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迷人眼
好的文字就如好的音乐一样，是可以让人沉沦的。一首好歌，优美的旋律就象一次温柔惬意的抚摸，轻轻地碰触足可以让人通体舒坦。读到好的文字亦如此，字字句句让你有微醉的感觉，好似喝了几十年的陈年佳酿，温厚绵软，满口香醇，令人回味无穷。
阿来的《尘埃落定》，就是这样的感觉。读他的文字，感觉就象寒冬里突遇暖阳照身的小猫，微眯双眼，肆意享受着难得的温暖和舒适；更象是炎炎夏日里，饥渴难耐时喝上一口沁人心脾的山泉，让你每一个毛孔都被润泽，让你每一个细胞都被激活。
我这人孤陋寡闻，第一次知道阿来，就因为近日所读的《尘埃落定》。它讲述的是一个声势显赫的康巴藏族土司，在酒后和汉族太太生了一个傻瓜儿子。这个人人都认定的傻子与现实生活格格不入，却有着超时代的预感和举止，成为土司制度兴衰的见证人。小说故事精彩曲折动人，以饱含激情的笔墨，超然物外的审视目光，展现了浓郁的民族风情和土司制度的浪漫神秘。
看这部小说，感慨颇多。阿来何方神圣？在百度里搜索了他的信息，原来他是有名的藏族作家，原来他不仅写小说，还写过许多诗和散文，他的这部《尘埃落定》于2000年获得了第五届芧盾文学奖。
怪不得，怪不得他的语言那么有质感，泛着清凉冷峻的金属光泽，你一旦接触，便会爱不释手。也怪不得，怪不得他的叙述风格是那么地充满诗情画意，一片落叶的飘飞，侍女一个偶尔的回眸，一粒尘埃的跌落，甚至最后的死亡，都是那么浪漫唯美。他是用诗者的心灵在抒写，是用智者的思想在感受，就象一位睿智的行者，看似平淡无奇的面孔上，绝对有无法掩藏的深刻目光在闪烁。你看：
“我背着手踱到窗前，看见星星正一颗颗跳上蓝蓝的天幕，便用变声期的嗓门说：“天黑了，点灯！”一个“跳”字，让整个世界都灵动起来。
“旋风越旋越高，最后在很高的地方炸开了。里面，看不见的东西到了天界，看得见的是尘埃，又从半空中跌落下来，罩住了累累的乱石。但尘埃毕竟是法埃，最后还是重新落进了石缝里，只剩寂寞的阳光在闪烁了。”这样细致清冷的语调，仿佛自言自语的呢喃，却似一道缓缓扫过带着寒意的目光，心瞬间便有种被叫做寂莫的东西击中，不能动弹。此情此景，恍若梦境。
“就在这时，我突然明白，就是以一个傻子的眼光来看，这个世界也不是完美无缺的。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是这样，你不要它，它就好好地在那里，保持着它的完整、它的纯粹，一旦到了手中，你就会发现，自己没有全部得到。”
“满世界的雪光都汇聚在我床上的丝绸上面。我十分担心丝绸和那些光一起流走了。心中竟然涌上了惜别的忧伤。闪烁的光锥子一样刺痛了心房，我放声大哭。”
“我所知，所有的地方都是有天气的。起雾了。吹风了。风热了，雪变成了雨。风冷了，雨又变成了雪。天气使一切东西发生变化，当你眼鼓鼓地看着它就要变成另一种东西时，却又不得不眨一下眼睛了。就在这一瞬间，一切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可又有谁能在任何时候都不眨巴一下眼睛？祭祀的时候也是一样。”
这样美丽清雅的句子数不胜数。如一道道闪烁星空的亮光，如一阵阵吹拂脸面的微风，让你感到文字带来的美好，是如此地妙不可言。
开始读这本书的时候，浓郁繁杂的藏族风情并没有吸引我，吸引我的是文字和叙事风格。边走边看，边看边叹，触摸他的文字，感觉就象触摸到了滑腻而又柔美的丝绸，透着沁心的清凉，令人忍不住想要赞美，想要靠近。而有时候，又仿佛是摸到了透着清冷光泽的光滑金属，那种浸入骨髓细滑和温凉，一旦拥有，便永远不会忘记了。
而整部小说，以第一人称的手法，用一个傻子“二少爷”的身份，对所见之事进行冷峻的描述。因为其傻，所以对任何事不带感情色彩；也因为其傻，所以他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说真话，预测未来，言人所不能言，为人所不能为，似傻非傻，一次次地带给人无比的震憾。看这篇文字，便不可抑止地想起了电影《阿甘正传》，其叙事风格和语言，与阿来的这篇尘埃落定有异曲同工之妙，萦绕在文字里的那种荡气回肠的爱和忧伤，深深地打动着你的心，让你情不自禁地跟随他，想要拍拍他的肩膀，想要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想要给他一片晴空，而这些，其实如二少爷和阿甘者，是不需要的，他们不需要同情和施舍，他们的世界比我们的要来得简单和明丽。
而里面的其他人和事，都是配角和陪衬，都是为了烘托二少爷的大智若愚而存在的，景物如此，人物更甚。大少爷的精明英武，土司及其太太的贪娈残忍以及发生的那一切预兆着土司制度消失的事情，都告诉你，历史就是历史，历史就是用来还原真相的，真相往往是令人害怕和无法更改的。而里面的那些关于人性、情欲、战争等等，在一个傻子的眼里，那都不算什么，唯一让他不明白的是，“宗教为什么教会我们的不是爱，而是恨呢？”令人深思。
抛开这部小说的文学意义，其文字的冷峻清雅，尤其让我陶醉，感觉自己好象沐浴在一片清冷的月光里，星空静寂，夜凉如水，隐隐感受到那些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来自阿来的尘埃，带着几许迷离的凄美，轻轻地落在我的肩上，心上，让我不能言语，不想言语，只想沉醉，不想有片刻的逃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