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刘彻强化专制皇权与中央集权,巩固了汉朝统治。他坚持法治方针,对犯法的皇亲国戚也不纵容。汉武帝在用人上则不拘一格,唯才是举,大胆提拔人才,并量才任用,他所提拔的人才中,不乏出身下贱或寒门之人,文有主父偃、卜式、公孙弘、儿宽、朱买臣、桑弘羊等,武有卫青、霍去病、李广利等,甚至晚年还提拔了匈奴俘虏金日磾为顾命大臣。后世班固称赞“汉之得人,于兹为盛”,因此刘彻一朝所创造的业绩“后世莫及”。在《资治通鉴》卷十九记载了这方面的一些事件,原文如下:

  淮南王之谋反也,胶东康王寄微闻其事,私作战守备。及吏治淮南事,辞出之。寄母王夫人,即皇太后之女弟也,于上最亲,意自伤,发病而死,不敢置后。上闻而怜之,立其长子贤为胶东王。又封其所爱少子庆为六安王,王故衡山王地。

  秋,匈奴入右北平、定襄,各数万骑,杀略千馀人。

  山东大水,民多饥乏。天子遣使者虚郡国仓廥以振贫民,犹不足,又募豪富吏民能假贷贫民者以名闻,尚不能相救。乃徙贫民于关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七十馀万口,衣食皆仰给县官,数岁假予产业。使者分部护之,冠盖相望。其费以亿计,不可胜数。

  汉既得浑邪王地,陇西、北地、上郡益少胡寇,诏减三郡戍卒之半,以宽天下之繇。

  上将讨昆明,以昆明有滇池方三百里,乃作昆明池以习水战。是时法既益严,吏多废免。兵革数动,民多买复及五大夫,征发之士益鲜。于是除千夫、五大夫为吏,不欲者出马,以故吏弄法,皆谪令伐棘上林,穿昆明池。

  是岁,得神马于渥洼水中。上方立乐府,使司马相如等造为诗赋,以宦者李延年为协律都尉,佩二千石印;弦次初诗以合八音之调。诗多《尔雅》之文,通一经之士不能独知其辞,必集会《五经》家相与共讲习读之,乃能通知其意。及得神马,次以为歌。汲黯曰:“凡王者作乐,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马,诗以为歌,协于宗庙,先帝百姓岂能知其音邪?”上默然不说。上招延士大夫,常如不足;然性严峻,群臣虽素所爱信者,或小有犯法,或欺罔,辄按诛之,无所宽假。汲黯谏曰:“陛下求贤甚劳,未尽其用,辄已杀之。以有限之士恣无已之诛,臣恐天下贤才将尽,陛下谁与共为治乎!”黯言之甚怒,上笑而谕之曰:“何世无才,患人不能识之耳,苟能识之,何患无人!夫所谓才者,犹有用之器也,有才而不肯尽用,与无才同,不杀何施!”黯曰:“臣虽不能以言屈陛下,而心犹以为非。愿陛下自今改之,无以臣为愚而不知理也。”上顾群臣曰:“黯自言为便辟则不可,自言为愚,岂不信然乎!”

  这段文字记载了这样一些事件:

  首先是淮南王谋反事件。淮南王刘安图谋反叛时,胶东康王刘寄暗中听闻此事,便私下整备兵器以防万一。后来朝廷彻查淮南王案,供词中牵连出刘寄。刘寄的母亲王夫人是皇太后的妹妹,与汉武帝关系最为亲近,他因自己的行为暗自愧疚,发病而死,死前不敢立继承人。汉武帝听说后怜悯他,便立其长子刘贤为胶东王,又将他疼爱的小儿子刘庆封为六安王,管辖原衡山王的封地。

