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因为文学,结缘网络;因为网络,情谊长存。一群并不相识的热爱文学的中年人,从网上到网下,织就了一张温暖的友谊之网。本文写的是旅游,也是文学和友情。它的形式比较另类,在新时期,文学的表现形式应该是多种多样的,尤其在提倡大散文的今天。在我心里这些文字所记载的,是真正的旅途,真正的文学精神,真正的纯洁无暇的人间真情,真正的自我的感情体验,所以,它又是真正的关于文学和旅途的文字。若干年以后,文学史会写到网络文学对个人生活的影响,而《八千里路云和月》,通过一次旅途见闻记录了文学历史中的若干细节。榕树下,雀之巢,文学,一群中年人。

  引

  昨夜风雨大作,电闪雷鸣。看来老天爷对我偷闲旬日深感愤怒,恨不得把我的床掀到天上去。睡不着,刚刚过去的旅程在心里电闪雷鸣,电闪般的快乐,雷鸣般的震憾!在路上的日子,每个明天从出发开始,安卧家中,心仍跃跃,再次出发的愿望如此强烈。

  去时,月是半月,归时,月满天庭;去时,映日荷花别样红,归时,荷已老,莲已成;去时,稻谷青青,归时,黄上梢头;去时,梅子养得白白胖胖的,归时,黑了,瘦了,衣带渐宽,哈哈,意外收获。

  早晨,开始发烧,小脸通红着,头晕目眩,北上之旅后劲发作——醉了醉了,醒酒药是氨麻美敏片和银黄片。

  北方,一直向往的旅途,如果让我选择一个长途跋涉的方向,我的首选永远是北方。这些文字最初的来源,并非旅途,而是心灵——一个从小就向往着北京、草原、塞北风光、东北大平原的人的心灵。长长的旅途不知从何讲起,还是先介绍组织者和东道主吧(按出场顺序)。

  独上月楼。一个光芒四射的女人,榕树下最大文学社团雀之巢的座山雕,我们的老大:北京海淀区检察院常务副检察长,中国最高检察院影视中心制片人,执导电视剧《女检察官手记》正在杀青阶段。在我们这个团队里,小雪唯一评价过的人物,哈,由衷的哦!小雪说,妈妈,你们的老大真是激情万丈啊!这是在朝阳凤凰山上;小雪说,妈妈,你的老大真像一个超大号的洋娃娃(在小丫头心目中,洋娃娃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这是在云海哥的海滨别墅。老大一天一套衣服一双鞋一套首饰,把小丫头震撼的啊,她的芭芘娃娃也没这么牛哇!哪里是座山雕,分明是爱臭美的孔雀。在北京西站对面的永和大王,老大和司机小罗接到了我们,短暂地流落街头后,拖着大包小包逃上老大的车,寄行李,与白雪姐姐的女儿见面,送我们去故宫博物院。这其间,我们一直陶醉在老大那富有磁性的女中音里。

  黑人阿明。老大说,阿明是我们的精神领袖;老大说,阿明戴上墨镜是山,脱下墨镜是水;老大说,阿明是需要友情的水养着的男人;老大说,阿明的话总是能直抵人的心灵;老大说,老大说了很多,我们说:完全同意。当我们与老大在一起,当我们游故宫时,阿明哥正和林子奔驰在京沈高速上,可能旁边有美女,司机便慌了神,老司机在老路上犯了错罚了款。从沈阳到赤峰,从赤峰到朝阳,到营口,到旅顺,到大连,再从大连回营口,回沈阳。又当司机又要张罗一切,还要喝酒、说话、唱歌……监督梅子做个称职的母亲,累坏了阿明哥,累坏了他的千里马。这条线路是阿明哥安排的,一路上见什么人,看什么景,吃喝拉撒,全由他说了算,我们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了他。也曾扬言到了草原将我们卖给人贩子,先卖最难缠的二妹,再卖三妹大妹,嘿嘿,二妹爱上草原了,阿明哥的计划正中下怀:)这次没卖成,下次吧,争取一个好价钱。累心,烦心,劳力,费神,但看得出,阿明哥也是欢心的。车开得那么顺当,歌唱得那么嘹亮,酒喝得那么酣畅,尤其是阿明哥的笑,非常具有感染力,那张黑脸,真的一笑生辉!

