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大凌河畔佛光普照

  8月24日,晨,8点,从赤峰出发,奔向朝阳。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生为楚人,对凤凰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凤凰为什么要在朝阳的高冈上鸣叫?梧桐树为什么独独在朝阳生长??

  去朝阳,本是被朋友文字中的红山文化吸引,一心奔红山文化而去,没想到,迎接我的,却是一场佛光的洗礼。在佛的血肉舍利前虔诚跪拜,双掌向上,奉上我的心。朝阳,我的心一意奔向你,原来如此!

  冥冥之中,神灵早有安排,给挣扎于尘世中的孩子一个惊喜,然后安心走过剩下的路程。

  北塔,是一棵生长在朝阳大凌河畔的菩提树,北魏时它叫思燕佛图,隋朝时,它迎来了佛的真身舍利,易名宝安寺,到唐朝它长高到十五级,辽代它叫延昌寺,现在,它叫北塔,矗立在三燕故都宫殿的遗址上,大凌河一如既往地流向远方,将佛性的光芒注入大海,烛照那曾叫扶桑和高丽的土地。沿着台阶下行,历史的巨风在身边呼啸,一步一个朝代,我们轻松走过1500年的岁月,亲手抚摸它生长的年轮,真切呼吸着这棵菩提树生长的原乡的气息,面对如此紧凑而密集的历史奇迹,语言显出苍白无力的本性。

  一千多年,佛的两粒真身舍利和数不清的超级宝物在北塔天宫安然无恙,当它们以具象的样子出现在眼前,我凡俗的眼睛看不到它们熠熠闪动的光芒,但我感应到那直达心灵的光波,在一瞬间打通了神秘的甬道。像刚刚临世的赤子,一无挂碍,我走向它们,尘世在身后粉碎飞扬。这应该是通向极乐净土的通道吧,所有的光芒,将在那里重现,美好的生命,将在那里再生。

  此生,从未想过见到佛舍利,原以为,那不是我能做的梦;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否真的见到了佛舍利,我的真心,已双手奉上。我相信,缘还长。

  楚人崇凤,凤是传说中的神鸟。在世界上第一只鸟飞起的地方,九头鸟只有顶礼膜拜,凤凰也好,九头鸟也好,都是这世界上第一只鸟的后裔。来到朝阳的这只凤凰,安卧于大凌河畔,用自己斑斓的羽翼,托起了东北佛教文化的开山祖庭。从山连山山绕山的三峡来到凤凰山顶,山的自然风貌不在我眼,在我眼中的是从山脚到山顶、错落盘桓的寺庙和古佛塔。延寿寺、天庆寺、云接寺、华严寺四寺裔裔相接,摩云塔、大宝塔、凌霄塔三塔巍巍呼应,朝阳的文物古迹都有气氛浓郁、布局密集的特点,置身其中,便被一个无形的道场罩住了心魂。

  信步走进天庆寺,看到了那个女孩。女孩穿着T恤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学生常穿的高帮球鞋,女孩的打扮与寺庙的氛围格格不入,可她的神情分明是寺中人。我走向她,她微笑着面对我。“你是寺里的人吗?”“是的。”女孩对我的问话一点也没感到奇怪,答得自然而平静。“像你这么大的女孩不是在读书就是在打工呢。”“是的。可我觉得庙里好。”“为什么呢?”“我打过工,打工时去过一些寺庙,慢慢地,就喜欢上了。”“为什么选择了天庆寺?”女孩笑了,“我的家在这里。”我想说,出家人是没有家的呀。但没有说。女孩大约还在行走的路上呢,她还需要寺庙之外的家,她扎着小辫、穿着家常衣服的样子,菩萨看着也是欢喜的吧。“家里人允许吗?”“他们也没办法,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住庙的师傅出来了,她叫师傅二嫂。师傅头发已长出寸许,脸盘丰满红润,笑容慈祥,一看就让人喜欢,正是慈悲有形呢。给她们照相,师傅特意强调,请照出佛堂前的一副对联,那是她特别喜欢的。照完相,师傅拿了许多水果,要女儿带上,师傅说那些水果在菩萨前供过,吃了可以消灾避难。将寺里的大丽花、黑猫全部录入镜头,女性、鲜花、家猫,让大庆寺多了几分家的温馨。大庆寺依山临渊,古柏掩映,幽静典雅,真是一个修行的好所在。“勤随守其真自在无碍,从愿修正果慈悲有形。”祝愿女孩也能喜欢上这幅对联,能够达到自在无碍的境界。

  1997年3月,当阳玉泉寺,一缕阳光照进了黑暗之城,从此,便追随着这缕阳光,希望自己被照亮,变得透明无滓。此后,泉州开元寺、山西五台山、内蒙五当召、武汉归元寺……直到朝阳拜见佛舍利,登上凤凰山,这一切,都是玉泉寺的延伸。偶然的缘遇,必然的命运,不管走到哪里,那个三月的感觉都会回归,仿佛仍然匍匐在玉泉寺的大雄宝殿里,泪流满面,不肯起身。喜欢听佛乐,在音乐里一一再现的,是任性的我蔓生的情感、无止境的欲念,那缕阳光一直都在,而我,依然黑暗。

