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封禅的场面浩大,为了证明其执政的合法性。桑弘羊推行平准法和盐铁官营,对汉武帝时期的经济产生重大作用。这段历史在《资治通鉴》卷二十结尾部分有详细的记载,原文如下:
夏,四月,还,至奉高,礼祠地主于梁父。乙卯,令侍中儒者皮弁、搢绅,射牛行事,封泰山下东方,如郊祠泰一之礼。封广丈二尺,高九尺,其下则有玉牒书,书秘。礼毕,天子独与侍中、奉车都尉霍子侯上泰山,亦有封,其事皆禁。明日,下阴道。丙辰,禅泰山下止东北肃然山,如祭后土礼,天子皆亲拜见,衣上黄,而尽用乐焉。江、淮间茅三脊为神藉,五色土益杂封。其封禅祠,夜若有光,昼有白云出封中。天子从禅还,坐明堂,群臣更上寿颂功德。诏曰:“朕以眇身承至尊,兢兢焉惟德菲薄,不明于礼乐,故用事八神,遭天地况施,著见景象,屑然如有闻,震于怪物,欲止不敢,遂登封泰山,至于梁父,然后升坛肃然自新,嘉与士大夫更始,其以十月为元封元年。行所巡至,博、奉高、蛇丘、历城、梁父,民田租逋赋,皆贷除之,无出今年算。赐天下民爵一级。”又以五载一巡狩,用事泰山,令诸侯各治邸泰山下。
天子既已封泰山,无风雨,而方士更言蓬莱诸神若将可得,于是上欣然庶几遇之,复东至海上望焉。上欲自浮海求蓬莱,群臣谏,莫能止。东方朔曰:“夫仙者,得之自然,不必躁求。若其有道,不忧不得;若其无道,虽至蓬莱见仙人,亦无益也。臣愿陛下第还宫静处以须之,仙人将自至。”上乃止。会奉车霍子侯暴病,一日死。子侯,去病子也,上甚悼之;乃遂去,并海上,北至碣石,巡自辽西,历北边,至九原。五月,乃至甘泉。凡周行万八千里云。
先是,桑弘羊为治粟都尉,领大农,尽管天下盐铁。弘羊作平准之法,令远方各以其物如异时商贾所转贩者为赋而相灌输。置平准于京师,都受天下委输。大农诸官,尽笼天下之货物,贵即卖之,贱则买之,欲使富商大贾无所牟大利,而万物不得腾踊。至是,天子巡狩郡县,所过赏赐,用帛百馀万匹,钱金以巨万计,皆取足大农。弘羊又请令吏得入粟补官及罪人赎罪。山东漕粟益岁六百万石,一岁之中,太仓、甘泉仓满,边馀谷,诸物均输,帛五百万匹,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于是弘羊赐爵左庶长,黄金再百斤焉。
是时小旱,上令官求雨。卜式言曰:“县官当食租衣税而已,今弘羊令吏坐市列肆,贩物求利。烹弘羊,天乃雨。”
秋,有星孛于东井,后十馀日,有星孛于三台。望气王朔言:“候独见填星出如瓜,食顷,复入。”有司皆曰:“陛下建汉家封禅,天其报德星云。”
齐怀王闳薨,无子,国除。
这段话的白话文意思是,夏季四月,汉武帝返回,到达奉高县,在梁父山祭祀地神。乙卯日,汉武帝命令侍中儒家学者头戴皮帽、腰插笏板,举行射牛仪式,这是祭祀前的礼仪,在泰山脚下的东方举行封禅大典,仪式如同祭祀泰一神的礼仪。封土坛宽一丈二尺,高九尺,坛下埋有玉牒(刻有祷文的玉片),内容保密。仪式结束后,汉武帝单独与侍中、奉车都尉霍子侯登上泰山,也举行了封禅仪式,相关事宜都严格保密。第二天,从泰山北坡下山。丙辰日,在泰山脚下东北的肃然山举行禅祭(祭地仪式),礼仪如同祭祀后土神,汉武帝亲自祭拜,身穿黄色礼服,全程演奏音乐。用长江、淮河一带特产的三棱茅草铺在祭台上作为神垫,用五色土混合封筑祭坛。封禅祭祀时,夜里仿佛有光,白天有白云从封土中冒出。汉武帝从禅祭场地返回后,在明堂就座,群臣依次上前敬酒,歌颂功德。汉武帝下诏说:“我以渺小之身继承天子之位,一直因德行浅薄、不懂礼乐而谨慎行事。此前祭祀八神时,承蒙天地恩赐,显现出祥瑞景象,隐约听到神灵声响,因奇异现象而震动,想停止却不敢,于是登上泰山举行封礼,到达梁父山,又在肃然山升坛祭地以自新。我希望与士大夫共同开启新的开端,改以十月为元封元年。我巡视所到的博县、奉高、蛇丘、历城、梁父等地,百姓拖欠的田租赋税,全部免除,今年的人头税也不用缴纳。赏赐天下百姓每人提升一级爵位。”又规定每五年巡视一次,到泰山举行封禅,命令诸侯在泰山脚下各自修建官邸。