  向所有的人保证,下次啊,梅子一定做个乖孩子。

  飘逝的落叶。赤峰市某银行的内当家,大名屈瑛华。瑛华姐在网上发文用的就是本名,大有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英雄气慨。在此之前,与瑛华姐几乎没有任何来往,零星从阿明哥那里知道,这是一个十分了得的女人,一向号称酒中仙的某人,也不得不甘拜下风。22日凌晨出得赤峰车站,在高大的阿明哥旁边,一眼就看到了高大的瑛华姐,草原英雄儿女的形象让人眼前一亮,女儿的小手立马就攥到了瑛华姐的大手里。但,这一次,梅子非常遗憾地看到:瑛华姐的酒喝得文明极了,话说得文雅极了,歌唱得温柔极了,舞跳得贵族极了,对事情的安排细心周到极了,临别时的眼泪流得大家心里难过极了!风风火火、大碗喝酒、豪情满怀的女英雄哪去了? 呀!跟瑛华姐跳舞舒服极了!如果在十个帅男和她之间选择,我还是选择瑛华姐做我的舞伴。瑛华姐骨子里的大丈夫气慨和她文字里的万般柔情,让我想起:李易安。

  济生。陈氏太极拳传人,朝阳八十二万育龄妇女的贴心人,几百篇生动细腻文字的主人,生活在第一只鸟飞起的地方第一朵花开的地方的北方汉子,真是令人向往!老大和阿明哥一路上没少讲济生哥的故事,车刚进朝阳地面,济生哥的电话便一个接一个地来了,阿明哥说:看吧看吧,这就是济生。我张大眼睛在路边搜寻济生哥的“面包”,一会儿问这个是不是一会儿问那个是不是,把个卖小吃的车也当成了“面包”,阿明哥笑我心太急。终于见到济生哥,老大伸出拥抱的双臂,济生哥却问:梅子呢?老大立即说:济生今天收拾得真齐整(这里面有故事哦,哈哈,按下不表)。济生哥说:都是为梅子打扮的。唉,济生哥把我宠坏了。特别是卷煎饼的事儿,恐怕会成为他那帮哥们长期的话题——在吼《茅草地》的时候,顺便再讲讲卷煎饼的故事。哥哥,以后,老大要是再拿筷子打你,我就是那个抢筷子的人!

  猪猪姐。这是网名,我们习惯叫她猪猪。网名大俗,大名大雅:王新杰,大连市妇女同志们的娘家人。这次见面后,我已在心里默认,她是我的小姐姐,真正的能给你温暖和榜样力量的姐姐。在我心里,她还是大连这座美丽的海滨城市的形象大使:美得让你无话可说,温柔得你什么话都想给她说,晴天丽日的明朗笑脸,蓝天大海的包容心。为了让我们在有限的时间里玩得开心,猪猪此前设计了若干条线路,没少费脑筋,花心思。我们一到,便驾着她的蓝色坐骑开始了大连之旅,这段时间对猪猪来说很关键,领导交待她表现好一点,我们一到,她只有表现不好,不仅请假,上班时还偷偷溜出来接送我们,给我们弄点这个弄点那个,唉,猪猪啊,一个人坐在电脑前,想着你美丽的脸,忍不住又夸上了,你本来就是好孩子,这好上加好,如何得了?我的小姐姐,我一定向你学习学习再学习!

 

  一 缘 起

  此次成行,在一起的最可爱的人是:空中白雪、飘逝的落叶、动态童话、霜落枫林、曲新同、济生、谢悟空、猪猪姐、黑人阿明、独上月楼,还有咱——点鸿、还有我的小小丫头,晚雪。

  介绍完组织者和东道主,梅子还想讲讲,为什么和这些可爱的朋友相识。天南地北,怎么就能走到一起。

  其实无他,都因文学二字。

  网友一词,太宽乏,尽管因网络而相识,尽管网络已成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工具,网络交友已被广泛认可,我还是更愿意说,我们是文友,是巢友。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在网络世界发现了一棵万年古榕,在这棵古老的大榕树上,飞来了一群杂七杂八却可爱无比的鸟儿,他们衔泥衔枝衔风衔雨衔羽毛衔金玉,唧唧喳喳唧唧喳喳筑起了一个奇异的巢,一只长得不好看叫得不好听的黑乌鸦却具备精神领袖的异禀,给这只巢取名——雀之巢,而一只长得很好看叫得很好听全身散发着轰隆隆魅力的雌性座山雕成了这群鸟儿的头,他们叫她老大,而她常自称“老人家”……这就是故事的开始。

