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虽然雄才大略,但受时代的局限,他试图通过神权巩固其统治地位。晚年在用人和刑罚上也存在一些问题,司马光对此做出评论。《资治通鉴》卷二十一记载了一些事件,可以看到汉武帝的另外一面。原文如下: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上太初元年

冬,十月,上行幸泰山。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祠上帝于明堂。东至海上,考入海及方士求神者莫验;然益遣,冀遇之。乙酉,柏梁台灾。

十二月,甲午朔,上亲禅高里,祠后土,临勃海,将以望祀蓬莱之属,冀至殊廷焉。春,上还,以柏梁灾,故朝诸侯,受计于甘泉。甘泉作诸侯邸。

越人勇之曰:“越俗,有火灾复起屋,必以大,用胜服之。”于是作建章宫,度为千门万户。其东则凤阙,高二十馀丈;其西则唐中,数十里虎圈;其北治大池,渐台高二十馀丈,命曰太液池,中有蓬莱、方丈、瀛洲、壶梁,象海中神山、龟鱼之属;其南有玉堂、璧门、大鸟之属。立神明台、井幹楼,度五十丈,辇道相属焉。

大中大夫公孙卿、壶遂、太史令司马迁等言:“历纪坏废,宜改正朔。”上诏兒宽与博士赐等共议,以为宜用夏正。夏,五月,诏卿、遂、迁等共造汉《太初历》,以正月为岁首,色上黄,数用五,定官名,协音律,定宗庙百官之仪,以为典常,垂之后世云。

匈奴儿单于好杀伐,国人不安;又有天灾,畜多死。左大都尉使人间告汉曰:“我欲杀单于降汉,汉远,即兵来迎我,我即发。”上乃遣因杅将军公孙敖筑塞外受降城以应之。

秋,八月,上行幸安定。

汉使入西域者言:“宛有善马,在贰师城,匿不肯与汉使。”天子使壮士车令等持千金及金马以请之。宛王与其群臣谋曰:“汉去我远,而盐水中数败,出其北有胡寇,出其南乏水草,又且往往而绝邑,乏食者多,汉使数百人为辈来,而常乏食,死者过半,是安能致大军乎!无奈我何。贰师马,宛宝马也。”遂不肯予汉使。汉使怒,妄言,椎金马而去。宛贵人怒曰:“汉使至轻我!”遣汉使去,令其东边郁成王遮攻,杀汉使,取其财物。

于是天子大怒。诸尝使宛姚定汉等言:“宛兵弱,诚以汉兵不过三千人,强弩射之,可尽虏矣。”天子尝使浞野侯以七百骑虏楼兰王,以定汉等言为然;而欲侯宠姬李氏,乃拜李夫人兄广利为贰师将军,发属国六千骑及郡国恶少年数万人,以往伐宛。期至贰师城取善马,故号贰师将军。赵始成为军正,故浩侯王恢使导军,而李哆为校尉,制军事。

臣光曰:武帝欲侯宠姬李氏,而使广利将兵伐宛,其意以为非有功不侯,不欲负高帝之约也。夫军旅大事,国之安危、民之死生系焉。苟为不择贤愚而授之,欲徼幸咫尺之功,藉以为名而私其所爱,不若无功而侯之为愈也。然则武帝有见于封国,无见于置将;谓之能守先帝之约,臣曰过矣。中尉王温舒坐为奸利,罪当族,自杀;时两弟及两婚家亦各自坐佗罪而族。光禄勋徐自为曰:“悲夫!古有三族,而王温舒罪至同时而五族乎!”

我们看看这段话的白话文意思,汉武帝太初元年(前104年)冬季,十月,武帝巡游泰山。十一月初一(甲子日)清晨,恰逢冬至,武帝在明堂祭祀上帝。随后向东行至海边,考察入海求仙的方士们,发现他们的办法都没有应验;但武帝仍增派人员前往,希望能遇到神仙。十一月二十二日(乙酉日),柏梁台发生火灾。

十二月初一(甲午日),武帝亲自到高里山举行禅礼,祭祀后土神,又亲临渤海,遥祭蓬莱等仙山,希望能抵达仙人所居的异域。春季,武帝返回长安,因柏梁台被烧毁,便在甘泉宫接受诸侯朝见、处理各郡国的户籍财务文书,并在甘泉宫修建了诸侯的官邸。

越人勇之建议说:“越地的风俗是,火灾后重建房屋,一定要建得更大,用规模压制灾祸。”于是武帝下令修建建章宫,规划为“千门万户”。宫城东面是凤阙,高二十多丈;西面是唐中苑,有数十里的虎圈;北面挖了大池,池中渐台高二十多丈,称为太液池,池中有模拟海上神山的蓬莱、方丈、瀛洲、壶梁,还有象征神山灵物的龟鱼等;南面有玉堂、璧门、铜铸大鸟等建筑。又修建了神明台、井幹楼,高五十丈,各建筑间有皇帝专用的辇道相连。

