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最为寒冷的日子,晨曦未露,白雪皑皑。迎着凛冽的寒风,我已踏上南下的路。当一轮红日从东方喷薄而出,在白雪映衬下烧红了半边天,那是一天中最美的风景,心头带着的却是一份寂寥。我不知道这是我多少次来到省人医,我的父亲,我的岳父岳母,我的兄弟,我的同事,我的领导,我的同学,我的朋友,都曾在这里治疗过。相伴走过的岁月,带着疼痛与伤悲。

       清楚记得第一次来此的情形,那是26年前,也是一个冬天。是的,26年前的冬天,不会错,那是一份刻骨铭心的记忆。父亲就是在这里被检查,被救治,从生的希望走向绝望,带着一家人的悲戚。等到被确诊,已经回天乏术。两年后的秋天,父亲带着对尘世的眷恋走向往生,从此我把记忆写成相思。我不信佛,但又希望有一个极乐世界,那里没有痛苦,没有伤悲。

       不想回忆,却又无法忘记,岁月带走了许多,包括对命运的怨怼。带不走父亲留给我的记忆,那是用刀一笔一划雕刻在心头,那是我们父子相伴走过的时光,留下我太多的回忆。有时觉得很多,多到我写不出那一份深情。有时又觉得很少,少到我连一张与父亲的合影也没有。

       常常想起那些逝去的点滴,病中的时光。陪着父亲走在南京街头,高大的法桐飘着落叶。坐在凌乱的小吃部里,一人一碗面条充饥。晚上躺在省人医的地下车库里,一人一张躺椅过夜。

       在父亲最后的日子,我的心落满伤悲。父亲受着病痛的折磨,家庭的生活落入窘境,而我的单位又正走向倒闭。人生中的晦涩一起落下,强加到一个稚嫩的肩头,从此让我去我面对人生中的风雨。

       我一直无法忘却父亲走的那一天,秋天的落叶已经飘零,父亲像一枚落叶眷恋着枝头,终究敌不过寒风的最后一击。

       父亲走的并不安详,一双无助的眼睛久久不肯闭上,那是对尘世的不舍与眷恋。那一夜我睡的很踏实,陪着父亲做着一个长长的梦,那是父亲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程。当我看着长明灯跳跃的火苗,微弱的光芒下,父亲睡在门板上,盖着新被,而我躺在稻草铺上,裹着薄衣。

       常常想起父亲,总让我想到落单的大雁,带着悲戚与哀鸣,从此后客死他乡。我后来曾踏上父亲的故土,试图去寻找父亲的足迹。故乡的天空阳光炫目,沙土地上尘土飞扬,高大的意杨让我想到父亲的背影。从此后带着坚强上路,再大的风雨也不过是让我离父亲越来越近。

       再到省人医是因为岳父的手术,这是我无法接受的事实。一个好好的人,突然被查出重病,一个又容易让人忽视的重病,心脏动脉血管假性瘤。很多人认为瘤算什么,何况还是假性,割掉好了。真瘤倒好割,假的割不了。所谓假性,是动脉血管壁长期被挤压造成的管壁畸形。薄薄的管壁,随时都有破裂的危险。一旦破裂,将再也无法挽回,如同一个泡泡被吹得过度离爆炸就已不远。

       手术室的门在我面前打开又关上,一扇门隔着生与死。家属谈话室里,一个医生正在告诉一个太婆手术可能面临的风险,太婆在告知单上签过字后,一个人站在角落哭的是哀婉凄戚。我能理解她的痛楚,我不理解为什么就她一个人前来,我也无法前去安慰。我的眼中噙满泪水,我的心落满伤悲。常常觉得造化弄人,却总是抗拒不了命运的安排。想到术中的岳父,想到那些病中的人,我感到人生是如此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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