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在我的记忆中,这一辈子还真没有摔跤的记录。最近的一次跌倒才让真正感受带来的痛苦,让我真切地感受到老人最怕摔跤。

  那是七月二十三日,我自北邮大南门上车欲赴明光村物美超市。车行未远,突然见有行人横穿马路,险些撞上公交车。幸好司机反应及时猛然刹停,霎时间车内万物顿失依凭,我亦在过道上踉跄失衡,骤然摔倒。当时只觉身如枯枝猝然折断,轰然坠地时,骨响如钟。之后去北京大学人民医院检查,竟是第一腰椎压缩性骨折。延至八月五日方才做了微创手术,昨日方得出院,医嘱告我一个月内需在家静卧,万不可外出走动,否则恐对腰椎再生危害。

  当此之际,不由想起幼时奔跑跳跃,跌跤乃是寻常事,泥土里滚爬几圈便又爬起,筋骨仿佛自有韧性。而如今,身体却渐渐变得如同薄脆的瓷瓶,一个猝不及防的颠簸,便可能留下难以弥合的裂痕。医生的话语也如刻字般深刻在我脑中:年龄渐长,骨中之钙如沙漏般悄然流失,每一次跌倒,便可能引来生命之树无声的断裂。先前那车厢里的一摔,不过瞬间的失衡,却在我生命里凿出了漫长的休止符。

  静卧的日子,窗外世界依然喧嚣。然而对我而言,仿佛连空气都骤然凝固了,寸步之间竟成了天涯之远。我想起那次乘车,车行于街市,犹如一个钢铁的匣子裹挟着诸多生命,穿行于尘世的风暴之中。路人的一瞬莽撞,司机的刹那决断,便足以将匣中之人抛掷于命运的陡坡之上。这乘车之途,亦如人行走于世间,原本以为脚踏实地,其实脚下常埋伏着看不见的险滩。

  生命何其坚韧,又如此易损!我们常自以为步履坚实,岂知命运只需轻轻一绊,便足以使整个身躯顿失支撑,坠入那漫漫无边的休养与等待中去。静卧在床,我似乎听见时光滴落的声音,每一滴都敲打着脊骨——原来骨头的呻吟,正是生命为脆弱而刻下的年轮。

       

       刹那惊鸿坠铁停,碎玉沉箱骨节青。

  医嘱竟似天条重,方识余生杖藜轻。

  跌跤之后,方才顿悟:最轻之藜杖,也需托起余生最重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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