大中大夫公孙卿、壶遂、太史令司马迁等人进言:“历法已经错乱废弃,应当改订正朔,也就是新年起始。”武帝诏令兒宽与博士赐等共同商议,认为应采用夏历,即以正月为岁首。夏季五月,武帝命公孙卿、壶遂、司马迁等人共同制定汉朝《太初历》,以正月为一年的开始,服饰崇尚黄色,计数用五(如官印刻文为五字),确定官名,协调音律,制定宗庙和百官的礼仪,作为国家常法,流传后世。

匈奴儿单于喜好杀伐,国内百姓不安;又遇天灾,牲畜多死亡。匈奴左大都尉派人暗中告知汉朝:“我想杀单于降汉,但汉朝太远,若能派兵来接应,我就发动。”武帝于是派因杅将军公孙敖在塞外修筑受降城,以接应左大都尉。

秋季八月,武帝巡游安定郡。

汉朝出使西域的人报告:“大宛有良马,在贰师城,藏起来不肯给汉使。”武帝派壮士车令等人携带千金和金马去请求交换。大宛王与群臣商议道:“汉朝离我们很远,途中要经过盐泽(罗布泊),汉军多次在那里受挫;从北面走有匈奴骚扰,南面又缺乏水草,且沿途城邑稀少,常常缺粮,汉朝使者几百人一组前来,尚且经常缺粮,死者过半,怎么可能派大军来呢!他们对我们无可奈何。贰师马是大宛的宝马,不能给。”于是拒绝了汉使。汉使大怒,破口大骂,用椎砸毁金马后离去。大宛贵族怒道:“汉使太轻视我们!”便让汉使离开,又命东边的郁成王拦击,杀死汉使,抢走财物。

武帝得知后大怒。曾出使大宛的姚定汉等人说:“大宛兵力薄弱,若派三千汉军,用强弩射击,就能将其全部俘虏。”武帝曾派浞野侯赵破奴率七百骑兵俘虏楼兰王,因此认为姚定汉等人的话可信;又想封宠姬李氏的兄弟为侯,便任命李夫人的哥哥李广利为贰师将军,征发附属国的六千骑兵及各郡国的恶少年数万人,前往讨伐大宛。因计划到贰师城夺取良马,所以称李广利为“贰师将军”。任命赵始成为军正,原浩侯王恢为向导,李哆为校尉,负责军事指挥。

对于这件事,司马光评论说:汉武帝想封宠姬李氏的兄弟为侯,便派李广利率兵讨伐大宛,他的想法是“非有功者不得封侯”,不想违背高帝的约定。但军事是国家大事,关系到国家安危、百姓生死。如果不选贤能而随意任命将领,想侥幸获取微小的功劳,以此为名来满足自己对宠臣的私心,那还不如直接无功封侯更妥当。如此看来,武帝只知道遵守先帝“非功不侯”的约定,却不懂任命将领的重要性;说他能遵守先帝的约定,我认为言过其实了。

中尉王温舒因作奸谋利获罪,按律应灭族,他自杀身亡;当时他的两个弟弟及两个亲家也各自因其他罪名被灭族。光禄勋徐自为感叹:“可悲啊!古代有灭三族的刑罚,而王温舒的罪行竟到了同时灭五族的地步!”

我们阅读这段文字,看到汉武帝晚年沉迷求仙,多次派方士入海、修建宫殿模仿神山,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反映出专制帝王的个人迷信对国家资源的巨大消耗,也体现了古代帝王试图通过神权巩固统治的特点。汉武帝时期《太初历》的制定是汉朝重要的历法改革,统一正朔、规范礼仪等,不仅有利于农业生产和社会秩序稳定,更通过制度建设强化了中央集权,成为后世遵循的典章,体现了制度改革对国家长治久安的作用。

汉武帝在对外关系与军事决策上存在盲目性。讨伐大宛的决策源于对良马的渴求,更夹杂着武帝为宠妃亲属封侯的私心,而非基于国家战略的理性判断。姚定汉等人对大宛实力的误判,以及武帝为“私恩”任命将领的行为,暴露了专制体制下军事决策可能因个人意志偏离国家利益,为后续军事失败埋下隐患。

司马光尖锐指出武帝“重约定而轻任贤”的错误,强调军事决策应优先考虑将领能力与国家安危,而非固守形式上的规矩(如“非功不侯”)。这一评论体现了儒家“任人唯贤”“治国以公”的政治理念,对后世评价帝王行为具有重要参考意义。

王温舒因“奸利”被灭五族,反映出武帝时期严刑峻法的残酷性。徐自为的感叹暗示了过度依赖刑罚可能导致社会矛盾激化,从侧面揭示了武帝统治后期的法治弊端。

二〇二五年八月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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