  第二是匈奴入侵与山东水灾。秋季,匈奴派数万骑兵分别侵入右北平、定襄郡,杀掠千余人。

  山东地区发生大水灾,百姓大多饥饿困乏。汉武帝派使者打开郡国粮仓赈济贫民,仍不够;又招募豪富官吏和百姓放贷给贫民,并将名单上报朝廷,仍无法彻底救助。于是将七十多万贫民迁徙到函谷关以西及朔方以南的新秦中地区,衣食都由官府供给,数年内还给予产业。朝廷派使者分区管理,沿途车马络绎不绝,耗费以亿计数,不可胜数。

  第三是边境政策与修建昆明池。汉朝得到浑邪王的土地后,陇西、北地、上郡的匈奴侵扰减少,汉武帝下诏将三郡的戍卒减半,以减轻天下徭役负担。

  汉武帝准备征讨昆明,因听说昆明有方圆三百里的滇池,便开凿昆明池训练水军。此时律法越发严苛,很多官吏被罢免。频繁用兵之下,百姓多通过买爵(“买复”)或获封五大夫爵位免除徭役,可征调的士兵越来越少。于是朝廷允许千夫、五大夫爵位的人做官,不愿做官的需献马;而因官吏执法舞弊,这些人都被贬去上林苑砍伐荆棘、开凿昆明池。

  第四是得神马与乐府争议。这一年,汉武帝在渥洼水中得到“神马”,正设立乐府机构,命司马相如等人创作诗赋,让宦官李延年担任协律都尉,佩戴二千石官印,将新诗谱曲合于八音调式。这些诗多用《尔雅》中的文辞,通晓某一部经书的人无法独自理解,需集合五经学者共同研习才能通晓其意。得到神马后,也作歌纪念。汲黯进谏说:“君王制作乐舞,上应承接祖宗传统,下当教化百姓。如今陛下得马,却作歌用于宗庙,先帝和百姓怎能听懂其中含义?”汉武帝沉默不悦。

  第五是讲汉武帝的用人。汉武帝招揽士大夫时常嫌人才不足,但他性格严厉,群臣中即便素来亲信的人,若犯小错或欺瞒,就会被查办诛杀,毫不宽容。汲黯劝谏说:“陛下求贤费力,却未尽其用就诛杀。以有限人才承受无休止的杀戮,臣担心天下贤才会耗尽,陛下与谁共治天下?”汲黯言辞激愤,汉武帝笑着说:“哪朝哪代没有人才?只怕人不能辨识罢了。若能辨识,何愁无人!所谓人才,如同可用的器物,有才却不肯尽用,与无才一样,不杀留着何用?”汲黯说:“臣虽无法用言语说服陛下,但心里仍认为不对,愿陛下从今改正,不要认为臣愚蠢不懂道理。”汉武帝对群臣说:“汲黯说自己谄媚肯定不对,但说自己愚蠢,难道不是真的吗?”

  我们从这段文字可以体会到其中蕴含的道理。胶东康王因亲戚关系被宽恕,体现汉代“亲亲尊尊”的政治伦理,也暗示皇权对宗室的复杂态度——既依赖血缘纽带,又警惕谋反风险。在民生与国家治理方面,山东水灾时朝廷多策并举,反映古代“以民为本”的治国理念,但大规模迁徙和财政投入也凸显中央集权下资源调配的能力与代价。汉武帝视人才为工具,强调“用之则留,不用则弃”;汲黯则主张惜才容才,二者冲突揭示封建皇权下人才任用的功利性,也体现儒家“仁政”与法家“刑赏”的治国思想碰撞。汉代的律法与统治平衡,体现在律法严苛与卖爵补吏并行,显示汉武帝时期为强化统治而采取的权宜之计,但也埋下吏治腐败的隐患,反映制度设计中效率与公平的矛盾。在对礼乐文化的认识上,汲黯批评乐府诗脱离百姓,直指“乐以化民”的本质,与汉武帝借祥瑞歌功颂德形成对比,揭示古代文化政策中“教化”与“彰显皇权”的双重目的。


  二〇二五年七月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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