  万丈红尘,我爱它,甘心沉溺,不能自拔;红尘万丈,佛说你要涉过它,救赎之路在哪里?走近朝阳,却想更快地离开它,就这么匆匆地打望一眼,感到自己是个犯错太多的人。在这第一朵花儿盛开的地方,我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朵吗?看花不语,拈花微笑,用心泅渡吧。暮日西沉,明月东升,凤凰山的微风轻轻吹动我的发梢,岁月正在身边流动。

  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拈的是一朵什么样的花?我想应当是盛开在朝阳的世界上的第一朵花呀。这朵花儿纯净无染,无欲无贪,无拘无束,不着形迹,不可动摇,与世长存。

 

  连接:朝阳,世界上第一朵花儿盛开的地方;朝阳,世界上第一只鸟儿飞起的地方。花儿也好鸟儿也好,都被固定在1.2亿年的石头里了,富有吸引力的,还是朝阳82万育龄妇女的贴心人济生哥。车进朝阳地界,阿明哥便不停地接到济生哥的电话。“这个济生啊,就这样的。”一路上听老大和阿明哥讲了不少济生哥的故事,现在,越来越能感受到他的作派和气息了,不由得偷偷笑了。济生哥最后一通电话告知,他们已到城外某处,开的是一辆面包车,我便睁大两眼在路两边搜寻,把卖小吃的货车也差点看成了面包车,阿明哥说:“你也太心急了吧。”哈,济生哥那样急,我也表现积极一点啊,以热情对待热情嘛。终于在马路的右边发现了一辆面包车,大老远便看到一小人儿在挥手,看来是济生哥无疑,他对阿明哥的千里马应是相当熟悉了。车停下,听到一个沧桑的东北口音在问:“梅子呢?”听到老大在调侃:“济生今天怎么收拾得这么齐整呢?”听到济生哥说:“我这是为梅子打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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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济生哥啊,我得快快下车,拥抱可爱的你。事后老大一直讨伐济生哥,她大鹏展翅样张开了热烈拥抱的双臂,济生哥却视而不见,问梅子在哪里。其实这是老大可爱的夸张,济生哥没那样大的胆子吧,不然,大约不是一根筷子敲脑袋,而是一捆筷子砸脑袋了。下车、拥抱,济生哥身后站着美丽的舞蹈家刘老师。不知人家刘老师有没有见过我们这阵势。上了济生哥的车,才仔细看济生哥的脸,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这个济生哥,长得怎么如此像我去世多年的姑父呢?特别是眼睛,小小的,光芒聚于一点,可亲可敬地瞪着你,做任何事,只要看着这双眼睛就知道,听他的,没错。济生哥瘦,黑,但一点也不显得文弱,更不沧桑,一股子劲儿突突往外冒着,说不清从哪里冒出来的,原来济生哥是陈氏太极拳传人,黑瘦板正的身体里藏着神秘无形的太极。

  上车直奔饭店,济生哥说是乡村风味。饭店雕梁画栋,对街的窗口摆着烙大饼的摊子,大饼的香味冲鼻而来,进门一溜十来口大锅,咕嘟咕嘟地煮着,热气腾腾,老大高叫着:“我要吃老玉米!”咦,这老大,从哪里看出老玉米的倩影呢?我在心里叫:“小二,来两斤烧酒,上好的五花肉切几斤!”这气氛,一看就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地儿。上了楼,看到许多的人在等候,有画家、书法家、作家,还有跟我们一起进来的舞蹈家刘老师,还有一些家,暂时没有认全,济生哥把整个朝阳文艺界都搬来了呀,坐在文联主席咕噜咕噜也夫的身边,小心地问,怎么称呼您呢?叫您咕噜咕噜老师吗?

  趁菜没上齐,跑到楼下去考察一下那些大锅,东北有名的炖菜。炖菜的师傅一一给我揭开锅盖,看到了鱼、豆腐、大肉,竟然有我们小时候常吃的豆角南瓜炖土豆,还有说不出来名堂的,我说,白菜粉条炖猪肉?师傅想笑,没笑,说,其实东北炖菜有很多种。是的,看这阵势,似乎什么都可以给炖了。

  菜一盘盘地上着,好大的盘啊,如果在南方,这一盘可以改成三盘了,上来了一盘青山秀水的,细瞧,有绿色的大辣椒,红红的带缨子的小萝卜,整棵的大葱,好像还有整个的苦瓜,黄瓜,红红绿绿地真是诱人食欲,真正的原生态。东北人吃生菜吗?后来知道这是用来卷煎饼的。金黄色的煎饼足有小脸盆大,一个吃下去,估计一整天不用吃饭了,煎饼用小米、豆面、玉米面掺和煎成,真正的粗粮王。济生哥可能想给我们做个示范吧,拿着一张饼卷起来,放了许多炒菜,一丝不苟地卷成一个圆筒,毫不夸张,足有半斤多重,一桌子的人瞧着他,以为他会把这个煎饼送到老大盘子里,谁知道他一本正经地越过几个人,将煎饼递给我,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双手捧过这个大宝贝,一时不知道从哪下口。一桌人起哄济生哥献殷勤,老大也趁机揭露他。对面的画家大吕站起来,两手前伸相距尺余,比划着说,你们以后拥抱济生只要这样就行了,像老大那样张开双臂太浪费了,唉,笑倒。写到此,真心祝愿,济生哥,多吃点,长胖点,给他们一个有力的回击吧!不管别人怎么笑,济生哥是不笑的,就是讲笑话,也不笑,很严肃地有点急促地讲,特认真的样子。