  哈,其实并不Long  long  ago ,就在2003年月12月底一个寒冷而孤单的冬夜,梅子来到榕树下,取名“点鸿”,注册登陆,信手点开了排在社团位置第一个的“雀之巢”,开始了网上发文生涯。想不到的是,寂寂无名的网络游民发了不到五篇文章,就引起了巢鸟们的关注,一只叫西部老刀的鸟儿大呼小叫:这哥们的文章不错啊,怎么没人打榜?这样的好文章不打榜,蛋花游戏的意义在哪里?

  网盲如我不知道打榜、蛋花游戏,更不知道社团还有论坛,是鸟儿们说话的大厅,偶尔闯进去,并偶尔看到了老刀的帖子。这时候才知道可以在这里与巢里的鸟儿们交流。就这样,我认识了老刀,与这个甘肃汉子称兄道弟,直到一个多月后,他才大呼上了当:)然后认识了蓉儿、关羽、黑马、国庆、青青、键盘、板儿、远行……最后终于认识了我们的最高领袖独上月楼、黑人阿明。我们认真写文、互相评论,在论坛打打闹闹、玩笑游戏,孤独的小小鸟终于找到了家,整整一年时间,我掉进温暖热闹的巢,无力自拔。

  从做巢里的普通编辑到做主编,从无序地写文到将文字整理出版,雀之巢给了我太多的力量。而最大的收获,是结识了朋友,找到了同类,在这里,文字没有任何功利的目的,友情没有任何世俗的气味,不计报酬付出劳动和心血,心甘情愿为他人作嫁衣。五湖四海的巢友,早已不限于网上交流,巢友聚会,东南西北中,此起彼伏。每逢雀之巢周年大庆、春节和其它重要节日,巢里便欢歌笑语,花团锦簇,那个繁华那个热闹,真是令人怀念!巢里活动颇多,每一次活动呼拉拉上百人参与,组织者各有分工,虽远隔千万里,山高水长,却将活动办得有模有样,有声有色!最难忘那次真情传递,作为载体的《情思录》(猴哥的第二本散文集)走过二十几个省市,签了上百人的名字,一百多份精美的礼物在神州大地上带着友情飞翔,给巢友们留下了永久的真情纪念!

  雀之巢,发生在这里的故事,太多了,太感人了,它是网络文学发展史中的一个精典、一个特例,可以写一部精彩的巢史,为网络文学的发展留下宝贵的历史资料。

  因为自身的原因,离巢已一年多,但我的心始终没有离开。最近发现,在hao123门户网站的文学栏里,以前排在第三的“榕树下”已不在首页,登陆榕树下,进入雀之巢,仍有一批编辑在默默无闻地坚守发文阵地,但评论数少得可怜,论坛里更是冷冷清清。一时竟有些天苍地黄的感觉,落花流水,天上人间,时间之手啊,端的是太无情!有聚有散,有分有合,有兴旺必有平淡,网络也不例外。不管榕树如何发展,雀之巢去向如何,沧海桑田,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改变,那便是这些人之间的深情厚谊,是大家对文学的共同热爱,对文学梦的共同追求,是同气相求,同类相爱的力量。

  缘起缘灭,皆有定数。

  坚持值得坚持的,舍弃应该舍弃的。

  这是我的心中所想。

 

  二 复得返自然

  8月20日,晴。下午1点40分,秭归开往武昌的大巴。

  我说,领导啊,你再不给我放假,我就要崩溃了!

  天天念叨着,什么时候走?春天没了,夏天没了,秋天来了,你还不走还不走?再不走,就要在这个小城里长霉了!

