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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冬后的几场雪在这里还留下了些痕迹,低洼处,背阴面,一簇簇的残雪,和着碱滩上的盐渍,斑斑点点。想象中那可是荒漠惜存的一点甘露,在这个滴水胜过金的极度干旱之处。抑或是哪位文圣或是天外来客撒落的片片诗稿,还残留在这人迹罕至之地。总之,这荒蛮的大地使人思绪万千,遐想万千。

  车轮飞转,路两旁毫无生气的骆驼刺、苦豆子、红柳丛疾速后退,望着扑面而来,伫立在瑟瑟寒冬中的胡杨,使我愈加亢奋起来。这冬日的大漠,这迎霜傲雪的胡杨林,这里的一切确有一种独特的魔力令人肃然起敬。

  这里是塔克拉玛干大漠的西北缘。塔克拉玛干是维吾尔语,意思是踏进踏不出。三十四万平方公里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涌向天际,望不到边。近看似连绵山丘,一片金黄,寸草不生,蔚为壮观。稀稀落落的胡杨林形成巨大的弯月,拱卫着大漠,同样望不到边。令人一丝欣慰的是,这里并不完全是生命的禁区,这里有绿色,有绿色就有生命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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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在一首关于西域的组诗中提到胡杨:


  在大漠前沿列阵

  铮铮铁骨傲视风尘

  那是怎样的一种毅力

  从盘古以来

  为塔克拉玛干撑起无边的浓荫

  生一千年

  死后不倒一千年

  倒后不朽一千年

  三千年的胡扬

  亿万年的传承

  打造了一个生命的奇迹

  唱响了一曲大漠英雄的赞歌

  ……

  何止是三千年的胡杨呵,科学家早已注意到罗布泊地区四千年前的房梁、木柱及日常用具,更有闻名遐迩的小河墓地,那数不清的巨大墓地立柱和棺木无不取材于胡杨(塔克拉玛干也只有胡杨能为当地人们提供大型用材)。已历经了四千年以上,依旧挺立,丝毫不腐,着实令人感叹,令人称奇。

  行走在胡杨林中,突然感到一丝怅然。林中寂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气声和脚踏在枯叶沙土上所发出的低低的嘈杂声。不远处的塔里木河,滋润这一带土地的母亲河已封冻进入了休眠,像一条银蛇静静地躺在浅浅的河床里。胡杨树上秋日的金黄已荡然无存,唯有那千树万树饱经沧桑、扭曲狰狞的躯干,举着赤裸裸的枝条頑强地伸向天空。我看见胡杨躯干上的那些个疤痕,就像一只只眼睛在审视着我。我与一棵千年老胡杨对视,长久地对视,沉默无语。似乎感到有一种灵异在触发和沟通我们彼此间的感知,是啊,世间万物皆有灵的。

  “哇……啊!”一声啼鸣惊出了我一个冷颤,那是一只硕大,油光黑亮的乌鸦,正站在高枝上伸长了颈子冲我鸣叫。它是在嘲笑我吗?还是在警告我不要侵犯它的领地?无奈,我不懂它的语言。不过,我还是要感谢它的,是它将我从一时的虚缈混沌中唤醒。它的存在也告诉我,在这漠风也暂时停止了肆虐的寂寞世界里,生命是不会停止的。同时,我的思绪也在漂移,那些和胡杨一起生活的留鸟,沙漠鼠,兔,狐狸等大自然的精灵们,是不是也都在隐避处窥视着我。它们为什么不能出来与我和谐共处,哎!千百年来我们间的隔阂太深,太深呵。我们理应是大自然中的邻居和朋友。此刻,我只有虔诚地默默为它们祈福。

  乌鸦是很聪明的,或许它发现我并无恶意,终于抬起头,扑闪着翅膀懒洋洋地飞走了,我们是应该心有灵犀的。我目送着几片被乌鸦抖落而枯干了的胡杨叶打着旋儿悠悠落到了地面,那是落叶归根,多完美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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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哲人说过:人迹罕至的地方,应该是最美的地方。塔克拉玛干的原始和古朴以及它特有的壮美天下第一,不是之一。在过去的年代,由于人类无序开发,致使塔里木河水断流,因干旱和过度砍伐,胡杨林也曾遭到过毁灭性的破坏。近年来,由于人们的意识在逐渐改变,对环境和生态的认识在不断提高。各级政府直至国家高层不惜花巨资为塔里木河输水,今天已看到了成果,塔克拉玛干周边干枯的河流湖泊,沼泽湿地又现生机,胡杨林又展绿荫。

  面对塔克拉玛干沙漠极其恶劣的生存环境,胡杨也会“伤心落泪”。当胡杨吸收了太多的盐碱其体内承受不了的时候,会从树体薄弱处泌出粘稠的碱浆。这就是文人们所感叹的“胡杨泪”,在改革开放之初的伤痛文学中,往往用来比拟曾经受过迫害在西域艰辛磨砺过的一个群体所淌过的血泪。其实这是胡杨在千万年里进化出的一种独特的生理功能。日久天长,碱浆在树上蒸发凝聚成一个个大碱包,碱包里褐黄色的盐碱粉就是当地人所说的梧桐(胡杨)碱,是做面点的上好添加剂,加了梧桐碱的馒头、面饼、包子味道特别香。哦!艰辛熬练出此香来。

  大漠造就了胡杨,胡杨体现了西域人的情结和精神。西域人,尤其是那些来自不同年代的知识分子群落的成员,经过自然环境的历练,艰辛劳动的锤炼,艰苦生活的磨练,其情操普遍得到升华,人格也进化的愈加完美,以胡杨的个性和精神自诩而自豪。

  环视四周,天地是那样寥廓静谧,胡杨是那样矜持倔犟,胡杨属于这片天地,上苍赋予了它千年的生命,亿万年的传承。秋天的金色和辉煌预示着胡杨一个生长周期将落下帏幕,而在此时的寒冬里,正孕育着一个新的勃勃生机。我似乎从枝条上看到了那许许多多幼小的芽苞,难以想象那些脆弱的生命,仅靠从沙漠地表吸吮的那点苦涩的盐碱汁液 ,将怎样能够面对这严寒的蹂躏,漠风的洗礼,酷暑的煎熬。然而,事实毋庸置疑,春天的新绿、夏天的浓荫,秋天的斑斓和辉煌,的确是从此时此刻孕育出来的。也正是这些无法用数字来统计的幼小集合,秉承着大自然的旨意,将会形成绿色的海,锁住那桀骜不驯的黄沙,使得其它生命得以在此生息繁衍。微信图片_20180131111513.jpg

  胡杨頑强的生存毅力令人折服,胡杨博大的胸怀令人敬仰,胡杨林特有的壮美令人赞叹。

  琼枝挺立作霜毫,

  蘸墨塔河待日高。

  大漠平铺千万里,

  独擎苍天领风骚。

  是呵!胡杨此时的魅力展现的淋漓尽致。

  塔克拉玛干冬日的夕阳余晖,染红了大半个苍穹,染红了波澜壮阔般的瀚海大漠,透过胡杨林将遍地的落叶染成斑斑驳驳的金黄。我轻抬脚步,不忍再践踏这些静静躺着的黄叶,因为它们曾经是那样的光彩和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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