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要见梅子
  外面阴得厉害,云直往下压,但雨滴还没有坠下来。我不知道秭归的天现在是怎么样的,我也不知道梅子这个时候在做些什么。很多时候,我就静静地想着一个地儿,不是因为那里的丰厚的文化底蕴和宜人景致,单单只是想着那里的一个人——梅子。
  我要去见她,这个想法已经有两年之久了。自从在雀之巢里看到梅子的关于三毛的一篇文章始,梅子就像牢牢扣在我心深处的一方印章再也挥之不去了。我紧紧跟在她的文字后面,在网络上成了她博客家的陌生常客。我就是要走近她,以笃实铁杆粉丝的劲头在她一亩田里潜伏下来,直至她也注意起我来并呼我做筝妹。我长长舒了口气,当你信赖一个人,这种信赖关系一旦确立,爱就会焕发出迷人的光芒来。我的心完全坦露在这迷人的光环里,即便是夜晚也会屏住呼吸,让爱与信任如深山里的山泉般汩汩外涌,清澈甘洌地由我的心田流进梅子的梦里。
  去年春季,梅子把她的第二本散文集《我的梦树开满了花》邮寄给我时,我的心就在瞬间如花般蓦地开放了。梅子把她的整颗心都放在了文字里,读她的文章就像梅子坐在你的面前娓娓述说着,文字地域性气息扑面而来。梅子就是扎根在秭归的一株枝叶婆娑的栎树,对家乡的一草一木人文景观都饱含着深情大爱。我在写给梅子的书评《文字之路 抵达之路》里就说过,梅子不单是文学里的梅子,梅子更是秭归的梅子。三峡库区蓄水使梅子也成了三峡的移民,梅子对老归州的眷和恋,对老归州不断的回顾张望使读她的人无不动容,这就更坚定我要见梅子的决心!
  梅子终于向我抛来橄榄枝。这个月份本不宜出行的我,毅然决然下定决心去见了。我不顾小腿有疼痛加重之势,带上止疼药,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就出发了。秭归,我的目的地只是秭归。秭归因为有梅子,对我的意义就非同寻常了。梅子是我心里的美人,屈原是梅子心里的美人,于是二美同时驻进了我的心里。我用生涩的笔不断以古体诗的形式抒发着对二美的敬与思念。“人生不相见,万里枉行舟。春风常相送,总不到归州。”以及“屈子夫何往,汤汤水未央”等等诗句都从我的内心喷薄而出。梅子在尊她为祖师婆婆的一个群里曾说起我“人在内蒙,却把秭归写得入情入理”。这句话一出给我的震动是非常之大的!我原以为我的这些行径只是被梅子看做小孩子的一时激情与胡闹,不想她把我早已当做朋友盛在心里,只是她从不当着我的面评定我,她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我。
  要去和美人相见了,我怎么一点都不慌张呢?一路向南,竟心静如水。下了火车上动车,车一进宜昌,山就像雨后春笋般的拔地而起,在去秭归的路上山就没有中断过。天啊,秭归是个怎样的地方,四面八方都被山包围着,在没有路的地方就在山的底部凿出长长的隧道,一段接连着一段,路豪华得堪称赛车跑道。我来的时候,内蒙古的大青山还光秃秃一片,可秭归的山都披衣带甲,绿的让你忘记了天气的溽热。车子行驶到西陵峡大桥时,车子特意慢下来,宽阔的江面一下映到眼帘里。至此,长江之水就顺着山势一路奔波到三峡了。离了西陵峡大桥,秭归县城就近在咫尺了。秭归县城不大,轿车七扭八拐在颇有些坡度的街道上上上下下。梅子已经在路边等了。不待我说话,梅子已经从车的后门上到车里来。我扭过头去,一张迷人的笑脸就紧贴在我的背颈,来不及说什么,我与她的手就紧紧握在了一起。
  梅子的家是无比温馨的地方,是一个来了就不想走就会爱上的地方。她的一家已经敞开了怀抱迎接着我这个外星人的入侵。梅子真是太客气了,特意在外面定了餐请我吃地道的当地菜肴。吃着秭归的特色菜品,听着梅子一家类似川话的湖北乡音,所有陌生和隔阂瞬间都被打通了。好像我就是他们家的一份子,我在他们中间是那么自然贴切。吃罢饭重回梅子的家,这回就连梅子的猫猫黄米也不断向我示好,用它竖起的尾巴在我的腿上扫来扫去。
