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遥知不是雪

       九月,江南还是和风细雨,而陇西,则是雨雪霏霏,一派初冬的气息。

  陇西古道上,一匹马,一袭白衣,一个极清幽的女子,独身一人,闲散地走在这一片荒凉的天地中。她的嘴唇似乎在呤哦,细听之,竟然是王维的名句: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是不是出了阳关,就再无故人?故乡在马蹄声的背后,越来越远,像一个遥远的旧梦。她,只身来到这西北边地,为了什么?她又是谁,又将走向何方?
  前面,就是秦长城了。雨雪中的军事掩体,没有了士兵的喧哗,没有了战鼓的轰鸣,这个地方,安静得能听到自已的呼吸。
  她没有听到自已的呼吸。因为,一阵胡哨声,穿空而过。只要不是死人,谁都能听得到。
  长城的左右两边,赫然立着两群马队。黑衣,黑帽,黑靴,黑马,纯一色的黑,让人感到说不出的恐惧,甚至还有一丝死亡的气息。
  谁遇到陇西龙卷风,这群亡命的马队,谁都会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自叹倒霉。
  江湖包打听“穿越书生”对龙卷风的评价是:马队成员全是精壮男子,出自同一家族。首领只一人,尊称龙老大。龙卷风的入会宗旨,只有一个:绝对忠诚首领。指东绝不打西,即使前有猛龙,也绝不退缩。手使万刀门弯刀,刀法凶狠,快如狂风,能将活人,瞬间剔成白骨。且所过之处,人马牲畜,荡然无存,一如龙卷风过境,因此,江湖送其绰号龙卷风。
  龙老大的声音很轻,但几里外,都能听得很清楚,此人的内力修为,已是相当的不俗。
  他的声音轻而冷,像寒冰中的石头,“前方之人,可是名动江湖的“悲喜一念休”?”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春水中的落花,“正是。”
  他猛呼了一口冷气,冷笑道:“阁下所来,想必不是为了欣赏陇西风光吧?”
  她的语调,还是很轻柔:“好像是,好像也不是。”
  他一愣,好奇问道:"这,这是什么鸟意思?"
  突然之间,她的话,很硬,落地有声,“生,赏边塞风情,死,血染沙场。有什么意思?”
  他大吼,“龙卷风马队一旦发动,即使是战神,也会化了一堆白骨,你不怕?”
  她的语调更绝决,“生有何欢,死有所惧,来吧!”
  她亮出了她的武器,竟然,竟然是一把拂尘。风扬起尘丝,就像年轻的心,在无悔地飞扬.
  他大怒,狂呼,“儿郎们,听我号令,目标,前方白衣人,进攻!”
  五十匹黑云,汇合在一起,眼光所及,那半边天,都阴了下来。
  刀光电闪,尘丝飞扬,那个叫“悲喜一念休”的女子,会不会已经是一堆白骨了呢?


        二:为有暗香来

     “悲喜一念休”并没有倒下。

   龙卷风的攻击力,不是可怕,而是恐怖。即使是她,江湖上最顶尖的高手,也没法阻挡。
   她的身上,已中了数刀,血像花朵般,开满了全身。为什么最为美丽的东西,总是离毁灭那么近呢?
   躲过龙老大的致命一击后,她的马,人般站立了起来,驮负着她,向威远楼飞奔而去。
   龙老大并末舍命狂追,一声胡哨,那一群黑云,又神秘地消失在无边的雨雪中。
   如果不是黄土上有大滩的血迹,没有人会相信,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大战。
   也许,明天,一场铺天盖地的雪,会把这里的一切,通通埋藏,再也没有一丝痕迹。
   她的血还在流,和着雨雪,滴在黄土上,多像江南艳丽的桃花。桃花易逝,她呢?她还能见到那个人吗?
  那个人,此时,正站在威远楼上,静静地盯着西夏的兵力步署。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守边名将韩琦。
  西夏人的调兵步署,令韩琦深感惊奇和怪异。西夏最精锐的部队,是虎骑和狼师。平时,西夏人的战法,是攻威远城的西门,那里兵力薄弱,一旦城破,西夏军就一哄而上,专做烧杀抢劫的买卖.等韩琦火速调来定州军后,辣块妈妈的,哄的一声,又做鸟兽散了。气得韩琦,头顶直冒烟。他姐姐的,这哪是什么西夏正规军,简直比马步芳的马兵,还匪兵.
  西夏军,很现实,从不耍酷和装B。韩大人对此,真的很头痛。痛得他有时真想粗口,大骂一番。
  这一次西夏人的出兵,韩大人不禁头痛,还炸。他们的出兵招数,太另类了,简直就是送死。攻击的目标,竟是韩琦重兵把守的威远城东门。不好意思,那里驻扎着天下闻名的定州军。韩琦的定州军有多强,更不好意思地说,西夏的虎骑和狼师加起来,也就是一盘凉拌侧耳根,下饭菜而已。这伙西夏兵,难道昨晚喝了三鞭酒,敢撒野乱来?
  西夏军的怪诞出招,令韩琦纠结得百转千回。出兵吧,怕这伙流氓军,中途下套,挨了一记闷棒,爹娘都没喊,就棒老儿般洗白了。不出兵吧,大好时机,天上掉嫦娥姐姐,如果不上二师兄,这,这也太不懂规矩。出还是不出兵,对于韩大人而言,真的是一个要他老命的问题。
  是问题总要解决。解决的办法,居然是一种气味,一种跟梅花一样的幽幽暗香。
  没错,正是“悲喜一念休”的体香。
  长途奔赴后,“悲喜一念休”依然没有倒下。她血人般站在韩琦的面前,身姿依旧曼妙,出语温婉:“韩大人,我奉范大人所差,特来急报。西夏兵攻击东门,系假象,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掩护龙卷风,突破长城防线,深入汴梁,刺杀皇上。我试图阻止,可惜未能成功,请大人急急派兵围剿,否则,形势危急。”
  话音一落,“悲喜一念休”昏倒了过去。缓缓倒下的时侯,她看见了,长河的落日,真的好圆。