  济生哥是个相当心细的人,知道我住得离四川不远,特意嘱咐服务员给我找几个辣点的辣椒下饭。晚上吃饭的时候,也给我张罗过辣椒,想到此,心里真是比吃了辣椒还热乎啊。

  看过东北第一塔,再游凤凰山,我们尽情游玩的时候,舞蹈家刘老师正带着几个朋友在郊外的一个老友家为我们准备着农家饭。赶到农家小院时,刘老师还系着围裙在厨房里舞刀弄铲,心里真的有点过意不去呢。济生哥立马帮着忙开了,一看在家里就是模范丈夫。参观主人家种着时蔬栽满鲜花果树的小院,想起刘玉棠的小说,豆棚瓜架雨如丝。今天没有雨,月亮又圆又大。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从天南地北聚到朝阳郊外的一个小院子里,这大约是最浪漫的约会了吧?

  开饭了,团团围桌而坐,阿明哥说,能脱吗?一呼百应,男人们霎时都光了,当然只光了上身。济生哥最后落座,阿明哥专拿他叫劲:济生,也脱了吧?济生哥慢条斯理脱了T恤,这世界,谁怕谁呀。阿明哥只有感叹:唉,真是,什么人都敢脱啊!我算知道什么叫惨不忍睹了。我有点替济生哥抱不平,于是声称,本人就喜欢排骨。哈哈,这话说出来,才知道更惨,这不是明说济生哥瘦得只剩下排骨了吗?

  望着举杯高唱的他,望着击掌合唱的他们,摸着笑酸了的脸,抚着笑疼了的胃,有一瞬间的恍忽。我们是什么人?是东胡?是乌桓?是楚蛮还是北狄?是鲜卑契丹还是女真蒙古?如果历史倒流,如果历史倒流,多么有趣啊!我们的祖先逐鹿中原时,没有想到他们的后代子孙过的,是这样一种生活吧?不知是月光点燃了浪漫,还是烧酒点燃了激情,难忘的夜晚,难忘的歌声,永远烙在了记忆之中。

  窗外秋意渐浓,相别月余,我的思念早已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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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大辽河,男人河

  8月25日,晨,约九点半,从朝阳出发,目的地,营口。

  我熟悉这条河流

  古老的、幽暗的河流

  我的灵魂已变得像河流一样深沉

  ——兰斯顿·休斯《黑人谈河流》

  辽河,流经河北、内蒙、吉林、辽宁四省,三个发源地两个入海口,沿途汇集二十九条主要支流,全长1430公里,流域16万平方公里。辽河在辽中六间房一分为二,兄弟俩小的叫双台子河,坚持原来的流向奔向渤海;大的叫大辽河,一路南奔到营口,注入渤海。

  好大一条河,好丰茂的一棵河之树!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人,离不开土地;土地,离不开河流。亘古流动、比人类更古老的河流。

  车进营口地界,我的目光开始在原野上搜寻那条大河。

  它就是大辽河。在阿明的文字里,随处可见这条大河的影子,即使写江浙苏杭,三峡山水,写湘之恋,也能从他的语气里闻到大辽河的气息。给阿明哥的评论,只写完了第一、二两节,第三节的题目是《从大河中流出来的小河》,取意他近百万字的文章,是从大辽河流出来的一条情感之河,而我的评述是从他的文字之河流出来的一条理性的小河。我希望“出现在我笔下的,是一个生在湘江畔、长在辽河边的真正的男子汉。”不仅仅“这一个”,还有“那一群”,一群活跃在辽河边、通过阿明的文字走进读者心中的北方男人。崔三、杠头、黑子、小海、大福、阿常、阿伟、阿禹、阿民……当然还有:黑人阿明、谢悟空,一对难兄难弟。

  如果说大凌河是一条蕴育佛性的河,大辽河就是一条养育男人的河。

  了解、感受这条河流,亲眼一睹它的模样,郁结成我心里一个小小的愿望。不由想起张承志和他的《北方的河》,这个作家中的血性男人、血性男人中的作家,曾长久地吸引着我的视线,北方的男人北方的河,成为一个少女关于北方的所有想象。当一条真实的北方的河和一群真实的北方男人即将出现在面前时,我理所当然将它们进行了置换。