汉武帝封禅泰山后,没有遇到风雨,方士们又说蓬莱的诸神似乎可以请到,于是汉武帝满怀希望能遇到神仙,再次向东来到海边眺望。他想亲自乘船出海寻找蓬莱,群臣劝谏,却没人能阻止。东方朔说:“神仙是自然获得的,不必急躁追求。如果有道行,不愁得不到;如果没有道行,即使到了蓬莱见到仙人,也没什么益处。希望陛下只管回宫静等,仙人自会到来。”汉武帝才放弃出海。恰逢奉车都尉霍子侯突然生病,一天就去世了。霍子侯是霍去病的儿子,汉武帝十分悲痛,于是离开海边,沿着海岸向北到达碣石,巡视辽西郡,经过北部边境,抵达九原郡。五月,才回到甘泉宫。这次巡游共走了一万八千里。
此前,桑弘羊担任治粟都尉,兼任大农令,掌管全国盐铁事务。他制定平准法,让远方各郡按照过去商人转运贩卖的货物种类缴纳赋税,互相调剂运输。在京城设置平准官,统一接收全国运送来的物资。大农令所属各官署,全面掌控天下货物,物价高时就卖出,低时就买入,想让富商大贾无法牟取暴利,物价也不会暴涨。到这时,汉武帝巡视各郡县,所到之处的赏赐,用掉一百多万匹丝帛,钱财黄金数以亿计,都从大农令那里得到供应。桑弘羊又请求允许官吏缴纳粮食补授官职,以及罪犯缴纳粮食赎罪。崤山以东地区每年转运到京城的粮食增加六百万石,一年内,太仓、甘泉仓都装满了,边境有剩余的粮食,各地物资通过均输法调配,丝帛达五百万匹,百姓没有增加赋税而国家用度充足。于是汉武帝赏赐桑弘羊左庶长爵位,再赐黄金二百斤。
这时发生小旱,汉武帝命令官员求雨。卜式说:“官府本应依靠租税生活,如今桑弘羊让官吏坐在集市店铺里贩卖货物牟利。把桑弘羊烹杀,天就会下雨。”
秋季,有彗星出现在东井星旁,十几天后,又有彗星出现在三台星旁。望气家王朔说:“我观察到土星像瓜一样出现,一顿饭的功夫又消失了。”官员们都说:“陛下完成汉朝封禅大典,上天用吉祥星象回报陛下的德行。”
齐怀王刘闳去世,没有儿子,封国被废除。
我们阅读这段文字,可以领悟到其中蕴含的道理。汉武帝封禅泰山,通过严格的礼仪、祥瑞景象,如“夜有光”“白云出封中”,以及“自新”“更始”的宣告,将个人统治与天命绑定,强化皇权合法性。减免赋税、赏赐民爵等举措,则是通过恩惠巩固民心,体现“君权神授”与“惠民”结合的统治逻辑。汉武帝对神仙的渴求,如欲浮海求蓬莱,反映了帝王对长生的执念,而东方朔的劝谏则试图以“自然之道”降温,显示理性声音对迷信的有限制衡。霍子侯猝死与最终放弃求仙,暗示迷信追求的虚幻性。
桑弘羊的平准法、盐铁官营等政策,通过国家掌控物资、调节物价,实现了“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支撑了帝王巡游与赏赐,体现国家干预经济的有效性;但卜式的批评(“贩物求利”)则反映其违背传统“重农抑商”观念,被视为“与民争利”,暴露政策在舆论层面的争议。
小旱时卜式将天灾与桑弘羊政策挂钩,彗星出现后官员却解读为“天报德星”,可见古代对自然现象的解读常服务于政治立场——或批评时政,或维护皇权,体现“天人感应”思想的现实应用。
二〇二五年七月二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