  然后,终于休假了,终于走了,一走万里,揪着夏天的尾巴。

  拖着行李箱,拉着女儿,坐上了开往武汉的大巴。坐在车箱的最后一排,车内充斥着难闻的气味,闷热难当,心却快乐。

  总算出发了。

  喜欢出发的感觉,喜欢在路上。2004年,南方,从泉州到珠海。2005年,西方,从重庆到九寨,从山西大同到平遥古城。2006年,从黄冈到长沙、岳阳,故地重游。今年,北方,从北京到赤峰、朝阳、营口、大连。住在鸡的肚子里,决心将鸡头、鸡尾、鸡腹、鸡背都领略一番,或者走得更远,走出雄鸡的统领范围。人一生能走多远的路?能与多少美好的事物相遇?我们呆在庸常日子里的时间,实在太久了。所以,我们总是向往着远方的人远方的风景,希望在远方放纵身心。

  正是夏秋交结的时刻。大巴的大玻璃窗将田园风光尽收眼底。一座青山,连着一座青山,一片池塘挨着一片池塘。一片稻子,一片棉花,一片婷婷着万千花茎的荷!有时,是稻田里缀了一大片棉花,有时,是荷田里印着几块金黄的稻子。我有点目不暇接了,在那里乱叫:雪儿,看啊,一片稻子,一片棉花,快看啊,有白色棉球了。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耶。

  女儿终于被我叫得不耐烦了,妈妈,知道了,一片稻子,一片棉花,一片荷,还有玉米,黄豆,一排排的杨树和樟树。唉,无所用心的孩子,刚刚开始未来的孩子,哪里知道此时的绿蓝红紫是医病良药,像清澈寒凉的天山雪水,正在扑灭一年多来郁积在咱体内的各种邪门虚火。

  有一篇文字,始终在写作状态,命名为《但愿长梦不愿醒》,是以丽江为终结点的一个故事。并没有去过丽江,也没有叫牙牙的朋友,那是一次幻想中的远行。写这个故事,只是为了解放自己,身不能行,就让心上路吧!让心始终在路上,在梦中,这样就可以汲取抵抗沉闷生活的力量。如此,便舍不得写完这个故事,让它一直在路上,一个不愿醒的长梦。

  少不更事的时候,只看到一花一草的本来面目。人与自然的亲情关系,天然就在,但情感的建立,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到看花看草,如饮甘露,如晤亲人,非一朝一夕的证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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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接:车过沔阳,开始与白雪姐姐联系,我们相约八点左右在车站见面。大约六点半,车到傅家坡,打车直到武昌火车站,出租车司机将我们母女丢在一个工棚前,熟悉的一切都不在了。原来武昌火车站正在进行大改造,行进几百米,一个乱哄哄的空地儿,坐着、站着黑压压的人,这就是进站口。在入口的栏杆边找到了正翘首以望的白雪姐姐。姐姐比我上次见到要精神,穿着T恤和九分休闲裤,背着一个大大的包,拖着一个大大的箱子,怎么看都是一个强劳力:)我奇怪姐姐这么多行李,原来那包里背着的,是给女儿的武汉特产鸭脖子和给北方朋友的“白云边”。上次阿明哥醉卧东湖,念念不忘“且就洞庭佘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一夜里大概念了不下百次。他这一再念叨害惨了白雪姐姐,此次北上不远万里也要背上这阿堵物,让北方的朋友们尝尝它的厉害。阿明哥应该怕了白云边吧?一夜折腾,在大好的清晨不好意思与大家清醒相对,只好就着一个不知从哪里寻来的白地瓜第101次念诗以遮羞惭了。哈,这一次,阿明哥大概会正襟危坐、有礼有节地品酒,再不念诗唱桃花儿了,一个有志气的人,同样的错误不能犯两次。

  走进候车的地方,情况更糟糕,在一个近千平米的巨大工棚里,排着长长的蛇样的队伍,虽有天线锅一样大的电扇呼拉拉地转动,依然闷热难挡,空气里充斥着难闻的莫名气息,整一个脏乱不堪,只盼望快点上车。没有吃晚饭,女儿开始扯皮,在乱糟糟的环境里,我的情绪有点失控,吵得女儿开始掉眼泪,其实,哪能怪小孩子呢?忙着对付女儿,跟白雪姐姐没说几句话,距离上次见面已经很久,虽是第三次见面,许多话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此去,将如何应对与安排。因此行跟我们此前的计划,有些许的出入,我们还没从心理上完全准备好,去见那么多的朋友,很怕给大家带来麻烦。