  车始终行进在辽阔的平原上,稻田青黄杂糅,一望无际,东北平原啊,我的双脚终于真实地降落。虽然视线所及,不过一隅,思绪却开始漫天飞扬。被日蹄践踏的屈辱与军民联手抗战的光荣曾在这片土地上交织成悲壮的民族之歌, 松花江、九一八,《林海雪原》,东北抗联,杨靖宇,还有,赵四小姐和张学良。烽火连天、热血迸溅的历史并没走远,眼前的大地却是如此宁静安祥。还有漠河、长白山、北大荒、二人转、南方永远也见不到的北方的厚雪,东北,这片肥沃的黑土地上流动着的一条条热性的河流,不是一次,我的双脚向往一次又一次的丈量。 

  大辽河终于出现在前方,在安静的平原上,一条安静的河流。风儿拂过,稻浪起伏,水鸟低鸣,远远看着,大辽河似乎睡着了。或许一路走来,有些累了,它在平原上的流动,是奔向大海之前的小憩,将曾经的惊涛激浪收于波平如镜的内心,这才是到达大海应有的姿态吧?一条河,就是一部人类史,就是所有历史的汇合,时间的流逝就是河流在大地上流动的样子。河流,是大地的血脉,它通过粮食、蔬菜、水、空气……流进我们的身体,它用种种变相将我们的身体与大地融为一体,我们以生命的个体活着,其实是大地的一部分,我们行走在大地上,其实身体里流动着一条河。

  人对大地的感情,河流重在生,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母亲河,也许这条河不过是村边的弯弯小溪;土地重在养,吃着故乡的物什长大,即使远走万里,留恋的依然是家乡风味,乡音难改,口味也难改。故乡水土的生养深入骨髓,即使死了,也要叶落归根,埋在故乡的土地里,与亲亲的山水融为一体,心里才踏实。

  生在湘江边,阿明却认了大辽河这个母亲。那云那天那水那帆,曾给他奋进的力量、美的启示,曾陪伴他生活的每一天。不管如何汪洋恣肆,大辽河都是他灵魂的故乡,他和她早已血肉相连。他在《寄语辽滨》系列里,写辽河之滨的亲人、朋友,营口的美味小吃,童年趣事儿时旧居,无论写什么,都因对大辽河的无限依恋。与大辽河紧密相连的人生,让他一次次回到辽河边,因为无论走多远,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人生的原动力。

  张承志《北方的河》是八十年代最具震撼力的小说,那条北方的河,是所有北方汉子的父亲河,那条壮美的大河一直流在我梦里,南来北往的旅程中,无数次凌河而过,无缘肌肤相亲。黄河、西拉木伦河、黑水、大凌河、辽河,一瞥之间感受到:每一条北方的河都有自己的鲜明个性,每一条河流都像黄河长江一样伟大。想对阿明说,再写写大辽河吧,那方广袤的水土,那条流在他生命和血脉中的大河。

  不从主流而旁逸南奔,浓郁的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情怀,不灭的英雄主义情结和包容一切的宽厚胸怀,这是我心中的大辽河。

  一条河多像一个人啊!

  河流在大地深处流动,在我们血脉里澎湃,我们应该认真地了解大地上的每一条河流,我们没有理由不热爱大地上的每一条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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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接:阿明哥的千里马在回家的路上跑得特别欢快,主要是开车的人心情好,加上老大的一再表扬,阿明哥直把千里马开成了飞马。老大让我和白雪姐姐也多说点好听的,给辛苦的拉车人打气,我看啊,只要老大说就成了,一个顶十个,在老大的赞扬声里,阿明哥简直就是十全十美,美不胜收,老大哄人的技术,真是没的说。这样说有点冤枉阿明哥,仿佛他是个爱戴高帽子的傻瓜,客观地分析一下是这样:阿明哥的确有很多可歌可泣的优点,值得飘扬;老大呢,大多数话概括的准确到位,十分了解她的多年老友、雀巢搭档,并没有吹嘘之嫌。

  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营口很快就到了,我们最关心的事情是,能否见到阿明哥那帮义字当头、情字当天的兄弟。听说能见到几位,三个女人有点兴奋:)我正式请求老大和阿明哥,千万别要我再唱山歌!咱怎么着也得在这帮北方男人心中留个淑女形象,不能让他们一看就是三峡来的山妹子。

  车进营口市,阿明哥一路介绍,如数家珍,睁大眼睛看房子看广场看街道看行人,营口的建筑很洋气,街道很干净,广场很开阔,行人很亲切,一看就是北方的大气;营口的风很凉爽,天很蓝云很白,更因为从小就生活在这里的朋友,于是毫无保留地喜欢上了这个美丽的北方城市。

  下榻在营口国际酒店,酒店大门藏在一片高大葱茏的树木之后。阿明哥说,特意给我们安排了能看到大辽河的房间,在车上只远远地看了一眼,进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宽大的窗户前,欣赏大辽河。大辽河真的很大,苍茫的河面延伸到远方,对岸的芦苇荡只看到隐约一线,阿明哥夸口小时候和伙伴们常常横渡到对岸的芦苇丛中去捡野鸭蛋,这么宽的河面,能游过去吗?沿河路修得很漂亮,汉白玉雕花栏杆,高大的垂柳给散步的人遮出一路浓荫,嘿嘿,阿明哥和猴哥,都曾在这条路上“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吧?约定的是第几棵柳树呢?这个问题一定要问:)沿河路带着垂柳和栏杆向远方划出一道绿白相间的优美弧线,真想去河边走走。窗框就是取景框,大辽河在这个取景框里是一幅绝美的风景画,近景垂柳依依,远景芦丛隐隐,河水浩浩荡荡、横无际涯,气象浑茫。