  我看着梅子一柜又一柜的书,心里痒痒的。梅子分门别类的把一组组书整齐的码在书柜里。对于喜好阅读的人,这一柜柜的书该给灵魂带来多少营养和慰藉啊!梅子把她的第一本散文集《飞翔的姿势》递给我,及其丈夫的诗集和散文集,这都是我想了很久没好意思开口要的书,不想一下子就都得到了。那一夜,我就睡在梅子的身旁,听着她匀称的呼吸声我久久不能入睡。曾经日思夜想的梅子,如今就睡在你的近旁,恍如隔世。
  第二天,我们被雨拦在家里哪也没去。我像个跟屁虫跟在梅子的后面在她的家里穿来走去。和梅子挤在她的厨房里看她变戏法般做着一样样地方小菜。一些菜是我从未吃过的,一些却是我熟悉的妈妈的味道——梅子这里咸菜似的土腌豆豉正是安徽妈妈家也常年吃的臭豆。我们说说笑笑,生活中的梅子是那么地具有亲和力,我一时一刻都伴在她的身边,我的心像在家里一样安然平稳。
  来的第三天,天晴了。上午,我们去了凤凰山。以前读屈原楚辞如破天书,如今就到了屈原故里。梅子说屈原是楚国的夸父,他想缚住太阳让它永不陨殁。不论把屈原比喻什么,如今,由于三峡库区蓄水,屈原祠也不得不再次易址,屈原成了三峡移民有史以来最老的移民。这次屈原祠被安排在秭归新城凤凰山上,天天看着长江之水和险峻高峡大坝,诗人的灵魂总该平复了吧。好在原来屈原祠的老物件只要能搬动的都被挪移了过来,才使我们今天站在复古的屈原祠前还能看到它的旧情旧貌。梅子充当着讲解员,对屈原祠的一砖一瓦,旧情新貌以及祠内所有陈列展示都熟稔于心,如数家珍般。说的人入情,听的人专注。现在秭归二美都站在了我的面前,这是何等的荣幸!屈子梅子,我与他们正从未有过的贴近着!
  无数次听人提起的三峡大坝高峡平湖竟在凤凰山里见到,就在梅子的家门口。从前只在新闻报道和经典古诗词里听闻,多少诗人被昏庸朝廷贬至荒蛮之地在路经长江三峡时都禁不住吟哦一番长江三峡的峻险,抑郁的心情随着滚滚东逝的江水都被暂且抛掷到了脑后。这份雄伟壮阔不亲临其境的人是怎么也不能想见的,我这个伪诗人一时语塞,新词旧诗竟一首也想不起,好在梅子一时一步伴在我的身边,不停地拍照讲解,心里才渐渐舒缓开来。那份悸动在归回的路上才凝成诗行——“古人只识长江水,今人截流在高峡。水流千载人常咏,我追美人到君家”。
  梅子有腰疾,膝盖也痛。因为我第二天就要返回,下午便安排去了泗溪。
  和凤凰山注重历史人文景观不同,泗溪是秭归纯天然的避暑胜地。那里除了沿山凿道,所有的景观几乎都是来自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秭归的山给我的印象太深了,宛若国画中一幅幅雄壮的临摹沿路相贴。我和梅子的丫头早早定下了一幅,等她美专学有所成一定要挑最壮美的给我临一幅。路就夹在山的两边,有的山紧贴着路边,仿若伸手就能摸到。进到泗溪,暑气就全无了。这回不是隔窗仰视群山了,这回就站在一座座真实威猛的山体面前,觉得自然是如此奇雄人又是何等渺小。
  泗溪被唤作竹海一点不为过,山上山下都是竹子。有些竹子很是特别,一篷一篷向上长着竹叶,竹叶只是做些微的点缀。还看到潇湘竹,斑斑湘竹上面点点都似新泪。再加上一路泉水淙淙,身畔又美人相伴,我的心恨不得就搁浅至此,不觉发出“红尘何益”的感慨。快到泗溪景区的终点处,山险峻得就像神在那里竖起几面直上直下的厚厚重重的大墙,仰面视天,天只露出头顶上的一小片。回过神来,身边的大石上刻着“一线天”三个大字。我独自发着神没有和梅子说起,这之前我就写过“等落三秋叶,梅开一线天”的诗句,梅子是秭归的梅子,一线天是秭归的一线天,这么说来我的“梅开一线天”是多么的恰当妥帖。梅子年年在秭归绽放着,那香气一定是透过时空到了内蒙边城了的,要不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诗句呢?!这种巧合也只有心灵相通后才会有吧!