  终于可以上车了,我要背那个包,白雪姐姐坚决不肯,她要我一路上不操心她,最重要的任务是看好女儿。自己的事自己做,十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事事亲为。此后的相处,她一直是这样做的,还抢着帮别人拧重重的行李,让我又感慨又感动,觉得她既像姐姐,又像母亲。

  火车在黑暗中驶向北京,我知道它会越过长江、淮河、黄河,路过无数村庄和城市,它将贯穿数不清的山脉,完成孤独的黑暗中的旅程,气喘吁吁地停靠在那个叫北京西站的地方。而我们,在睡梦中摇晃,对一切浑然不觉。

 

  三 我爱北京天安门

  8月20日,晚9点9分,武昌开往北门西站的Z12次直达快车。21日晨6点半到北京西。

 

  游故宫时,教女儿唱《我爱北京天安门》,女儿不唱,热是一个原因,可能不好听,或者说,没有感情,才是主要的。我是唱着这首歌长大的,回转三十年,在鄂西不知名的小山村,能听到清亮的童音正在唱这首旋律和歌词都简单的歌曲。

  “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伟大领袖毛主席,指引我们向前进。”上学学习的第一首歌就是它,每天上课前,张大嘴巴唱着这首课前歌。老师教我们画的第一幅画,就是北京天安门,红红的城楼上,挂着红红的灯笼,每一幅画的背景都金光万道。天安门,就是北京,一个神圣而遥远的地方,以非常具体的形象蜇伏在山村女孩的心底。

  父亲有一张站在天安门广场上的照片,抱着红宝书,昂首挺胸,骄傲地站在一望无际的天安门广场上。曾经想,好大的广场啊!父亲去过天安门,天安门在我心中依然神圣而遥远,父亲正在老去,在他身上再也难以找到那个叫北京的地方的气息。一个时代远去了,曾经呼啸的红海洋,曾经在广场上空回荡的那个伟大的声音,被历史的黑洞吸纳了。

  2005年7月去内蒙包头开会,火车经过北京西站时,停留15分钟。跳下车,在凉爽的站台上跑了一圈,然后上车宣布:同志们,咱也算到过北京了。人是这样,一旦生出某个愿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站在哪里,2007年的8月21日,北京西站真的成了北上旅途的站点之一,随着潮涌的人流从这里走向北京,去故宫、去天安门,但这不是胸怀同一个狂热目标的绿色人流,现今的进京大军五彩缤纷,各怀梦想。

  少年时代对北京的向往一度淡漠,二十多年,北京与我无关。不断进京打工的老家人、北漂的朋友、几乎每年都有亲戚熟人参与的北京团体游、北京夏令营、亚运会、奥运会、令人难以忘怀的1989年夏季、互联网……身边的人似乎都能跟北京扯上那么一点关系,北京这个词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北京已不是那个北京,我已不是当年的我。

  坐在永和大王的台阶上,仔细端详着北京西站,太阳正从西站高大的仿古门楼后面升起,在逆光中,西站的脸又黑又长,这是北京给我的第一张面孔。我的心非常平静,在这个城市建设的狂热年代,属于北京的特色也许不会变,但作为世界级的大都市,北京已不可避免地具备了很多与别人共有的城市元素。父亲的足迹已杳不可寻,属于父亲那个时代的神圣气息也杳不可寻了。1976年,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年份,长安街的白花和黑纱取代了少年心中光芒四射的天安门城楼。在山村小学简陋的教室里,我们哭着齐声背诵《周总理,你在哪里?》。接着,我看到奶奶为一个伟人的去世哭晕在灶门前。山里人心心念念着北京,他们扎起几丈高的灵牌,像为亲人守孝那样在土布衣服的扣眼上扎上白线。现在,我们的快乐和悲伤,更多地只代表一己之私,表面看来更民主了,实际却更自私了。

  北京在变,变得与众不同还是变得和大家距离更近?这已不属于我思考的范畴。它太大了太重了,我太小了太轻了。像一股小小的穿堂风,从皇帝老儿庞大宫殿的北门轻轻吹到午门,在天安门广场上打一个小旋儿,完成一个小心愿:在当年父亲照相的角度留个影。如此,只能说,我并没有到过北京,北京仍在我心中,一个遥远而神圣的地方。

