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声漫过窗棂时,夏阳正把树叶晒得发亮。老槐树上的蝉,以胸腔为铜钟,声声撞击——起初觉得聒噪,听久了,倒听出些执拗的禅意来。这小生灵,竟和古寺里的木鱼有几分像:一个在烈日下喊破喉咙,一个在佛前敲碎寂寥,都在重复中守着某种笃定。
蝉的前世该是苦行僧。在地下蛰伏三五年,甚至十七年,把黑暗当成禅房,用足尖刨土的声响做早课。它们从不抱怨不见天日,只一门心思地啃食树根的汁液,像僧人打坐般积蓄力量。当蝉在地下历经漫长的蛰伏,完成蜕变来到世间,它们的身影与禅意的关联,在不经意间更加清晰地展现在我眼前。直到某个夏夜,才循着月光爬出地面,在树干上完成最后的修行——蜕壳时,它们把旧衣挂在枝桠上,像僧人留下的袈裟,空荡却带着体温。那道裂开的壳,多像被顿悟劈开的执念,蝉从里面钻出来,翅翼还皱着,却已有了飞的雏形。
我曾在古寺的墙角拾过一枚蝉蜕,半透明的壳上还留着爪尖的纹路,仿佛能摸到它挣扎时的震颤。寺里的老僧说:“蝉蜕是蝉的‘放下’,人这一辈子,也得学着把该放的放下。”那时不懂,只觉得这小虫子真傻,熬了那么久,成虫后却只能活一个夏天。后来听着蝉鸣渐弱,才慢慢明白:它们不是傻,是活得透彻——知道生命短暂,才要把每一声都唱得尽兴;知道终究要归于尘土,才把蛰伏的日子过得扎实。这不正是禅者说的“活在当下”么?我不禁对这小小的蝉心生敬意,它们以如此坚韧而纯粹的方式,诠释着生命与禅意的深刻内涵。
正午的蝉声最烈,似千军万马气势汹汹地踏过树梢,又像一群热情奔放的歌手,在枝头不知疲倦地高歌。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软,行人躲在屋檐下喘气,唯有蝉,把声浪抛向天空,丝毫不惧暑气。它们躲在浓荫里,看不见身影,只听见声音在枝叶间跳来跳去,像一群顽皮的小沙弥,在佛前诵着不成调的经。偶尔有风过,叶影摇晃,蝉声便跟着晃,忽远忽近,倒有了“风动幡动仁者心动”的意味。
暮色降临时,蝉声会缓下来,像僧人敲晚钟的余韵。我坐在老槐树下,看最后一缕阳光掠过蝉蜕的边缘,突然懂了:蝉的鸣不是炫耀,是告白——对泥土的告白,对阳光的告白,对短暂生命的告白。而禅的要义,不也正是如此么?不回避苦,不贪恋乐,只在该鸣时鸣,该静时静,把每一刻都过成最本真的模样。
夜深了,蝉声歇了。枝头的空壳还在摇晃,像一串悬着的佛珠。月光穿过叶隙,在地上织出斑驳的经文,而那些钻进泥土的幼虫,正开始它们新的禅修。原来蝉与禅,本就是一回事:都在重复中见永恒,在短暂里藏圆满。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也如这小小的蝉,面临着各种压力与诱惑,常常在忙碌中迷失。然而,蝉与禅的启示告诉我们,要学会坚守本真,活在当下,在有限的生命里,奏响属于自己的精彩乐章,于平凡的重复中追寻生命的永恒与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