       三:翻手为云覆手雨

       韩琦是一个果断的人。得到“悲喜一念休”的线报后,他不再纠结,行动方案,很快下达:大将任福,坚守威远城。他亲率精兵卫队,围剿龙卷风。韩琦是守边名将,但,同时也是宋朝的臣子。皇上的命,对他而言,天下任何事,都没有这重要。
  也许,最聪明的人,也会犯最低级的错误,否则,智者千虑,终有一失这一句,真的可以作废了。
  临行时,他再次见到了“悲喜一念休”。
  血已止住,白衣已换,一身黑衣劲装,更显英气而妩媚。
  韩琦倒身便拜,朗声说:“姑娘千里送信,豪气不让须眉,请受未将一拜!”
  “悲喜一念休”因失血过多有些苍白的脸,反而一红,“韩大人,万万使不得,这,折煞小女子了。”
  韩琦起身,继续说:"姑娘单骑阻龙卷风,这份胆识,令末将钦服。姑娘,你伤势如何?"
  “悲喜一念休”轻语,“谢大人关怀,已服过金创灵药,料无大碍。”
  韩琦一抱拳,说:“姑娘好生养伤,在下准备先行告辞了,保重。”
  “悲喜一念休”反问,“难道韩大人要亲自出马,围剿龙卷风吗?”
  韩琦点点头,说:“嗯,兹事体大,关乎国运,在下如不亲力亲为,恐以后在皇上面前,无法交待一二.”
  “悲喜一念休”又问,“何人驻守边关重镇呢?”
  韩琦说:“大将任福,系吾心腹,吾已嘱托他,坚守威远城,何种情况,均不可主动出战,想来无妨.”
  “悲喜一念休”说:“嗯,大人,我有一事相请,望大人成全。”
  韩琦说:“姑娘请吩咐,在下无所不从。”
  “悲喜一念休”说:“请大人允许我,参加亲兵卫队,击杀龙卷风。”
  韩琦沉呤了一会,说道:“姑娘伤势如此之重,还能再次上马杀敌吗?”
  “悲喜一念休”话风一转,豪放地说:“江湖儿女,这点皮外伤,算得了什么。”
  韩琦说:“那好,请姑娘休整一下,三个时辰后,我们准时出发。”
  “悲喜一念休”轻轻地点了点头。
  只是,“悲喜一念休”、韩琦、以及亲兵卫队,真能围剿龙卷风吗?这一次,他们能成功吗?
  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亲兵马队出发时,夕阳西下,大将任福的脸,笑得很烂,很诡异。
  他又会做什么?冥冥中,似乎有一种命运的安排,让所有的人,都防不胜防。
  这就是命运的本来面目。它真实,又充满了悲喜剧。


       四:长使英雄泪满襟

       龙卷风时走时停,跟他们风一般的性格,很不合拍。也许,他们也只是计划中的一枚棋子,小小的棋子。谁知道呢?
  五天后,亲兵卫队,马不下鞍,追上了龙卷风。
  龙老大和他的马队,就停驻在前面不远的黄土高坡上,静静地看着亲兵卫队的到来。
  龙老大笑了,“韩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
  韩琦也笑了,“还好,能追上龙卷风,再辛苦也值得。”
  龙老大狂笑,“笑话,天底下,有谁能比得上龙卷风的速度?韩大人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了什么?”
  韩琦说,“难道你们是在有意等我?”
  龙老大继续大笑,“正是。为了等韩大人赴约,老夫已经苦等三天了,真有点望眼欲穿了,哈哈。”
  “悲喜一念休”问道:“你们的计划,不是刺杀大宋皇上吗?”
  龙老大笑了,“是的,原来的计划,的确如此。不过,你的出现,打乱了所有计划。二天前,任务再次重新下达。”
  “悲喜一念休”说,“你是说?”
  龙老大笑得更欢,“因为,任福已经出兵,刺杀一个昏君,不如杀一个名将,更划算。”
  韩琦一跺脚,“任福啊任福,气煞我也。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啊!”
  龙老大笑意顿收,冷如西风,"输是要付出代价的。儿郎们,听我号令,目标:亲兵卫队。"
  黑云当空,电闪雷鸣,一场狂风暴雨后,还会有谁存在呢?
  大漠的孤烟,直直地向上,像那一闪而过的烟火,好美,好短暂。