  连接:刚从睡梦中醒来,就听到了快到站的消息。真快啊,六点半就到站了。在车上给老大发短信时,心里颇过意不去,这么早就把她老人家吵起来呀。白雪姐姐是最怕麻烦别人的,她的过意不去想必比没心没肺的我严重。我们想的是,老大派她的司机把到赤峰的票送过来就可以了,白雪姐姐的女儿在北京,北京她是熟悉的,剩下的事情我们可以自己做。老大坚决要到车站来接我们,我和白雪姐姐都有点惶惑。白雪姐姐说,她是最不善于跟领导打交道的,她这一辈子能够不见领导就不见,哈哈,现在要见雀之巢的最高领导嘛。我笑说,老大就是老大,哪是你的什么领导,何况你是一只乖鸟,默默无闻地坚守雀巢多年,现在仍在勤奋工作,怎么怕见“领导”呢?这么说的意思,不好意思跟白雪姐姐说其实怕见老大的人是我,曾经,从北京到秭归,几乎是热线联系,突然之间,什么也没有了,因为我“走”了。离开的理由当然很多,一个女人身系家庭、职场和梦想之间,属于休闲的时光非常有限,在雀之巢闹腾,是因为还有点闲时间,一旦没了这点闲时间,我只能首先选择生存。道理说起来就是这么简单,但很多事情没办法解释,时间长了也不想解释。老大立马就会出现在面前,不见是不可能的,何况阿明哥说她还可能去赤峰,迟早是会见的。见就见吧,我还真没怕过谁,硬着头皮这样想的时候,老大已在来西站的车上。

  我们坐在永和豆浆王大门旁的台子上,过早的人来来往往,这样“守”在别人的门前,怎么有点像流落街头啊,好在没有人出来说,不准坐在这里,好在这感觉没有持续太久,老大像救星一样及时出现了。老大穿着合体的蓝色连衣裙,化着自然而然的淡装,穿过北京清晨的凉风,利利索索、明艳照人、一脸温暖地走过来了。老实承认,看到老大第一眼,感觉就是:这个女人不一般。一上车,老大开始劈哩啪啦说个不停,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我们的惶惑架不住老大亲切的强攻势,逃逸得无影无踪,没有半点犹豫,不可能有一丝丝迟疑,唯有全盘接受:这就是我们的老大。老大公务私务都很繁忙,仍坚持要送我们办完所有的事情,先到北站寄行李,再去见白雪姐姐的女儿,最后到故宫时已快十一点。如果没有老大的车,估计我们三个大女人小女人这一天别想游故宫了,会在路上累个半死。看似无心实际却心细如发,还是老大考虑问题周到啊!

  白雪姐姐已游过N次故宫,本来想跟女儿多呆一会儿,让我和女儿去游一下就成。可我耍赖,说,她到哪我到哪。没办法,白雪姐姐只好被迫再陪我们游一次。现在想想,实在对不起她,可是坏事做过了,哪还有补救的机会呢?

  北京西站的脸没有拉多长时间,北京便以极至的热情迎接了我们,那天的高温啊,想想都怕。一趟故宫走下来,三个人恁被烤成了鲜红的大虾,看看那天新同在最佳角度给我们照的相吧,三个红通通的脸蛋,恁是天安门上升起了三轮红太阳!北京啊,一旦热情起来,也恁是热情过火了。

  朋友说,故宫有什么好玩的?不就是皇帝家的大院子,看看他们怎么吃喝拉撒、怎么奢侈豪华、作威作福罢了。可是到北京不看故宫看什么呢?过去那深宫大院可是进不得的。皇帝们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自家的隐私现在就这么给暴露给了全天下的人,花六十元人民币什么鸟儿都可以在他们家乱窜,皇家的威严和体面,早给剥得精光光了。女儿走得大喊脚疼,我也开始埋怨皇帝老儿的院子太大房子太多,大同小异,沉闷无趣。至于建筑的奇妙、历史的风云、种种传奇和闲话等等,并非可以拿我凡俗的肉眼一望到底,所以,走过一趟,了个心愿,大概也就这样了。