  梅子说“爱上一个人遇见一个人都不会无缘无故”,这句话也是我要对梅子说的。因为三毛,我一下就跳入梅子的世界里,像个十足的外侵者。上帝不要我离她太近,他知道我的爱会灼伤彼此的心。梅子在她散文集里《飞翔的姿势》里说:没有前世,没有来生,我们都只有今生今世。这本书里记叙了梅子成长的痛和蜕变的艰辛,文字到处弥漫着忧伤和疑惑,好像幸福和快意是种罪,说成罪就理应每天活在痛与忧戚当中。这些痛与忧伤跨过时间之河与我对视,于是我说希望有来生,以便我来得及去做梅子的好姐妹,一小就和她经历那些苦与痛,或者和梅子长成两株根节相连的植物,一起在风云突变时栉风沐雨。
  秭归的柳絮榆钱如今早已落尽了吧,草原腹地边城的柳叶才有成荫。柳絮榆钱和着微风星星点点飘落起来,黏黏地围绕在我的身前身后,思绪就此变得更加粘稠起来。

  梅子不止一次去玉泉寺探望宽痴师傅,在最后一次梅子就要离开时宽痴手捂住胸口,对梅子说:把我从这里放下吧,要不我的心会疼。在我回来后,梅子把同样的话说给我,这些话像针一样字字扎在我的心上。佛教讲空,空即安宁。我只能回复,我不是宽痴,你只是把我当做另外一个你吧,要不我的心也会不安宁起来。
  我和梅子有那么多一样的地方,我和梅子又是那么的不一样。这篇文字结束后就让时间之河在你我的心田静静地流淌吧,让妹妹远远地注视着你,想得很了就去看看你!路途好像远了些,但只要有路我就去得!


  二、清风竹下闻
  我一直想知道纯粹的文人是什么样子,可能我更多时候游走在文学的边缘地带,文学于我更像是梦,每晚都来到枕畔,细语轻声地聊上一会儿,就倏地从我的脑际飞离开去。自从见到冷庆双,我对文学这玩意开始了重新定义。这个从大山里走出的男人,一直没有停止书写的笔。他的写完全是遵照内心的需要自觉的抒发,尤其那些略带忧戚的诗行,更是清风明月般的淘洗心灵。曾几何时我也盼望成为冷兄那样的人,有份稳定的工作,然后尽可能的把挤出的时间都交给文学,哪怕工作的时候也会开小差。让自己活在文学的天地里从不偏离,在相当长的岁月里这几乎成了我的奢望,可这样的事在冷兄那做成了。
  秭归之行拿回的三本书,两本是冷兄的。一本散文集《倾听往事》,一本诗集《用这些柴火温暖自己》。手头还有一本冷兄的另一本诗集《爱或者恨都已沧桑》,是秭归归来后我的手抄本。《倾听往事》其实早就看完了,因为见过冷兄的人,很想把那些文字和这个高高瘦瘦风度儒雅的男人对上号,但一时又不知该从哪里对接。生活中,冷兄真是太好的人,我不止一次听他的妻也这样说起他。《倾听往事》中就有两篇专门写猫的文章,要不是亲眼所见,读的人还会以为是虚笔。冷兄说他是真的喜欢猫,这话我信。无论生活中还是文字里,猫已经是冷兄世界里不可分割的一份子,身份地位和自己的孩子无异。即便是诗里,冷兄也不忘在自己老了的时候,时刻伴在身边的依旧是被他日日宠爱的但也已步入老态的黄妹妹(冷兄总是把自己的猫唤作黄妹妹)。他的手上就没有断过猫的抓伤,休息时猫竟能睡在他的胸口。冷兄不单爱猫,在《倾听往事》里,他还对开在春天里的花独有情钟。他几乎为他看到的每一样花都做了素描,文字作为线条,或娴静或妖娆,这些花一朵朵一串串一树树一片片的开在冷兄的书本里。如果没先看冷兄就看了这些花团锦簇的文字,我定会认为这些字是出自纤纤江南才女之手,这些字温婉细腻让人流连忘返,像醉在永远的春天里,我竟一时难辨散在鼻翼边的香是书香还是花香。
