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喜爱钓鱼的老友邓老师给我送来几条刚钓的鲫鱼,鲜活的,每条足足巴掌般大小,活蹦乱跳,十分讨人喜欢。我便转手把它们放养在院内的锦鲤鱼池水里,不一会儿就成为喂养在池水里的那群五颜六色的鱼儿的伙伴。

清晨,一缕阳光穿透水面,斑驳陆离地洒在鱼池水面上,鱼池内的鱼群被披上了一层梦幻般的光辉。初入鱼池中的黑灰色鲫鱼,野性十足地划破水面,留下一道道优雅的弧线,不一会儿,便跟着一群群雍容华贵、五彩斑斓的锦鲤鱼,追逐着、游荡着,斑斓的色彩、飘逸的体态,是那么的灵动、游弋。

它们或快或慢地游弋,时而聚集成紧密的球形,仿佛在进行一场默契十足的舞蹈;时而又分散开来,各自展现着独特的身姿与绚丽的体色。它们在水中的假山洞窟中游来游去,时不时又停下来用嘴嘬着石缝中附在青苔上的微生物觅食,它们的嘴巴一张一合,好似在低语交谈;时而灵巧地在假山石头的触须间躲藏嬉戏,鱼池里平添了几分活泼与生机。虽然刚到新的环境不久,却似乎找到了更大的乐趣。

鱼儿这般欢快、自在的游弋,我不由地想起了小时候在河边长大的自由自在的幸福时光。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我的衣胞之地兴化南门舒家巷的南尽头是一条河,叫沧浪河。这条河几乎伴随了我整个的童年、少年时代,给我的童年平添了许多乐趣。

记忆中,河对面的任家垛有两排柳瘿暴突、植株弯曲的大垂柳,柳根盘扎在河岸水中,树桩被大水冲成一个个很深的大洞穴,洞穴中经常藏有鲫鱼、 鲇鱼、黄鳝等各种各样的鱼。那时,河里的水十分清澈,从河边走过,视线一眼就能透过河水望到水底。那蓝天映照下碧清的河水,我们可以清楚地看见一条条银色的鳑公式儿、公式鱼,身体透明的河虾,时而结对在水草中间穿梭,时而散漫地在水面上嬉戏,来来往往,自由自在。它们与老城区大街小巷的人相处时间长了,似乎对每一个人都很熟悉,每当人们淘米、洗菜时,它们不仅毫不害怕,有的还大胆地游到人们淘米的淘箩里、洗菜的篮子里,一蹦一窜地跳起水上芭蕾舞,展示一下自己的美体,不论大人小孩,也习惯地将它们捧进手心,再轻轻地放归水中。那不太愿意肯露出水面的稀少的水草藏身碧水之中,犹如一幅绝伦的油画。

在河边长大的孩子,靠水吃水,我也会将临水而居的优势发挥到极致。那时候物资匮乏,每家都不富裕,却造就了孩子极强的动手能力,钓鱼摸鱼是我们的强项。钓鱼的工具是用马尾做鱼线,用缝衣服的大号针,在煤油灯上烤红折弯做鱼钩,再加上竹竿和棉绳,配上随处可以获取的“蛐蟮”(蚯蚓),鱼钩穿上蚯蚓,搬个凳子坐在岸边,静静地等着鱼儿上钩。

那时候的鱼特别多,钩上的蚯蚓在清澈见底的水里挣扎,让一群游动的鲫鱼看见,一拥而上争起我钩上的诱饵来。不消半个时辰,便能钓到许多。

鲫鱼是群居于水中的活物,它们为争夺一口美味,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吃钩,一条条钓出水养在鱼篮子里。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些鱼儿不也是为了吃上一点诱饵,而活生生地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鱼儿咬钩时水漂的沉浮和露出水面时四溅的水花令我陶醉。

夏天是一年中惟一的明亮季节。我和小伙伴们成天泡在沧浪河里游泳戏水, 光着屁股,纵身一跃,像一群鸭子在水里扑腾,玩狗爬式,摸河蚌,再就是光着身子,横七竖八地仰躺在水面上,看白云朵朵飞来又飞去,尽享童年的欢乐。

如此这般盛景,怎能不撩拨人之心旌,怎能不勾动人之魂魄。于是,昨夜我梦见:我和小伙伴们脱光衣裤,跳进沧浪河里,有如回到孩提时那样,一会儿一个氽头扎进绿茵茵的深潭;一会儿你追我逐打起水战。到后来,索性把衣服装进塑料袋拴在腰上,裸露着全身与沿河两岸风景比美,释放出与生俱来从未有过的放松和欢快。

鱼儿有鱼儿的逍遥,鸟儿有鸟儿的欢快,人有人的自在,作为人能像这样野上一回,那真是快活得无法用语言形容。

吾喜本土的鲫鱼,不艳不媚,悠游自在。更羡宋欧阳修于堂前“因洿以为池。不方不圆,任其地形;不梵不筑,全其自然。纵锸以浚之,汲井以盈之。”造出个“湛乎汪洋,晶乎清明,微风而波,无波而平,若星若月,精彩下入”的大境界。想来在这般如意的水塘里,金鱼儿当是“游戏乎浅狭之间,有若自足焉。”

转念又想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人之于物,往往会不自觉地融入环境,比照心境,生发出不一样的感触。少年喜鱼之灵动,中年喜鱼之广游,老年喜鱼之淡泊,是人赋鱼以念想,以寄托。人鱼两观,鱼可知人之所思。偶然,念起诗经《南有嘉鱼》: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

鱼之自在,人之喜乐,原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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