  游故宫的老外一串串的,走累了,我们就坐下来看人。这一看,还真有了收获。外国女人,普遍比中国女人丰满,看那乳看那臀,看那圆圆的腰圆圆的肚子,该突出的不该突出的,都争相突出表现。以现今中国美女的标准衡量,个个都是肥婆。可别人偏穿着吊带,露着肚脐,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不美。我骄傲地对女儿说:再不许叫我胖妈了,再不准说我肚子大!看看,看看,跟她们比,咱简直就是标准身材嘛!这一趟故宫游得咱对自己的身材有了全新认识,信心大增,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游得值。

  白雪姐姐以极大的耐心陪着我们把自己从粉红烤到深红,终于胜利到达天安门。在天安门广场见到了新同,老大封他为“雀之巢驻京办事处主任”,主任一脸的任劳任怨,挎着专业摄像师的相机,发誓给我们拍几张最好的留影。向导、导游、摄影三职集一身,新同那汗流得呀,我真着急,虽然不像流血那样严重,但让他在这大热的天满头大汗地带着我们东游西逛,真是过意不去,太过意不去啦!

  吃过晚饭新同送我们去车站,早晨寄行李时,车子绕了许多弯,老大说,我怎么不知道这旮旯还有这么个破站呢?晚上去车站,新同也迷路了!哈,这北京北站,有点神秘的意思,从一个神秘的不为人知的地方,去往大蒙古帝国古都赤峰,比较符合想象。离开车还有一个多小时,新同坚决要陪着我们,并手机报告老大,他已光荣完成任务,唉,真是一个敬业的好主任!新同,好人啊!

 

  四 草原之上

  8月21日,大晴,晚9点20分,北京北开往赤峰的2559次列车,22日晨7点到赤峰。在赤峰坐上朋友的车,直奔克什克腾旗。

 

  高原、平原、草原,在这三原中,最富有吸引力的,当属草原。高原有些苦寒,有高原反应和许多意想不到的危险,平原吧,太常见了,平原上种着太多的庄稼,有太多的村庄和城市,平原已不是风景,只是人群生存的栖息地。唯有草原,既能生活又能玩乐,只有草原还保存着一份无尽的诗意、给人无穷的想象。草原上的鲜花和牛马,草原上的歌声和姑娘,草原上的蒙古包和游牧生活,草原人马背上打天下的英雄史诗,草原的高天和流霞……草原啊,一定要去一次草原!各种各样的人在不同的地方做着同一个草原梦,在梦里唱着同一首歌:“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当汽车行驶在草原上时,才理解什么叫天旷野低,才知道地球确实是圆的。那直直延伸的大道,怎么看都掉到天底下去了,也许掉进流光溢彩的云层里,融化了,但车一直在向前开,也没见车子掉进云层里去,路还是那条伸进天际的路、草原还是毛绒绒的绿毯。

  草原不管你的感受,只管将自己的开阔一股脑地塞给你。塞得你狭小的胸腔生疼着,塞得你看看天、看看地,再看看小如蚁豆的自己,一股温热的液体直冲眼鼻。天天看电脑看墙壁看各种嘴脸的你,无可奈何地打开胸腔,开始学习这种开阔,开始接纳草原之大和自己之小。

  草原的辽阔似乎暗示着无所不能的可能性,自由、浪漫之类的念头在这大而无当的辽阔里开始忘形地伸展触须,只有傻子,才会无动于衷的呀!众多草原英雄的故事,只是为物质和王权的铁血征战吗?成吉思汗真的“只识弯弓射大雕”吗?草原人能歌善舞,只是性格和习俗使然吗?不是。因为辽阔的草原,草原上的民族与身居内陆的民族相比,天生更具备浪漫的情怀,天生更有追求自由和梦想的勇气,天生更有开阔的胸怀。外族统一中国的历史很有意思,马背上打天下,龙椅上治天下,从阴山以外、长城以外入主中原,完成统一大业,别人就敢登堂入室,我说了算。尽管大多数时候是汉人说了算,但汉人从来都只坐在中原统一中国,用武力或唬哄吓诈的手段安定周边环境,相比较之下,谁易谁难,一目了然。中国历史上,版图最大的时代,一是蒙族统一中国之前的大蒙古帝国,一是满清王朝。成吉思汗,他的骑兵被称为“旋风”,从蒙古高原出发,飓风般席卷东欧,中亚、西亚,征服了西起亚美尼亚东至朝鲜,南自西藏北至伏尔加的大片土地和民族,他征服的足迹已不能用里只能用纬度来计算,而他的孙子忽必烈继承祖父伟业几乎支配了当时世界的五分之四领地。当黑夜来临,躺在星光照耀的草原上,想想发生在这里的故事,想想你躺着的这片土地曾经怎样荣耀地向远东和西亚延伸,浪漫和豪情,就会从胸腔冲天而起,你是个汉人,可你也忍不住奔驰和歌唱的欲望!