      五:最后的诉说

    江南,听雨楼,楼主”粱争”,正在与一素面佳丽,细谈:
  "你就是江湖中最神秘的“悲喜一念休”吗?请问,你的真名是?"
  “我的真名,叫哭之笑之。范仲淹大人说,哭中有喜,笑中有悲,人生离合,一念皆休,所以,替我改其名,曰“悲喜一念休”。”
  “你的真实身份是?”
  “范仲淹手下红粉团的绝密死士,我们的任务,一是完成”斩首"任务,二是锄暴安良,还天下一个安静的世界。”
  “听说你琴棋书画,女工武学,无一不精,更兼酷爱皮影戏,勾舍瓦栏内,人送外号“银河第一影”。江湖传言,你放弃皮影,跟随范仲淹,走上了一条大我之路,这,是否属实?”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武功,不仅仅是招数,更是艺术。范大人是大宋第一智者,所以,他点化我,以皮影戏之身法,再传我范氏独门的“一骑绝尘”,这,才有了我“悲喜一念休”的名声。”
  “听说,你跟江湖上最凶险的龙卷风交过手?”
  “嗯,准确地说,是二次。第一次,五十个黑衣人从不同方向斩来,差点没躲过致命的一击。第二次,有韩大人的亲兵卫队,化解了部分刀风和力量,才很惊险地战胜了龙卷风。”
  “此战的具体细节,又如何?”
  “韩大人的亲兵卫队,全部壮烈。龙老大的黑衣骑士,也消灭贻尽,最后,我与龙老大单独一战,才将其尘杀。”
  “尘杀?”
  “我的武器是一把拂尘。我一边呤范大人的《渔家傲》,一边对龙老大进行攻击。从起句“塞下秋来风景异”起,到“将军白发征夫泪”为至,在第十招,点中龙老大的死穴,他,永远地倒下了。”
  “龙卷风真那么可怕吗?不是说江湖高手,可以万人敌吗?“
  “龙卷风不是可怕,而是恐怖。当一个人,面对一群力道、身法、刀术都一样的人时,那种绝望,真真没法形容。至于万人敌,多少都是笑谈,真正的高手,拚的是意志与定力。人,毕竟是人,不是神。”
  “为什么你要用边呤哦边拂尘的怪异招式,来对付龙老大呢?”
  “一是变,令其捉摸不定。二是念,令其不能专心。三是树我正气,养我自信。有此三,侥幸得胜。”
  “韩大人呢?”
  “韩大人此役,也身负重伤。”
  “能说说那个任福吗?”
  “任福是韩琦手下的大将,不光有勇无谋,而且还不服韩琦比他名重。我与韩大人追击龙卷风,他见有全歼西夏主力的假象,天字号第一功,岂有不贪?遂草率决定,出动定州军,与西夏军进行野战。西夏军最初很配合,让其在张家堡小胜。胜利后的任福,天大地大我最大,狂追西夏兵,在好水川附近,钻进西夏人精心设计的包围圈,最终六千定州军全军覆没,任福也走上了不归路。”
  “一个人的贪心,令六千将士,白白送命。人心,有时比什么都可怕。”
  “虽击杀了龙卷风,韩大人也因任福兵败,令皇上龙颜大怒,惨遭降职。”
  “话题太沉重了,呵呵,我问点个人八卦,你身上真有一股梅花的体香。不禁韩大人闻到了,我也嗅到了呢.”
  “腹有诗书气自华,家贮笔墨体有香。这,这算不算是一种回答呢?”
  两人细谈一番后,从此,江湖上,再也没有“悲喜一念休”的消息了。
 

  隔壁老王的娘子,也就是王大娘,一围观群众,尖着嗓子,吼:“后来呢?后来呢?”为了满足围观群众的好奇心,我不得不联系听雨楼的粱争,调出银河天一阁的秘档,其中,有月楼大师亲笔所书的后事,如下呢:


        哭之笑之,经韩琦功败垂成一事后,深感大宋士兵虽忠勇,然,战争素养太次,遂解甲从教,进入银河神机营,做了一名平凡的“教习”。据言,一代名将狄青,是其循循善诱之结果呢。亦有人称,她离开范仲淹的红粉团后,快意恩仇,武功与识见,更上一层楼,终成银河论坛的“后台游侠”。更有人语,她厌倦了江湖恩怨,重拾皮影,再度惊艳“银河”。以致,一穿越的书生,观戏忘飞,高处跌落,成银河论坛有“外星人”之头条呢。
 

  生活的答案,有它内在的逻辑,黑白的文字,不过是无声的历史。也许,所有的种种,不过是历史有趣的戏说耳。她只是她,是那个笑点低,泪点也低,胜过“悲喜一念休”三分的,一个本色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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