  听说猴哥在大厅里等着我们,我的心跳有点快。真的要见到猴哥了吗?哈,老大说我见到猴哥有点晕晕的,是的,见他之前就有点晕了。并不怕帅哥,再帅对我来说也没有杀伤力,让我发晕的是猴哥的侠肝义胆,铁血柔情,在我心中,他是英雄级的人物。至今记得,含泪给猴哥写过的一封鸡毛信。后来,他驱车几千里,去看望我们共同的小弟,并捐出巨款,帮他度过人生难关。至今记得他在一个飘雪的夜晚,读我的散文集,写给“梅子小妹”的信:“从书中可以看的出,你是一个喜爱绿色的女孩子,於是就有了《遥远的栎木林》,於是就有了《繁花满树》。你还是一个爱做梦的女孩子,於是又有了《雪之梦》,又有了《猿声梦里长》。又有了许许多多你心中的树,又有了许许多多你心中的梦……”当我感到青春不再的时候,在他心中我仍是“女孩子”,亲近的感觉由然而生。记得他写在第一本散文集《男子汉》后面的男子汉宣言,当时读过就认定:这应当是所有男人的“共产党宣言”,只有如此宣誓过并照章执行的男人,才配叫男子汉。他自己正是这样做的:面对歹徒的枪口,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裂目而视,生生逼退了第二发要他命的子弹,瘦弱的身体里从此留下了八十一粒铅弹。企业改制,眼睁睁看着国有资产流失,绝不为了个人利益做吞食国家资产的帮凶,宁愿辞职去做“打工仔”, 阿明哥曾为此写过一篇精彩的文章《白骨精三打孙悟空》。“红彤彤的血,热腾腾的情,响当当的骨,白花花的盐。”这是猴哥榕树下的签名小语,他的确就是这样一个人。猴哥的命似乎没有他的哥哥黑人阿明好,他的人生是从做农民开始的。农民、工人、军人,然后从普通员工做到万人企业的老总。这哥俩一文一武,好玩的是,弄武的猴哥高高瘦瘦,一身儒雅,典型的文人形象;玩文的阿明哥却精精壮壮,孔武有力,老大说他戴上墨镜像山,我怎么看都像一黑社会老大:)偏偏这像文的不甘心,辞了总经理的高位,继续在商海舞枪弄棒,这像武的却退出政坛商场一头扎进文字里,出了一本又一本散文集。

  说发晕不准确,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有点敬畏,想见又怕见。带着一颗矛盾的心,电梯说到就到,门开处,猴哥玉树临风、一脸笑容地出现在眼前。猴哥看见我的第一句话是:“没想到点鸿这么高!”哈,敢情在猴哥心中,我一直是个矮个子女生!不知道老大和白雪姐姐有没有拥抱猴哥,根据照片记载,我们当时有过拥抱,而且本人笑得过于灿烂,猴哥呢,帅得一蹋糊涂。猴哥快言快语地招呼我们去餐厅,也许因为瘦,行动明显比他的哥哥快捷,我的紧张在大家的热闹里慢慢缓解。

  阿明哥的朋友陆续到齐,久闻大名的黑子,英俊儒雅的阿民,深沉睿智的小海,幽默机智的三哥,聪慧美丽的鹿儿,书中人物一一现身,真是激动人心的时刻,老大拿着照相机,照个不停。开席前,阿明哥讲话的意思是让大家见识一下,他的文章并非妄言,书中人物就在眼前。偷偷笑他多此一举,来者都是营口市的当家人物,可能官场中人不习惯文人们的随意,阿明哥的哥们都显得比较严肃,这些山一样矗在眼前的男人,比他的书份量重多了,谁敢说不相信的话呀:)

  坐在我身边的,就是黑子,一位比黑人阿明更黑的主儿,敢对领导伸老拳的主儿。他在阿明哥书中出现过两次,诸多事迹过目难忘,是非分明、恩怨分明。虽然他没张飞的大胡子,看《黑子》一文时,我想到就是重情重义的猛张飞,估计张飞的黑,跟他也有得一比。在酒宴上,他曾三次打断咱们老大的提酒感言,说:“我能喝点汤吗?”“我能再喝点汤吗?”搞得曾在阿明哥的沈阳生日宴上受到“伤害”的老大颇有点紧张。黑子还霸道地一再声明,不许说“黑”字,大家只好临时决定用“油汪汪”来代替所有的“黑”,于是老大发言中“营口这片黑土地”变成了“营口这片油汪汪的土地”。

  吃饭时,黑子哥不停地给我和女儿夹菜,一会儿说:“酒喝不了就不喝了!”一会儿又说:“这汤你喝不了我喝了吧。”说着端过我已喝过的汤钵真的喝了起来。那张严肃的黑脸看上去真是亲切感人。细心、体贴、实在,这可是阿明哥书中没写到的黑子哥的品质。

