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委实老了,老的不知是哪个年代的杰作;破房子实在破了,残破的让人不忍卒睹。

      生我养我的老房子还像博物馆的陈列物那样陈列在父母现住的房子门口,展示在已经是建成了的“新农村示范村”里。新旧两座房子前后相隔不到10米,尽管所谓的新房子也只是20多年前的产品,新旧两座房子就这样默默地摆放在那里,还是相形见绌,反差太大。

       一间破破烂烂的老房子,孤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就像陈逸飞的国画仕女图边放了幅罗中立的油画《父亲》———

        离开老家进城学习工作20年了。过去,每年从城市回老家过年,我看到残破的老房子,总要对父母说,老屋太破太旧了,放在门口很煞风景的,修了也不划算,不如干脆拆了省事,两老总是不答应。

       有一年,村支书专门打电话给我,说,你父母两个人住着4间瓦房,你帮着做做两老的工作,把门口的那间老房子拆了吧。要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了呢。

       想想也是,我再做两老的工作。

       当过40多年人民教师的父亲生气了,反问我,没有旧哪来新?为了开奥运会,北京的胡同都拆了吗?为了与时俱进,把老传统、古礼仪、旧风俗、老人们都抛弃吗?

       老房子保留了下来。

      等我也到了近怀旧的年纪了,终于理解了父母。

      现在,我又站在了老家门口看着老房子。多年来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年回家过年,我总是这样一个人默默地长时间地注视着面前的老屋。

       旁边站着在韩国留学回家过年的女儿。

       爸爸,你又在看老屋干嘛?太难看了!

       我自言自语,你还不懂,这不仅是一座老屋,这可是我和我的姐妹出生的摇篮,    我们全家六口曾经的温暖的家。

       其实,我还知道,这间老屋还有它的生动故事呢。

       父亲的家兄弟多不太殷实,为此,家父14岁就到上海去打工,随后考上东北野战军(“四野”)的文化兵。那一年,从抗美援朝战场复员回来的父亲,见家里房子不宽裕,就用所有的复员费买了这间老屋,而把应得的房子让给了自己父母和兄弟。从而,成为村里的美谈。

       老屋是上个世纪二十年代村上地主家造的,那种苏南农村里常见的青砖大瓦屋,屋内有木结构的阁楼,花格子门窗。

        房子虽然高档,但只有一间,最多只有25平米的样子,我们一家六口就挤在里面。当时家父在外教书,很会料理的母亲在阁楼里架了两张床供我和三个姐妹住。大半间的厅堂里要造锅台,放八仙桌,堆柴草,摆农具,墙角还养着一只羊子和四五只兔子。

       由于只有母亲一人在队里劳动,我家始终是超支户。孩子大了,粮食不够吃,父母就开始变卖老屋里的建筑木料换取高价粮食度日,等我们四个孩子都长大成人时,老屋里山墙上的木柱、木横梁、阁楼上的能卖的木板、木条都卖了。母亲常说,是老屋养大了我们。

       女儿似懂非懂地听我讲完老屋的故事。她眨巴着大眼睛说,二十几个平方,住的下六个人吗?

       是啊,一个人住十八个平方的房间,出国来回几千元的机票的你确实难以体会呢。这也就是你的爷爷奶奶始终不同意拆除老屋的原因所在啊!我说。

       父亲过来说,我和你妈商量好了,开年,花点钱把这老房子好好修一修。

       还要修?为什么呢?女儿问。

       为什么?爷爷奶奶是怕你忘本呢。我说。

       父亲认真地说,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们村上有不少外地来打工的人,可怜呢,住在人家楼道里、过去生产队留下的破屋里,有的还拖男带女的。这个老屋修好了,至少可以让一家三口人住进来,有个安身的家吧。

       听到这里,看着年逾古稀,瘦弱多病的父母亲,我的眼睛模糊了......

       我想象着,明年回来过年,我家门口的老房子该是如何的一道风景呢?那该是一座焕然一新的,里面传出欢声笑语,洋溢着祥和温馨的新的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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