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冬奥会已经开幕了,有一个很酷的口号响彻全国:“带动三亿人参与冰雪运动”!三亿人,包括我们这些老人家吗?

11年前让我得意了好一阵子的初学滑雪经历,倏地从记忆的沙漏里跳了出来......

那是2011年1月,58岁的我代表榕树下雀之巢文学社团去长春参加《杂文》选刊举办的征文活动颁奖典礼,我们获得了组织奖。看会议议程,居然有一个上滑雪场的安排。

临出发前,我对女儿说,会议主办方会安排我们滑雪......话还没说完,女儿漂亮的脸蛋瞬间狰狞,先是横眉冷对,紧接着机关枪似地突突个没完:“不行,不行啊,你老胳膊老腿的,千万别去滑,摔个好歹,年都过不好……”哼,一点都不淑女!

不甘心,又给当医生的大妹打去长途,还没等“滑雪”这两个字稳稳当当落地,电话那头的警告就噼里啪啦横扫过来:“不行啊,你没受过专门训练,脚踝骨(好像说的是这个部位)都是僵硬的,摔一下可不得了,且恢复不过来呢!”也是,N多年前,我单位一位与我同龄的女同事不幸摔倒在滑雪场上,腰椎骨折,在家躺了好几个月,到现在一阴天下雨还不得劲呢,这都是明晃晃的教训。

俺老人家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滑雪冲动,就这样被爱俺的亲人们活活扼杀在摇篮里。

雪啊,北京人民眼巴巴盼了一冬都不肯光临的“雨之精灵”,终于可以在“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长春可劲拥抱了;可俺一辈子都没滑过的雪啊,到跟前还不能体验一把,真是馋死人不偿命啊!

嘴上对女儿说,我就在雪地上摆几个造型,拍几张“假招子”的滑雪照片就得,可心里还是痒痒得不行不行的。于是,有预谋地,我偷偷带上了棉袄棉裤和一顶可以围住大半脸颊的雪白兔毛帽,脚上还蹬了一双女儿借我的地道雪地靴,这套装束一上身,整个一个《智取威虎山》里的“小常宝”(哈,咋也是“老常宝”啦!)

一连几天,像一枚叶子轻盈划过皑皑雪峰的画面,时不时窜入我的梦境……诱惑啊,难以抵御的诱惑!

      滑雪的日子终于到了。组委会安排一辆大巴把我们一车人送到滑雪场。滑雪场的名字叫净月潭,听上去诗意缱绻。第一眼望见它,我就开始莫名的兴奋。

滑雪场坐落在一个巨大的山坳里,厚厚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银光,两条笔直上升的雪道,像雪山伸出的两只臂膀,友好,礼貌,跟险峻的感觉完全不沾边;穿着各色艳丽滑雪装的初滑者,星星点点分布在缓坡的雪道上,像一只只巨大的虫子,缓慢的蠕动,就算偶然有人跌跤,一骨碌爬起来,完全嗅不到危险的气息。

最是羡慕那些滑得好的人,流星一般,倏地从眼前飞过,潇洒、神勇、漂亮,居然跟我梦里见到的一样!于是,身体里有一种被击中的感觉,我知道,我“着魔”了!临来前被亲人们培养起来的恐惧感,在我蹬上滑雪板、握住滑雪杆的那个瞬间,消逝得无影无踪。1516042026623788.jpg

大巴车里坐了半车看上去都不年轻的家伙,此刻齐刷刷都变成我的“啦啦队”!

这个说,“哈,这不是白雪公主嘛!”“啥呀,都白雪公主的奶奶了!”别忽悠我,我有自知之明。

那个道,“哈,整个一个小白兔嘛。”“切,说啥也是小白兔奶奶了!”嘴里快速反击,心里却笑得嘎嘎作响。对我这样的半老徐娘,最好的激将法莫过于此。

“找个教练教你吧,不然,要摔跤的。”一位穿着滑雪场工作服的年轻男子走过来对我说。“好呀,帅哥,就你来教我吧!”他乐呵呵连声说好。

可是,一把我领进滑雪场,他立马“叛变”。冲着一个也穿着工作服的黑不溜秋的男子,颐指气使的喊了一声:“唉,你过来,你来教这位大姐吧!”娘的,还是嫌我老啊,我在心里气哼哼的叨咕了一句。

黑不溜秋的教练(我给他起了个外号“小黑子”)看上去快40了,东北人,挺憨厚的,一口一个“大姐”叫着,连连承诺一定要把我教会。可我心里的气还没消,冷冷地回了一句,只要不让我摔跤就行。小黑子挺了挺胸脯,说,没问题,有我在,决不让您摔跤!

一直坐在灌满暖风的大巴车里,手脚都是热的,下车没几分钟,浑身上下的热乎气便消失殆尽,刺骨的寒风像细细的鞭子一个劲抽打着未被遮住的脸庞,冰冷的双手瑟缩在薄薄的羊皮手套里,疑似冻成了冰棍。百密一疏啊,我竟然忘记换一副厚手套。这里毕竟是零下20多度的北国啊!

“冻死了!”我开始放肆大叫。

“没关系,滑一会儿就暖和了,不然,我帮你捂捂。”小黑子伸出他的大棉手套,把我的手放在他的双手中间使劲捂紧,再使劲揉搓,果然,手渐渐变得暖和了,我也被感动了。心里说,小黑子,人不帅,心眼挺好!