  冷兄的世界真是很独到啊,《倾听往事》这本散文集里相当多的篇幅是专为魏晋时期文人名士而书的,散文集里这组文字都很特别,像寒夜里的点点繁星,熠熠生辉。“那时的生活乱啊,对文人来说却是最好的时代,喜欢那个时代的文人生活”,这是冷兄后来和我说起的。我对那个时代的文人名士了解多少呢?无非是竹林七贤建安七子那些最爱被文人津津乐道金兰之契狂放不羁之类。我和冷兄妄谈那时的文人可以按着自己的理想轨迹真性情的过着完全隐于世的桃源生活,细细读过冷兄那些有着独思独解的精道文字后,我知道冷兄是不屑我那些肤浅至极的看法的。一本《世说新语》冷兄一看就是几年,对于魏晋时期那些名士风流及那些让人倾羡的玄妙的清谈包括我们常人都无法理解的狂放举止,冷兄都熟稔于心。在尊重客观史实同时,冷兄对一些文人名士用文学的视角进行独到的解析。这绝不是简单为了喜欢而喜欢,那些可爱的人物也如同开在冷兄春天里的那些花花一样被冷兄冷静娴熟的工艺之笔一幅幅一帧帧做了装裱,形成了有着魏晋风情的独树一帜的文化画廊。这组文字更像一面面以史鉴今镜子,每个镜子里都折射出冷兄为人为文的理想之光。如果可以选择,冷兄定会赶去和竹林七贤会合——卸去心头郁,散发向山林。把酒聚诗魂,清风竹下闻。  

  其实在我的印象里,冷兄更多层面里应该是个诗人。冷兄已经出版了一本诗集,另一本诗集也会很快出版的。岁月腐蚀的好厉害啊,在最初我们每个人都有写诗的欲望和冲动,不论你是谁,只要一些愁绪或者爱意上到心头都会有诗意的抒发。但走着走着,诗离我们就越来越远了,很多时候我们甚至羞于谈到诗歌。但在冷兄眼里,岁月就是件可以把玩的精美的瓷器,用袖口常去擦拭,生怕这件宝贝因时间而落尘。冷兄甚至希望自己成为旧式的文人,一袭长袍,走在青石铺地的长长巷子里,发现巷口的一株刺槐才做了花苞。他在静寂的午后停住脚步,凝望着它,直到叭的一声刺槐花苞破开了一个缝,这声音只有诗人那敏锐的耳朵才能听得到,这声音轻微的如同一声叹息。花开放的时候是欢快的还是疼痛的?这些都是诗人不断探寻的问题,因为疼惜才倍加珍爱,因为倍加珍爱才比谁都更早的看到花容失色与凋敝。如同牵着恋人的手,诗人总能觉出一分冰凉来。那分冰凉如同温润千年的璞玉,但诗人知道姑娘的心是欢喜的。纯粹的诗人一般都活在相对封闭的思想“牢笼”里,他把天地想象成另外一番摸样,他身上永远有一两个难于愈合的伤口,这些伤口最终都将化成诗行里支离破碎的残片。诗人总是把爱系向云端,他宁愿活在一个花苞里,叭的在它绽放的那刻里让自己谢幕。诗人更多的时候是冥想家,只肯让一些记忆化作一片摇曳的天光云彩,总是回想爱人那瓦蓝的笑声,诗人的记忆也总是停留在过去最美的那段时光里,“在接近天堂的高度,带着痛苦摇摇欲坠”。
  以上,都是我看了冷兄的诗后想到的。一些可能是妄自猜测,但冷兄的诗我是太喜欢了。因为平常我也小写诗词,所以对诗人的了解并不完全是意象的。诗人的痛苦无处不在,遍布他生活的角角落落,即便上帝对着他也只能是一声轻叹。时间的巨轮总是如同洪水猛兽般把曾经的美好席卷一空,然后毫无怜惜的在诗人干瘦的身躯上碾压而过,即便如此,冷兄还是“不得不告诉你,在流年的淘洗下,天空露出旧的痕迹,那些明亮里的瓦蓝,只能在回忆里一遍遍出现”。
  我对冷兄说他的诗比顾城的要好,其实没有一点溢美之词。在还没有结集出版的《爱或者恨都已沧桑》里,冷兄几乎是把唐诗宋词的意境白话到诗集的每一篇每一字里。200多首诗我一字一句的抄下来,整个人也跟着一路浅吟低唱下去。冷兄的诗音韵气场温润清新,像心灵的独语,又像在进行哲性的思考又掺杂进禅意,使我的感思也一时融会贯通在那些凄美的诗行里。
  我和冷兄一家约下明年赶在花开的季节到呼伦贝尔草原上去,冷兄欣然的答应着,说那时也许就能出远门了。我是存了一份私心的,诗人到了草原后肯定会激发出不一样的灵感,诗人的心驰骋在草原上也定会擦出夺目绚烂的火花来,我想让诗人的笔在广袤的草原上停留,让草原上大朵大朵的云彩也飘进冷兄的诗行里,让那些无名寂寂的花朵也开进诗人的春天里!
  后记:冷兄是梅子的丈夫,他的诗我非常喜欢,轻盈又带有禅意。皆因网缘,我走近梅子,走近冷兄,至今谋面的场景如昨,仍是股股暖意暖心。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