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枫就是红叶,我一直这样认为。

  我见过的第一株枫树是在我家院门前,邻居家的地震棚旁边,自从唐山大地震后,我们这一地区家家都有防震措施,大部分都盖有地震棚。一开始是简易的,后来就盖的可以长期住人了,我那时就热衷住地震棚,虽然条件比家里简陋太多,但地震棚带给生活单调的孩子的新鲜与刺激远比怕砸死来的深刻。

  邻居家的二儿子从兰州回来探望父母就是住在地震棚里,我至今记得那是冬天,因为从地震棚里伸出长长的烟筒熏黑了那棵枫树,那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树,我担心那棵枫树会熏死,明年会长不出鸡爪样(这话难听,但确实象)的嫩黄、黄、绿、金红的树叶,所以站在他家的地震棚前,只是站着,却不敢告诉那家我叫叔叔的二儿子。

  十岁的年龄,还是把大人当作权威不敢反抗的弱小群体。我站了很久,一直犹豫着。从地震棚里传出高声的笑闹,我听得出那是他们兄弟姐妹还有邻居和他们的同龄人在说笑。

  门帘掀起来了,是那个二儿子,二儿子因为是军人吧,看起来很神气,很英俊,那时我们都崇拜解放军叔叔,都能为有一只军用挎包而自豪,更多是不敢设想的,那是军人子弟的特权。

  我看到解放军二叔叔就忘了枫树,解放军二叔叔说进来坐吧,红红。他称呼了我一个亲切的小名。按说他是不应该知道我的小名的,连我的爷爷奶奶都不这样称呼我了。

  我进去了,对那些年轻的成年人很好奇,二叔叔棚子里还有3个年轻人,也很少有机会和他们在一起玩。他们把目标都集中在我身上,问一些大人问孩子的话。

  事隔二十余年我记不得了,但有一句至今没忘,听了这句话我跑了,因为这句话想了好几天。这句话是解放军二叔叔说的,他是跟他们说的,脸却朝着我,他说:她要是再大几岁,我一定娶她。立刻地震棚里爆发出笑声,所有的人都笑对着我,问:你愿不愿意?我楞了,一时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跟做梦一样,是我一个十岁女孩经验以外的。

  我觉的大人是不会和小孩这样说话的,隐约觉着这是很害羞的事,无论大人和小孩是不应该挂在嘴边的事。因为那个年代,我们学校男生和女生都不说话,说了话就是流氓,老师这样说,同学也这样说,于是我冲出来,丢下一句话:我不理你们了。那位解放军二叔叔边追出来边对他们说,玩笑开的太重了,把人家女孩臊着了,又大声对跑出去的我说:别生气,和你开玩笑呢。

  我回了家,半天不吭气,耳边回想解放军二叔叔的话,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说,我看他不象流氓,但是一个解放军叔叔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呢?这不是我的经验所能解决的。

  从那以后我不再到他家的地震棚前,尽量躲着他们那一天所有在场的人,任由他家地震棚的烟筒熏黑那棵枫树。

  果然,春天到了的时候那棵枫树没有发芽,夏天也没有,地震棚拆了的时候,枫树也没了影子,解放军二叔叔也没再见过。虽然他说了那样的话,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恨他,而我是应该恨他的。

  那棵枫树是那座小城我唯一见过的枫树。

  我以为我在香山能见到红颜色的枫树,长大了以后去香山肯定五次以上,当然是看红叶的,见是见着了,却是在小商小贩压在塑料薄膜里着了色的枫叶,一次也没见过长在树上的,我敢肯定至少有两次是在看香山红叶的季节去的。

  特别是有一次我参加一个散文诗笔会,笔会出的题目就是《香山红叶》,为此我们去了香山。香山应该有红叶了,已经有些寒意的十月里,我望穿秋水一般望了这山望那山,望的眼镜掉到了不见底的山涧也没望出一片红叶来。

  那一篇同题散文诗我是最后一个交的,我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肯定是应付,点评的著名老诗人念了好几篇稿子,其中有一份是我的一位朋友的,他甚至没去香山,我回来他问的我,我如实相告,他就写了一篇让著名诗人点评的散文诗,著名诗人夸了大半天,我就记住半句,说香山的红叶象“泣血的风衣”,这意象让我毛骨悚然,怎么着我也不会把枫叶设想成这样,虽然去了五次也没见过香山红叶。

  见红叶是在没有任何预期的情况下,是在秋天去壶口的路上,有一段路两侧连绵的山峦,用毛主席的一句话比我的好: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美极了,我的眼睛大睁着,不让错过任何一块,虽然看不清那是什么树让“层林尽染”,但一定会有枫树,就是我喜欢的,我家门前的,虽死犹生的那种红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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