没有根。我试图将妈安放在一个安全又隐蔽的地方。却总是没有一个明确的所在。
但,心龛两个字撞入心底的那一刻,我瞬间找到了妈在我心里的确切位置,稳稳的,如此踏实。
这种踏实的感觉真好啊!
我长长舒了口气,海阔天空。
我终于明白,妈原来一直是在我的心龛里。安全,温暖,隐秘。既可以安然歇息,又可以昂首俯视我的所思所想。只是,我伤痛太甚,思念的翅膀始终不曾收拢,也便未能留意驻足的所在。
回望心龛两个字,感激间,心底不觉又倏地一震。
一个名字蓦然跳出:喻晓。
那一刻,我没来由地认定,心龛两个字属于喻晓老师。
绿水春溪难到是喻晓老师?心突然急急跳动起来。
返回去重看照片,很像,但还是不能确定。
慌忙去寻绿水春溪名字下面的其他作品,再百度狂搜,于是确认:真的是喻晓老师。
兴奋,欣喜,欢呼雀跃,似晴朗的天空中,有一连串幸福的小雨点不住掉落下来,激荡着,托浮起刚刚被泪浸得湿透的心。
20多年前,受军区委派,去部队采写典型。那时我还是小女兵,第一次走进陌生,从未走进过的纯男性的军营。驻守科尔沁草原深处前哨五连的官兵,让我的心灵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任务完成后,按耐不住写下一篇散文“永远的五连”。时任解放军报副刊部主任的喻晓老师肯定了我的文字,当即修改,很快发在副刊头题,一度引起反响。不久,获全国报纸副刊一等奖。
之后,很多年里,除了写信和电话,便在每年的新年准时寄贺卡给喻晓老师。喻晓老师也曾寄过他新出的散文集《翻阅美丽与忧伤》。近几年却连贺卡也没能及时寄出。
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此刻,在这泛滥着网名的虚拟世界,不经意间,重又相见。
迫不及待点击留言:天啊,第一眼就似曾相识呢!百度狂搜,果然啊!!!老师猜猜我是谁?一定不能猜错啊!!
喻晓老师一定想不到随风绽放是谁吧。我忍不住一个人偷笑。
接着又一个留言:喜欢死您的文字啦!!!
又发了站内信,开心地叫出喻晓老师的名字。却故意没留我的名字。
第二天,惶惶赶去看结果,却没有只字回音。
失望。又不甘心。继续留下一段字:老师就不能回头看一眼吗?扔下稿子就绝尘而去,是你的风格!这次好歹回头看一眼吧,急死我啦!!!
第三天,仍没有只言片语。
忽然就来了小女孩的心性,不管不顾丢下几个字:生气啦,再不理你啦!
但第四天,第五天。。。。。。已然过去一个星期,仍还不死心地一遍遍去看。
虽知道喻晓老师家里的电话,却偏不去打。只等着那个已变成老头的人,有一天偶然回头,也惊喜地叫:是你啊,你也在这儿!
我等着!
如若苦等不到,便经营起一座美丽,悬落着绿荫的心龛。
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