小黑子拽着我的胳膊朝雪坡上走,脚下的滑雪靴巨石般死沉死沉,我几乎半靠在小黑子身上,笨拙得像头熊。走了没多远,小黑子开始述说他的苦难家史——

“先前开大车来着,后来出车祸了,家人死的死,伤的伤,欠了一屁股债,不得已,只好干这个,挣点辛苦钱。”他一脸“旧社会”地看着我说:“你看这旮多冷啊,不是缺钱,谁干这活儿啊!”

“小黑子,算你狠!”我在心里暗暗叫苦。知道他这是跟我要小费呢。我一边输出我的同情,一边忙不迭地央求他快点教我滑雪。

“两腿弯曲,眼睛朝前看,保持身体平衡,对,就这个姿势。要找到身体的重心,对,就这样。好,你要准备滑了。不行,你得把滑雪杆夹住,夹在胳膊弯里,夹紧,看,就像我这样,对了,就这样……”他开始教我,不急不躁。

“你会开车吗?”他突然问。

“不会。”

“哦,如果身体向左偏了,你就用杆子杵杵左边;往右偏了,再杵右边一下,这样就不会滑偏了。”

“哦!”

“知道怎么刹车吗?”

“不知道。”

“两腿分成内八字,滑雪板前头交叉上,对,就是这样,这样就停住了……”听上去,也不难啊!年轻时,俺好歹跳过几年交谊舞,腿脚还算利索,三下两下,居然,我能在小黑子的辅佐下滑出几米远了。

“我松手了!”小黑子在我身后喊。

“松吧!”

1516042098130188.jpg我慢慢找到了让身体平衡的重心,心里默念着小黑子教给我的秘诀,眼睛朝前看,腿稍微曲,紧紧夹住滑雪杆,不好,往左偏了,我赶紧用左边的杆子杵了一下地。好,正过来了,糟糕,又朝右边倾斜了,偏偏,右边有几个初学者挤在一起笨拙地滑动,我不由得紧张起来,心里开始发毛。

危急时刻,只听小黑子在我身后炸雷般大声喊道:“杵一下右边!”我照做了。哈,居然躲过了前方蠕动的初学者。

我开始神武地继续朝坡下滑动,风从耳边簌簌划过,身体变得轻盈、灵动,有一种离开地心引力的感觉,一种雪上飞的感觉,不,应该是一种年轻的感觉……

啥叫年轻的感觉,不是你脸上没皱纹,也不是你身上没赘肉,而是你还有胆量挑战自己,底气足足的对天下所有人说,我不老!记住,不是不服老,而是,我——不——老!

“爽,太爽了!”雪上冲浪的感觉,让我忍不住又开始尖叫起来。

只是,从最高坡往下滑的时候,小黑子还是不敢松手,他在我身后死死拽住滑雪杆,减慢滑行的速度,生怕我会在高速滑动中失去平衡摔个稀里哗啦。只有到了缓坡接近地平面的时候,他才慢慢把手撒开,任我独自滑行。

看到身边不少初学者舍不得请教练,四仰八叉乱摔一气,我不怀好意地笑了。有谁想学滑雪,请听我的建议,还是请教练的好。一来学得快,二来不会受伤,尤其是上了点年龄的老人家们,千万不要吝惜这点银子。因为,有许多快乐是金钱买不到的。

最意想不到的是,随着我一次次笨拙地爬坡,下滑;再爬坡,再下滑;全身居然暖和起来。血脉流畅,血液沸腾,整个身体都变得轻灵起来,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快感,让人欲罢不能。滑雪,果然是一项很健康很刺激也很过瘾的运动啊!有人称之为“白色鸦片”,这话显然有点“过”,但意思很明白。

当然,我不会因为痴迷滑雪而耽误照相,小黑子就是我的专职摄影师。可惜,他显然没玩过相机,使用起来老出错。一次他隔着老远对我喊,坏了,照相机怎么黑了,啥都看不到!等他走到我跟前,乖乖,这家伙黢黑的大拇指死死摁住了我的镜头——我可怜的相机啊!

 不过,小黑子还算聪明,摆弄几下后,居然学会了,有几张照片的角度还不错,在我的“飘扬”下,他越发来劲了,咔嚓咔嚓拍个不停,总算不枉我挑战“极限”一回,更为我日后向老友们嘚瑟留下了“铁证”。

洋洋得意之余,我不幸地发现,身边认识的人全没影了。天,几点了?我慌忙问小黑子。知道了时间,我吓出一身冷汗,糟糕,已经超过收队时间半小时了。我赶忙对小黑子说,到点了,我要回去了。

“可是,你还没学会呢!”小黑子一脸认真,他倒真是个负责的教练。

“是呀,我也没滑够呢,刚上瘾!”

 上了车,发现全车人坐得整整齐齐,唯独差我一个。发自肺腑的负罪感油然而生。于是,我对着全车人连连作揖:“对不起,对不起!”司机师傅噗嗤笑了,说,刚下车那会儿,我看属你胆最小,没想到,属你滑的时间最长。

 想想吧,一个“奔六”的老太婆,还敢在雪地上驰骋一把,且一跤没摔(这得归功于小黑子),这是多大的造化啊。不瞒您说,曾有一个瞬间,我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学着高尔基的胆识大喊一声——

“让衰老来得更迟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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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出版社要求,重新修改后发出,助力北京奥运会和魅力无穷的冰雪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