  轮到我“提一杯”了,看黑子哥“黑”老大的劲儿,怕话说多了被他“喝汤”,心想感最要紧的说吧:“我从小就向往北方和北方的大老爷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今天终于见到了阿明哥书中的人物,一大桌的北方汉子,心情特别激动,遗憾啊,这辈子嫁给了南方的‘小男人’……”“还来得及啊,明天不走了呗!”哈,又是这个黑子。我扭头对着黑子说:“好啊,看明天谁会留我!”“可你有女儿呀!”“爱我的人就必须爱我的女儿!”哼,黑子哥这下没话说了,一桌子的哥哥姐姐们笑倒。“欢迎大家到才子佳人的故乡去看看,我在三峡敞开怀抱迎接各位!”“不,不能敞开怀抱!你怎么敞开也只能拥抱一个啊!”这次是阿明哥捣乱,我只有气哼哼地抵抗:“咱虽是小女子,也有大胸怀!”这些男人,尽欺负小的,白雪姐姐发言时他们都乖乖的嘛!还说了些什么,记不起来了,只记得那些严肃的黑脸都挂上了笑容,可能在紧张的状况下,本人前言不搭后语的发言歪打正着成了调节气氛的加料。

  坐在对面的三哥,给我端来一钵汤,又特别关照女儿多吃海螺。几个人中,他是最威严的,警长的虎气和霸气写在脸上,看老大跟他照相的姿态就知道了,我们一向霸气的老大,在警长的身边像只妩媚的小鸟,座山雕遇上大鹏了。坐在左首的阿民果然滴酒不沾,从阿明哥文中知道他是官员中的异类,从不进“三室一厅”,爱好文学和音乐,爱好手磨咖啡,乐于在家陪夫人。交谈中知道,这位阿民哥原来是位“湿人”,可惜时间太短,不能深谈。小海坐在阿明哥身边,印象中没有听到他说话,一张冷冷的脸,阿明哥在文中说他像北冰洋,这个比喻太恰当了,只能用一句话来概括:这个男人真够冷!其实在这张冷冷的脸后,藏着一颗灼热的心,看过他给阿明哥的《听剑集》写的序,文彩飞扬在其次,感动的是男人对男人的理解,朋友与朋友的知心,《怎一个“情”字了得》概括的是阿明的文中情,也在一句句准确精当的解读中写出了作者对朋友的深情厚谊。当时看过就想,有友如此,真是幸福!

  酒宴结束,有人提议去歌厅,我们强烈要求去“溜河沿儿”。水气氲氤,夜凉如水,远方灯火倒映在河面上,夜色中的大辽河显得更辽阔无边了。阿明哥笑说他的这帮哥们从来没有“散步”的习惯,这次算是被迫着跟着我们“闲情逸致”一回。

  第二天五点醒来,又跑到河边逛了一圈,再增加点感性认识。这一别,再来是何年?刚刚过去的夜晚,刚刚醒来的城市,默默流动的大辽河,还有河边轻轻摆动的垂柳,垂柳下开放的无名小花,还有,刚刚认识的朋友,再见了。

  再见了,营口。

 

  七 大海啊,大海

  8月26日,早晨八点,从营口出发,向大连、大海开拔。

  所有的生命都是从海洋开始的吗?

  是的。

  树也是从海洋开始的吗?

  当然。

  文明也是从海洋开始的吗?

  不是。有了人类才有文明,文明是从有人类历史开始的。

  那,可不可以这样说?海洋孕育了生命,陆地创造了文明?

  可以这样说吧。

  这是前往武汉的长途汽车上,与八岁女儿的一段对话。

  女儿知道,生命来自海洋,可能因为这个缘故,她从小便对大海有了一份亲近的感情。这种感情来得比我自然,我从小生活在大山里,眼里除了山还是山,没有大海的概念。

  关于大海的概念来自好友慧儿,20岁的我们,被太多的梦想弄得晕晕乎乎的。“我是一滴水。”“我要去看海。”每当慧儿这样说的时候,一双大眼睛开始雾气升腾,仿佛与想像中的大海有了神奇的感应。这滴水理所当然应该回到大海,快二十年了,慧儿一直在她的山城过着平静的日子。前些天问她:“还想去看海吗?”慧儿说:“去!明年就去!”慧儿看海的日子终于临近了。“为什么喜欢大海?”这个问题当年我就应该问她,现在问,有点幼稚,又有点可恶,慧儿拒绝回答。不知道这么多年,她如何平息大海的波涛在心中的涌动,大海仍在远方,我们已经老了,人生苍凉。

  我梦想像三毛那样去看世界,找到自己的荷西,和他浪迹天涯到白头。命运却安排我只能和慧儿一样在小城里过墨守成规的日子,但我还是与大海相遇了,在努力改变人生的路途上。2004年春天,福建石狮,与巢友哭泣的键盘在海边漫步。天近黄昏,看不出大海的模样,试探着向海水的更深处走去,海水的气味又腥又潮。不知道在涨潮还是退潮,海水凶猛地冲上沙滩,又哗哗地流回去,沙滩被冲出一道道小沟。海浪像千万只手,拉住我的脚,想将我拽向深不可测的海洋,第一次感受大海的力量。在流动的沙滩上奔跑、喊叫,与海浪做着被拉与拒拉的小小游戏,又惊喜又害怕。

