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前,一个贫穷的时代,在一片贫瘠的土地上,年轻的父亲将我造就在一个贫困的家庭中。二十五年后,仍然挣扎在贫困线上的我又先后造就了俩女一男在这个世界上。

 

  现在,女嫁男娶,各有儿女。我们家四世同堂,虽不富贵,却也其乐融融。

 

  老爸常抱着重孙:“哦,知足吧!”是的,知足。知足常乐嘛。想想当年的贫困潦倒,看看今天的衣食温饱,哪能不知足呢。我年正花甲,儿孙满堂,咋不知足。

 

  我很惭愧,造就了这些儿女,却不能为他们营造良好的生活支撑。他们都是“自然”长大的。

 

  大女冬儿出生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她在娘胎里的时候就营养不良。十月怀胎,妈妈只吃过一卷八分钱的山楂片儿,一瓶一元三角六分的山楂罐头。她五岁时病了,我背着她去供销社(现在叫商店),她伸着小手指着柜台上的罐头说:“爸爸,我要吃那个。”她不认识罐头,是瓶子里的水果引逗了她的馋虫。我摸摸口袋,无奈地说:“那是摆着给大家看的,不卖。”孩子不吱声了,我把眼泪咽进了肚子里。冬儿读小学时,成绩一直非常优秀。曾经获得过全县小学生朗读比赛二等奖,还以全公社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初中。我们在她身上看到了希望。可是,考高中时成绩就不理想了,是凭教师子女的资格进入重点高中的。那时,我只顾忙着教学和科研工作,并没有认真思考和分析她成绩下降的原因。到了高中,她不气馁,写作文时她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她迷上了声乐,还在全县的青年歌手大奖赛中获得过二等奖。临近高考,她报考了呼兰师专的音乐专业。可是,当她和同学们去邻县参加术科考试时,她却临阵放弃了。临阵放弃,这不是她的性格,我的女儿我知道。她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虎劲儿,她不会惧怕考试。可当我们疑惑地问她时,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摇摇头:“反正就是没考呗。”我分明看见了她那噙在眼里的泪花。后来我们才知道,是那些同去的考生都给主考老师送了礼金。我们没有钱送,那考和不考的结果当然是一样的。这件事我至今不忘。总觉得欠着冬儿的。那毕竟是她一生的追求和理想啊!毕业后,她在家呆不住,就去一个冰棍厂干零工,用挣来的钱贴补家用。后来她受聘于一家幼儿园,开始了她的幼教生涯。这一干就是二十五年。令我们欣慰的是她到底找了一个好对象。女婿培祥是一所模范中学的物理教师。无论是同事还是邻里,人见人夸。他们的儿子如今都穿43码的鞋了。现在,她和妹妹平儿一起开了一家有相当规模相当档次的幼儿园。她常说:“我们不光是为了挣钱,我们要有自己的事业。”

 

  二女平儿是我们家最能干,最朴实,也是最倔的一个。她从小喜欢画画儿,胡乱涂鸦的“作品”让人哭笑不得。读到初中时,我们送她去县文化馆的美术班学习,她那个高兴啊,搂着妈妈的脖子笑个不停。那时家里穷,仲秋节每个孩子只分一块月饼。姐姐精,哄着她一会儿咬个“月牙儿”,一会儿咬个“扇子”,咬着咬着,她的月饼就只剩下了一小口。她明白了,哭了。姐姐哧哧地笑着跑了。九二年,我们先后来到营口鲅鱼圈,老家里只剩平儿一个人“留守”。她又要上学,又要持家。当年元旦她在寄给我们的贺年片儿上自豪地写着“顶梁柱——平儿”。到了鲅鱼圈之后,她先后在“信一”“一浩”两家外资厂做工。由于不能忍受外国人欺负中国姐妹,她毅然辞去了工作。后来,她在市场租了一个摊位,经营小礼品。她经常是午夜起身,只身去沈阳进货。早晨回来就一头扎在摊上卖货。我们看着直心疼,她却笑呵呵地说:“没有苦中苦,哪有甜中甜啊!”她结婚时那叫简单啊!没有花轿,没有婚车,是新郎用自行车驮着她,在兄弟姐妹们的簇拥下把她送进新房的。婚宴只有两桌,都是至亲挚友。宴会结束,平儿自己当起了主持人,举办了一个别有风味的新婚舞会。悠扬的舞曲洋溢着幸福,却把我推进了痛苦。我噙着眼泪写下了一首小诗:

  陪 嫁

  今天,闺女出嫁了,父亲能送点什么呢——

  不在神圣的教堂

  却有温馨的烛光

  没有炫目的婚纱

  却也是人生的欢畅

  没有婚车

  没请伴娘

  人生的路

  都说很漫长……

  自行车载上了姑娘的浪漫

  春风里洋溢着小伙的海量

  一首歌

  飘逸着姐妹们的祝福

  一曲舞

  旋转着两代人的希望

  不图眼前的绚丽

  不慕世人的大方

  奋斗——

  自己的双手

  才是未来的辉煌

 

  结婚后,她生下了个女儿,那是个小精灵。刚一出生,女婿就高兴地说:“爸,快看,她有个小酒窝哩。”后来,平儿被新时代幼儿园聘为幼师。家长、同事、领导对她的工作和为人都赞不绝口。她热爱这份工作,努力于这份工作。她的教案被评为省级优秀教案。她把证书拿给我们看时,她笑了,我笑了,她妈妈也笑了。现在,她和姐姐一起经营着自己的幼儿园。她说姐姐是董事长,她是总经理。这个总经理,一天到晚里里外外的忙活。买菜、进货做早饭等都是她的事。她没有怨言。她说:“自己的事,忙活着有奔头。”

 

  楠儿是最让我们操心的一个,也是最敢干的一个,最性情的一个。他十六岁就在海边出摊卖工艺品,到西柳租摊卖小百货。在外资厂干过统计员,在码头上干过搬运工。十八岁开饭店,十九岁开旱冰场。卖过冷饮,开过出租。真是五行八作让他干个遍。这期间,他没少挣钱,也没少“霍霍”。他什么朋友都交,官场的,地皮的,都有他的哥们。这些哥们隔三差五就聚在一起喝酒,唱歌。一多了就惹事,全家人都跟着他担心。他也是特别能事。他结婚,收拾楼房,我没操一点心。都是他自己张罗的。三十而立,而立以后的楠儿逐渐走上了“正轨”。他怀揣400元独自闯荡北京。现在在北京开了一家房地产中介公司,下设三个分公司。大小也是“吴总”了。从400元到他现在在北京买了楼房,置了汽车,还要供一双儿女上学。我知道他有多么不易,多么努力。浪子回头金不换。我们放心了,也知足了。我们的孙女孙子都聪明漂亮。孙女课余学习表演,参加过两部电视剧的拍摄。孙子代表朝阳区参加北京市少儿跆拳道比赛,获得了全市少儿乙组第五名。我们老吴家后继有人了!我知足了。

 

  一到礼拜天,我们家可热闹了。常常十几口子胡吃海喝一顿,胡说乱侃一气。孙子们南北屋乱串,儿女们乱掐。老爸坐在沙发上,看着他这些延续着的生命,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是啊,一个家何须万贯家资。有人才是家,家和才万事兴。不必奢望,不必苛求,人生本来就是一个自然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有风雨也有朝阳,有荆棘有坎坷,也有坦途;有痛苦的呻吟,也有愉快的歌声;有无奈的泪水,也有爽朗的欢笑。我们何不坦然面对呢?

 

  家有一老,宝中之宝;家有儿孙,亦是宝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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