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笔者整理了本家大姐卢淑琴的回忆录,其中第二、三、四部分就回忆了日本侵华期间所犯下的滔天罪行。今天是日本投降日,特将回忆录中这两部分公之于众,以表达“勿忘国耻,振兴中华”之感情。此为序。
日寇来了
1931年9月18日,日本关东军突袭沈阳东北军北大营。蒋介石下令不抵抗,东北很快沦陷。在山河破碎的危急关头,老百姓却自发地组织起来,保卫自己的家园,抗日武装遍布东北各地。就连比较偏远的清原县和邻近的开原县境内也有抗日武装。在大哥和二哥的要求下,爸爸买了3支枪。爷爷说:“两个孩子还小,不能让他们去,就把这几支枪都支援给抗日义勇军吧。”
一天晚上,我家来了七八个背枪的人。为首的姓刘,是个30多岁的壮汉,进屋就和爸爸在炕头小声交谈着。爷爷让我大哥把3支枪拿出来交给刘叔叔,母亲给他们做了饭。饭后,爷爷对他们说,“这枪是用来对付日本鬼子的。”“我家没有人力,就先尽点物力吧。”我爸爸说完,又给他们送了几件棉衣。几个人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便消失在黑夜中。
不久后的一天,一队日本鬼子和伪军开着汽车气势汹汹地来到卢家街,说是要劳工给他们修路,当时就拉走好几个人。我的叔伯爷爷卢连荣70多岁也被拉去出劳工,因为年老体弱,干活慢了点,竟被日本鬼子给活活打死在工地上。
1934年2月的一天,距我家5里路的蔺家堡子南沟,闯进了一队日本鬼子,恰好碰上了抗日游击队,双方一交火,游击队出手快,两个日本鬼子一死一伤。游击队撤离后,恼羞成怒地鬼子进了蔺家堡村,扬言要召集村里男人开会。在鬼子的威逼下,申国祯、王洪章、陈维平、金元庆、赵小启子、蔺之厚的四大爷、魏忠臣的爷爷等24人面北跪在村中一块空地上。鬼子架起机枪便向他们扫射,24人全都遇难。鬼子临走又放火烧了房子,让活着的妇女和孩子无家可归。
听到一阵机枪响,我们一家人都吓坏了,当听说蔺家堡子被血洗的凶信之后,人人都在极度的恐慌中。
日寇为了围剿抗日义勇军,实行并村政策,把偏远山区小村里的人统统赶到大村子里,稍微迟缓一点,就杀人放火。距我家10里地朱家堡子北沟的朱启华家,就因为搬家晚了点,鬼子不但把朱启华的叔叔朱秀田打了个半死,还放火烧了房子。朱家8口人走投无路,朱启华的母亲和婶娘因此一病不起,不久双双死于他乡。
我家东院卢福春老叔,一看形势不好,就召集各户开会商量搬家。可是这么大的一家人和好不容易置下的这么大的产业,往哪搬啊!哪有可安身之处啊!当时有人就提出不搬,跟鬼子拼了。卢福春老叔说,“咱们手无寸铁,咋跟鬼子拼?只好求求情,争取晚点搬。”
可就在开会商量的第二天,两辆大卡车,十几个鬼子冲进了我们的家园。鬼子端着“三八大盖”,刺刀雪亮,呜哩哇啦地叫,用枪托把所有的人推到一起。想讲情?根本就不可能。鬼子点着火把,直奔各家窗户烧去。我爸爸和我奶奶都是双目失明,我70多岁的爷爷卢连祥见势不好,去抢鬼子手里的火把,结果被鬼子一脚踢倒在石台阶底下,头破血流。那个时代农村都是草房,沾火就着,立时火光冲天,眼看房子被烧,一大家人哭的叫的乱成一团,有的想要进屋抢东西,竟被鬼子用枪托打了回来。东院瘸老叔卢喜春,有个3岁的孩子,老婶又有孕在身。瘸老叔一看鬼子点火,赶忙进屋抢出了一床被子,鬼子把瘸老叔和被子一起推倒在火场边上。老婶慌忙去拉,鬼子扭住老婶和孩子一顿暴打。我大哥卢祥兆和二哥卢祥凯不顾一切地往外抢东西,大嫂二嫂进屋抢被子和衣服。妈妈拉着我的小弟卢猛,抱着我的小侄女卢文正,我拉着奶奶和爸爸往场院里(打谷场)跑。我把奶奶和爸爸安置在场院里,回身去抢点粘火烧、粘豆包什么的。鬼子端着枪托打来打去,嘴里还直骂“八嘎呀路,统统死了死了的。”见火势越来越大,鬼子又去抓鸡、抢猪,把抓抢到的鸡和猪扔到汽车上,扬长而去。