  “我爱你,大海!”这句话,是我替远在家乡小城的慧儿喊的。似乎只有借了她的名义,我才能这样深情地呼喊,那是她青春年少的梦想,可我是参与者,那段岁月,我们是彼此的见证人。

  晚上,坐在上岛咖啡厅里,大海的潮汐仍在心中澎湃,与键盘面对面,仿佛面对的,是另一个海洋,人心的海洋,网络的海洋。我“漂洋过海”,来到她面前,没有一点儿陌生感,说了许多许多话,又打了许多通电话告诉另一些“小岛”上的人我们在一起。

  想说的话其实只有一句:“我终于来了,你真的在这儿!”

  键盘说过她从不见网友,我是一个例外,此后总玩笑,我可是她的“处女见”。在营口的那晚,猴哥的电话打给键盘,大家忍不住又是一通说笑。自见我之后,键盘开始陆陆续续与天南地北的朋友快乐会面,人海茫茫,能见是缘,人心的海洋是能跨越的,这一世的一次回眸,是前世千百年所修。

  然后是珠海。珠海的车站就在海边,一下车,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潮湿的腥气,我知道大海就在不远处。这是一座很适宜居住的滨海小城,从瑛的住所走十多分钟就到了海边,其中会穿过一条小街,街道两边的白兰花树已有了几百年的历史,每次经过,都被白兰花熏得晕晕地。

  那天去面试,面试的公司就在海边,沿海建着漂亮的石头栏杆,做着一个个伸出去的台子,直临海面。公司负责面试的人还没有来,我站在海边等电话。海风温柔地掀动我的裙裾、飘扬我的长发,大海像幽蓝的绸缎铺向天际,仿佛人生也可以如此广袤无垠。忍不住扬起双臂,面向大海深呼吸,大喊一句:“大海啊,给我力量吧!”

  没能在福建的海边靠岸,也没有勇气像瑛那样在珠海打拚,生活在海边的梦想以回到内地小城谢幕。再次来到海边,我是一个客人,与大海对视,甚至与它肌肤相亲,都多了几分客气。

  从大连归来,女儿有了新的梦想,她希望能够天天去大海游泳、钓鱼,希望到深海去看看,还有没有没被人类发现的海洋生物,她的20岁,可能在大连。想对慧儿说:你的梦想有继承人了,不过,这是个很现实的小家伙,我在她的眼睛里,没有看到升腾的雾气,只有实现目标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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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接:车出营口市,就进入了百里盐田。这里曾是猴哥的地盘。现在孙猴子已回到花果山和猴儿猴孙们快活去了,国有企业改制,百里盐田换了新主人,老佛爷喜欢新主人,这是问题的关键。可惜猴哥不在车上,不然可以让他再讲讲“白骨精三打孙悟空”的故事,通过昨天的接触,感觉他比阿明哥会讲故事。一个多小时才走出盐田,曾在此叱咤风云的猴哥,每次穿越这战斗了数十载的旧地去大连去鞍山,心里会想些什么呢?生活过去了就过去了,翻开新的一页又有新内容,其实猴哥只要像我和大海一样,变得客气一点,更好。

  车上临时决定,先去旅顺,再到大连。如果不去草原,此时的阿明哥当在旅顺与亲友欢聚,为了朋友,阿明哥放弃了这次海滨休假,旅顺亲友团的人说,最后一天的最后一顿海鲜大餐,希望他能赶到。阿明哥代表主人力邀我们同往,我们感到非常过意不去,已经霸占了阿明哥这么多天,还呼拉一大群跑去叨扰,是不是太过分?于是车上分成两派,一派要跟猪猪去大连,一派说去吧,反正已经不好意思了,就将不好意思进行到底。

  在约定的广场上等猪猪,心情非常复杂,从草原到海滨,场景换得比梦境还快。美丽的猪猪从她的“蓝马”里窈窈窕窕的下车了,我的心情更复杂了,穿着一身碎花旗袍的猪猪与我的想象相去甚远:太淑女了,而且漂亮得没道理,分明是美女猪嘛!我说:美女香车。阿明哥说:错,是女美车香。见到猪猪感到特别温暖,她的声音柔柔的,但柔中有刚,一听就是个特别有主见有定性的女人。她的脸白中透红,像一朵开得正艳的牡丹花,看到猪猪的脸,我就想到了牡丹花,没来由的,她的脸就是一朵这样的花儿。大呼小叫地拥抱过,我和雪儿坐到猪猪车上,我想利用有限的时间,将猪猪独占。一白一蓝,两马相跟,在去旅顺的路上飞奔。

  旅顺半岛别墅。别墅主人云海哥和他娇小玲珑的妻子热情地迎接了我们,见到了慕名已久的月牙姐,还有阿明哥的女儿和半子。四百多平米的别墅里,一应俱全,打乒乓球、唱歌,吃自助海鲜大餐,合影留念,一个多小时似乎只有一瞬间,转眼便到了分别时刻,又有点晕了,玩得太疯了,玩晕了。

