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曰:枳句来巢,空穴来风。又曰: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侵淫溪谷,盛怒于土壤之口。缘泰山之阿,舞于松柏之下,飘忽淜滂(pingpang),激飏熛(biao)怒。耾(hong)耾雷声,回穴错迕(wu)。蹶石伐木,梢杀林莽。至其将衰也,被丽披离,冲孔动楗(jian),眴焕粲烂,离散转移……

  风接连不断弄响窗外的一个物件,咣当、咣当、咣当,不停地响。那是个没有被固定好的物件,我不能确定是什么。窗外是无月之黑夜,黑夜里有空调的空压机挂在墙上,除此,就只有窗上可以推拉的纱扇和玻璃扇,这是些无法被完全固定住的东西。那发出“咣当、咣当”之声的,我只能私自确认是它们所为。除此,还会有什么呢?

  风是一种留不下任何物证的东西,就象一些思想,不会有任何证据留下来一样(文字也只能记录下其中的一部分)。风,也是一种看不太清楚的自然现象,不会象雨象雪,也不会如雾如霜,更不能似冰似雹。我们确信有没有风,是从那些无人摇动的树木是否摇晃得到的信息。站在楼上往下看,就看到了巨大的树冠在空中摇摆。它的颤动是回旋的,一去一回,一去一回,有时又没有什么规律了,所有树的枝叶都在风中抖成一团,无法控制。这时的风,级数很大。

  人走在路上虽然受到风的阻力,但我们仍旧看不到风,更看不到风的形状,我们只是靠感觉才能确定风的存在。风不象雨,雨有雨的形状,落到地上,有雨的痕迹——沟满,壕平,河水暴涨;雨也让空气变得清新迷人,林木湿润干净,就连人们的表情,似乎都被雨水清洗得畅爽起来。风,也不似雪,雪铺天盖地下来,遮盖起大地上的一切,洁白的色彩连连绵绵,延伸到视野之外,很容易让人发呆,产生遐想。我也注意过霜染上草尖的样子,凝结的霜,是夜里的湿气汇集,然后冷却下来,形成冷冷的一点点透青的白色,遮盖起草木最后的一点光彩。雾,落在草叶上结成水珠,忽忽闪闪地停在上面,就映出了天光、晨光、风光、目光,于是,总给人一种美感的意思。美感也是自然的意思,这意思太明显,落在草叶表面是晶莹的一滴,它不该这么明目张胆地表达,和中国人含蓄、蕴藉的性格不太相符,不好搭配;但是美感是自然的流露,因此它使人们受到感化和震动。

  无论是雨、雪、霜、雾还是冰雹,它们落在树木上,都能使其表皮颜色加深,加深也是被一些含着水分的自然之物润泽了。水落下来,润泽了一片树木,却看不到水,水变成了一种感化,就象我们总被一些东西感化,却无人知晓这个过程,甚至,也看不到什么结果,只有个人的内心知道。我们看到水润泽了一片树木,就象一种思想浸入到另一种思想里去。有时,你站在它们之外,看到了它的变化,有时却又一无发现,这是因你不够细心,或全不在意。而水,确实使树的表面有了变化,树木本身其实也感觉到了它本身的变化;如果它一无所动,只能说明,它的触角不够灵敏。而我们感受着,不能表达,是我们语言迟钝,还是我们未把它们当回事;或者,有时候想当回事,却觉得全无意思呢?自然,有时就这样吸引了我;有时,它们又让我索然无味。

  来看一下风吧!风刮起来,我根本看不到它的形状,只听到响声;这响声又是别的物体碰撞出来的,而非风与风的撞击发出的,我们凭什么说这响声就是风的所为?我们总是独断专行,刚愎自用地断言——刮风了。我们凭什么说——刮风了?我看得到雨,看得到雪,却看不到风,但我非要说风是存在的,因为,我听到了它弄响东西的声音,至于它是怎么弄响那件东西的,我才不管。发出响声的东西有时是一件,有时是两件。它们有时自鸣其声,有时互相撞击;就有了呜、呜、呜的声音,和咣当、咣当地响声。

  风吹响了一个物体,风用什么吹的?风没有嘴,为什么说是风“吹”的?

  风推动了一个物体撞击着另一个物体,风没有手,为什么说是风“推”的?

  但是,它总能让这些东西发出声音,以此告诉人们,它来了。可是,风不是雨,雨落了下来,有积水为证;风也不是雪,雪落了下来,有积雪为证。我们说下雨和下雪,都有物证存在,而唯独说刮风时没有任何实物证明,尤其在黑夜说刮风了,只是一种意识的感觉,而非肉体的感觉,这就更远离了一种证据的标准。当风停了,山川依旧高耸,林木依旧清秀,村庄依旧闪现,大地依旧堆满尘埃。或许,你看到了地上有落下的花瓣,一层又一层;也有新鲜的树叶堆积,一片连着一片;却唯独看不到如雨如雪一样堆积起来的风——你看到过风堆在那里吗?你看到过风遮盖着伏尔加河吗?你说有落下来的树叶和花瓣为证啊。可是这是多么自然的形式,树叶和花瓣没有风照样也会落下来,所以它们并不能算作一种物证,而你确实也抓不到一丝风拿给我看。你说,它吹到了我身上,我感受到了清爽。可是,你的感觉我怎么知道呢?看来,我们所说的“刮风了”,是和判断下雨、下雪的标准从来就不一样;因为,风,留不下任何直接证据。而人们说,刮风了,也只是人们的一个间接论断,或者,也许还是一个伪论断。

  你终于会说,我们是说刮风,而不是说下风啊!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写着这些,忽然觉得,风才是自然界中最有趣的一种现象,它比雨和雪,比雾和霜,比冰和雹都有趣,它包容的许多东西是那么值得我们思考。细细地想想,世间的一些东西还真有意思!不只是风有意思呢。这时,我看到风象一个多动症患者,手脚并用从旷野上跑过,又从树隙中溜到无边的天鹅湖上,若大的湖面覆盖着一层白皑皑的雪,风想拉着雪一起奔跑,可是风走了,雪只晃了晃身子,停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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