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芦苇的印象,我一直都是停留在无忧无虑的少儿时代。那时候,我家住在新疆南部的沙漠边缘一个叫尉犁的县城,是个少数民族聚居区。土地贫瘠,物质生活匮乏;气候非常恶劣,常年漫天风沙。只有一条清碧的孔雀河水像玉带一般穿城而过,沿河两岸葱绿的芦苇丛浩浩荡荡跟着河流一直蜿蜒曲伸到沙漠腹地的大西海子。

 在满眼都是黄沙的茫茫荒滩戈壁上,这蓬勃挺拔的芦苇丛林确实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大西海子属于盐碱地,其他植物不适宜生长,唯独芦苇却有着旺盛的生命力。它既是各种珍贵水鸟的天然栖息地,又是牛羊等牲畜最好的饲料。在那个艰苦的年代里,甚至作为人们填饱饥荒的食材度日,所以当地人都管它叫草苇子、命苇子,对它有着特殊的情感。每年逢6、7月份,父亲就赶着毛驴车跟着维吾尔族老乡到苇草长得最旺盛的大西海子里割苇草、拉海子盐。凌晨2点开始摸着黑路出发,一路上颠簸8个多小时才到海子边。那时父亲正值壮年,有着使不完的劲,挥着镰刀一气割到夕阳快要落山了才开始装车,草垛堆得小山一般。

那时候小,不懂得大人的辛苦。在密密丛生的苇林里,我和伙伴们一头扎进去就不再出来,忘情地藏猫猫、逮小鱼、追水鸟、采蒲棒、钻猛子。玩累了,就爬上岸,躺在刚割倒的新鲜草堆上,在柔风和草香的熏染下,甜甜地酣睡着了。

每次我们都是被一群飞得很低的丹顶鹤叫醒的,这白色盐碱滩涂上的生命精灵啊,还没等我们靠近它们,就上下翻飞着隐入了茫茫的苇林中,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留恋与不舍……

12岁那年我离开沙漠小城之后,就远离了大西海子,也远离了苇林。

二十多年来,在祖辈生活过的苏北大平原上一直生活着,奋斗着。大西海子那片神奇的土地留给我最深刻的记忆就只在我的梦里了,甚至一度曾模糊过它的样子。如果不是这次跟着县文学创作团一行去安国湖湿地生态保护区采风,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梦中无数次出现的苇林竟然在故乡的土地上蓬勃地生长着。

 驱车围沿湖路前行,透过车窗玻璃,视线所及是一大片辽阔的黄色滩涂、碧波的湖面和岸边成片的苇草林。心灵深处那根最柔软的神经一下子被搅动了起来,这不正是我梦中的大西海子吗?还没等车停稳,我就迫不及待地奔向了岸边……

当我走近这苇林,我才真正领略到了它的博大。骄阳似火的夏季,苇草已长过人头。放眼望去,苇林浩浩荡荡的占领整个水面,一棵棵直立着、簇拥着、挨挤着、摇摆着。那修长的苇杆如少女柔嫩的玉臂,向上舒展着;青翠欲滴的叶片互相交织、彼此相携;盘根错节的根茎牢牢抓住这片沼泽地。置身于这林海中,童年的记忆一瞬间又回来了,变得那么清晰和厚重。这里满眼都是向上的绿色的生命,他们在努力地生长着、伸展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激情不可遏制地冲撞过来:这才是真正的生命,大自然赋予的柔嫩、正直而又坚韧的生命!

脱下鞋子,走向苇林的深处。慢慢地,我止住脚步,因为苇林太大了,我很快淹没成了一个小点。

蹲下身子,看到苇叶下一棵毛茸茸的蒲棒,紫色的根茎娇嫩得真想让人抚摸,又不忍摘下。柔风下,芦叶沙沙作响。我闭上眼,水里湿湿的腥气和苇草甜甜的青草味混合在一起在四周弥漫着,这久违的熟悉的气味让全部身心都陶醉了,无限的遐想让思绪飘向遥远……

      想穿过整个苇林,渡到那一边去。随行的镇领导说,依托大面积采煤塌陷区的自然资源禀赋,安国湖湿地的项目规划建设达10平方公里。听到这令人震撼的数字,我一下无语了。这一片生态湿地成就了十里芦苇荡,也为万鸟栖侯建起了一个大美的生态家园。然而,一切大美的事物也一定是你看不完、走不完的……

      在离开的路上,我默默地想:生活在安国湖湿地的乡亲们是幸福的,因为他们每天可以拥吻苇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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