  车进大连,我们只顾睁大眼睛欣赏街景,有人却在黙默地好为人师。猪猪一边开车一边嘀咕,这阿明哥,搞什么呀,忽前忽后、忽左忽右的,眨眼就找不到他的车了。猪猪的话提醒了我,开始注意阿明哥的千里马。“猪猪,你看,阿明哥的千里马在朝你抛媚眼呢。”在我们的前面,阿明哥的一只尾灯一闪一闪地,不知道在表达什么,阿明哥千里马的尾灯形状特别像两只笑笑的眼睛,亮起来简直是两只超亮的电眼。现在一眨一眨的,像极了媚眼啊!猪猪笑了,哼,抛媚眼也不理他!一下车猪猪笑不出来了,老师傅说教了:你应该走这边,不应该走那边,怎么开的车,叫人怎么跟嘛?!刚开车就这么快,哪里是猪猪,根本就是野猪!老师傅有点气急败坏。原来那只媚眼是在指导猪猪走哪条道,谁知道这猪就是不解风情,偏要一条道走到黑。哈哈哈~~

  为了大连的碧海蓝天,老大特意换上了鲜红的连衣裙,“碧海蓝天一点红”,结果这天老阴着,不过换上大红和米白裙子的两个姐姐,真的好美啊,悄悄走在她们身后,拍下她们美丽的背影,在心里暗暗希望,自己到了她们这个年纪,还能这样快乐这样美!阿明哥开玩笑说老大是“昏天黑地一点红”,或是“黑灯瞎火一点红”,简直太不近人情,恶作剧的老顽童。老大走了,太阳却出来了,碧海蓝天、海风轻吹,阿明哥说:你们千万别告诉老大她一走就艳阳高照,不然她会哭鼻子。哼,我们才不上他的当呢。

  北方的海真的跟南方的海不一样,大连的海跟其它北方的海又不一样。我希望看海的慧儿到大连来,除了看海,还要看大连的建筑、雕塑、广场,走走那条美丽的海滨路。一天半的时间不可能看懂大连,但眼睛所过之处,没有一处不美。

  在草原,雪儿吵着要骑马;在大连,雪儿吵着要游泳。为了陪女儿,只好换上泳衣跳进大海。出发之前,曾到长江里泡过三天,发誓要学会游泳,还没学会,就跑到海边来了。泡在海水里,总得有所作为呀,根据俺师傅教授的“心”字诀划拉着胳膊腿,感觉整个人漂起来了,漂在水里的感觉真好啊。“我会游泳了!”我的叫喊立马招至守在一边儿的某人的嘲笑:我会游泳了!你这游法我们叫“抓虾”,哈哈,“点式抓虾”!“点式抓虾”成为那晚下饭的调料,一想到此,就希望夏天快点来临,学会游泳以“雪耻”。“在海边,人们都是孩子。当别人都在振臂欢呼的时候,黑人看到白雪的双手也略微扬成了下六十度角——这已经很难得了。”嘿嘿,白雪姐姐的“下六十度角”也堪称经典。

  两天,猪猪拖着我们,看了大连所有值得一看的景,海之韵广场、星海广场、金石滩、老虎滩、海洋世界……“家——单位——奥林宾馆,三点一线;司机、导游、行李员,三位一体。”我们真的把猪猪给累坏了。

  集体送走老大,然后送我们上火车,最后送阿明哥回营口,客走主人安,猪猪终于可以回到她的生活里去了。我希望女儿实现她的梦想,在她20岁的时候,我们能够再去大连,坐在海边,静静地回忆这一切。希望那时的猪猪,还是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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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语:归去来兮

  8月28日,大晴,下午2点,大连开往汉口的K369次列车,8月29日到汉口。

  归途,在一节火车箱里,在一张床上。没有风景也没有欢笑。喜欢坐火车,它给人安全感,又有暂时的家的安稳,可又有点不满足于这种安全和稳定。火车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它经历的风景你永远也别想体验。睡在窄窄的小床上,不管千里万里,不管走过多少风景,你只是在不变的车箱度过人生的一个片断,窗外的千山万水与你无关,每次坐火车,都会想起动画片《千与千寻》里的时光列车。

  这样的时刻,是说话的时候。与亲爱的白雪姐姐说了许多伤感的话。女儿在上下铺之间爬来爬去,可她的小耳朵一直在捕捉我们的谈话内容。好几次,她打断我们的谈话,对着两张泪脸说,没有什么好伤心的,人不过是时间的玩偶。八岁的女孩,说出这样话来,我怀疑她在背书。两张伤心的脸又被天真的小家伙逗笑了。

  出发的时候,你可选择在任意一个站点下车,即使前方有等待着你的人。回归的时候,你不再有选择,只能风驰电掣地回到原地,还没有回过神来,原地踏步的日子已直挺挺壁立在眼前。

  还会有下一次吗?不知道。至少这一次已真实存在,有些人,此生难再见,有些地方,此生不再去,唯有珍惜。我们在各自的岁月里老去,在老去之前,我们渴望有更多的快乐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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