卢家街遭到灭顶之灾,一个美好的田园和一个诺大的家业被日本鬼子给毁了。100多口人无家可归,哭叫声响彻了整个北沟。那一个悲惨的情景,在我弱小孩子的心里打上了最深刻的烙印,让我一辈子都恨透了日本鬼子。我爸爸跪在地上,拉着我奶奶的手,边哭边说,“妈妈呀!这就是国破家亡啊!”说着两个人抱头痛哭。我一个弱小女孩子,除了站在他们身边哭,啥也做不了。因为房子都被烧,有的就地搭个窝棚,有的投亲靠友,有的妻离子散。瘸老叔卢喜春最惨,老婶带着孩子到外村另嫁他人,瘸老叔一个人流浪讨饭,再无音信,是否冻饿死于荒郊野外,都不得而知。
流离失所
遭此劫难之后,我们一家子十几口人不得不分散开。大哥、二哥学业中断,跟着媳妇去了岳父家讨生活,好在大嫂、二嫂的娘家都在谢家沟,离我家20里路,两家都有土地出租,日子比较富裕,还有能力接济他们。年老体弱的奶奶哪能经得起如此打击,没几天就“走”了。爷爷被鬼子踢打之后,经常头疼腰疼,失去了劳动能力。双目失明的爸爸也只能咳声叹气,哪还有心情再唱歌奏乐。妈妈领着我和小弟卢猛先到卢家堡村小学老师商保权家里住了几天,又带着我们投奔到30里外的夏家堡二姐卢淑兰家。二姐夫曲铭久是知识分子,家境还不错,对我们一家人照顾得很好,我在读高小的几年间,一直住在二姐家里。
亲戚能帮一饥不能帮百饱啊!在房子被鬼子烧了之后的5年里,我们一家人颠沛流离,辗转搬了5次家。1939年,我爷爷在卢家堡村里租到几间破房子,简单修缮一下,把流离在外的全家老小都召集回来。为了留个纪念,还请照相师在村外荒地里照了一张全家福合影,我当时在铁岭女中读书,所以,照片里没有我。
日寇侵占东北14年,我们家居无定所,连配给的橡子面也很难领到,吃糠、咽菜,榆树皮拌高粱面,吃得人都浮肿。东北盛产大豆、稻米,可东北人却吃不到,全被日本鬼子征收去了。奶奶病故,辛劳一生的爷爷也永远离开了我们。妈妈苦苦撑着这个家,还要东讨西借供我和二哥读书,妈妈真是一位既坚强又申明大义的好女人。1943年,62岁的妈妈竟死于日本的细菌战,没有熬过苦难的亡国奴至暗日子。
日本军国主义吹嘘的所谓王道乐土,是日本人的乐土,却是中国人的地狱。
奴化教育下
日本侵华下的殖民地教育是典型的奴化教育。“日满亲善”、“大东亚共荣圈”、“日本天皇万岁”、“满洲国万岁”等口号,所有学校的师生每天都要说上几遍,所有学校必须开设日语课,若有不同看法便是反满抗日,是重罪死罪。清原县夏家堡完全小学一对教师夫妻,就因为说了“不是日满亲善,是日本侵华”的话,鬼子就把他们夫妻二人拉到县教育局,装到麻袋里在台阶上连掼带打。后经同仁们保释才幸免于难。
我在女子师范学习时,每周一次由校长主持的晨会。在操场上,先做操,接着校长讲话。校长讲话后总是再请日本教师讲话。而日本教师每次都讲“日满亲善”、“大东亚共荣圈”、“日本天皇关心满洲人,帮助满洲国”等骗人的鬼话。当时,教师里最遭人恨的是日本教师青富和从日本留学回来的华人武仲梅(女),日本教师青富每次讲话时,武仲梅给做翻译。这两个人沆瀣一气、专横跋扈,同学们都恨透了他俩。私下把武仲梅叫“罩离把子”,意思是喝日本人剩下的汤水的人。我们把日本教师青富叫“机关枪”,意思是持枪侵略的人。他俩在晨会上讲话时,我们就在下面小声诅咒,有的同学还带着手势,以此发泄心中的愤恨。
1945年,我在辽宁省开原县增家寨国民优级学校教书。日伪时期,各县教育科都设有县视学职位。县视学不定期到各所学校巡视。可巧,8月15日那天县视学坐着马车到我们学校视察,偏偏来到我所带的班。这个县视学很牛气,指手画脚、张牙舞爪地向学生提问日语,学生回答不出来。县视学大人急了,厉声质问我,“为什么不上日语课?你这是反满抗日!”我平静地回答:“为了不当亡国奴,为了少出几个汉奸!”他气急败坏地喊道:“我要告你去。”就在县视学准备向上汇报,以便在日本人面前邀功请赏时,恰巧在这时,几位农民在校门前高喊:“日本投降了!中国胜利了!”这个走狗听了,惊慌失措,猫着腰往外跑、连帽子都忘记戴了。学生在他后面喊:“打倒汉奸!”他急忙坐上马车溜走啦。这时全校师生都跑到街上高喊:“日本投降了!祖国万岁!自由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