  蒙古人的蒙古包,是天和地的缩影。圆形大帐,中间一根雕龙画凤的支柱,包顶露着一片天,月亮和星星,风声和雨声,都可以从这里走进来,地上铺着地毯,摆放着一切生活用品,一家子的吃喝拉撒睡,全在这片小小的“辽阔”上,要走了,便收拾起他们的天和地,开始上路。在草原上在蒙古包里,天当被地当床的感受来得更深刻。山不行,山有太多的轮廓,山只适合隐居,平原不行,平原太生活,有太多的烟火气息。而草原,是最适合天人合一的地方,帐篷,歌声,牛羊,蓝天,白云。白天与牛羊游走四方,夜晚和牛羊宿在草原上,走到哪里都是田园,帐篷扎在哪里哪里就是家。躺在草原上,躺在大地的怀抱深处,大地是如此广袤深沉,你变成了小小的婴儿,在母腹里轻轻地幸福地呼吸,而那暗夜篝火的温暖,恰如温暖的羊水,那篝火边的马头琴,是古老的摇篮曲,每一次都能催生出对大地养育之恩的深情、对远方思念的热泪。

  草原上并不只有草,草原上还有花。草原上的草大都有自己的花朵,无边无涯、色彩斑斓的花毯从脚下铺向天际,你突然生出不能征服的绝望!这么多花,怎么爱得过来呢?这么多花呀,怎么去一一怜惜呢?你只有呆望着这一望无际的花海,束手无策。其实,草原上的花,它们具备着神奇而无穷的力量,是不需要别人爱也不需要怜惜的,草原有多大,它们的领地就有多大,它们是草原的主人,是牛羊的粮食,是延续草原生命的精灵。牛和羊,是草原上的另一种草、另一种花。哪里有青草,它们就走到哪里,它们是草原民族的工具和粮食,是延续草原传奇和伟大历史的元素。牛羊是花草,花草也是牛羊,在牧人眼里,它们本来就没有多少区别吧!

  一缕金色的晨光抹在蒙古包上,一缕缕炊烟在晨风中升起、飘散,狗儿和羊儿绕着主人的蒙古包追前撵后,一匹毛色黑亮的高大骏马在不远处啃吃着露水草,自由自在、唯我独尊。蒙古包里有孩子的叫闹声,身着长袍的女主人门里门外忙个不停。在更远的慢坡上,上千只乌鸦吵闹着飞过,不知它们在举行什么集会。天风浩荡,浩荡天风,大风没有声音没有形迹地穿透我渺小的身躯,差点带走我渺茫的六魄七魂,这是草原留给我的最后一幅场景。

 

  连接:北京开往赤峰的列车,只有一趟。意识里,北京已是北方,谁知道从北京到赤峰,还要坐将近十个小时的火车呢?更不知道即将到来的草原之行——从赤峰到克什克腾旗,汽车走了一天才到。我们的祖国幅员辽阔,此行有了更具体的认识。

  21日,当我们在北京顶着大太阳游故宫时,阿明哥和林子也正顶着大太阳从沈阳赶往赤峰,车里虽有空调,又晒不着太阳,不会被烤成大虾,但长达七个小时的行程,开车的,坐车的,都不轻松。所以老师傅会遇上新问题,被罚款就很正常了。想想真心疼,一是心疼人,太累了;二是心疼钱,虽然不是我的钱,但这钱是因我们而花呀!

  白天太累,三个人六只脚都疼,上车后,除了一觉睡到大天亮,没有别的想法。早晨醒时,已快六点钟,外面的风景似曾相识:绵延的青山,绵延的庄稼。的确是相识的,2005年到内蒙,车窗外就是这样的风景,问同行者,那山果然是阴山山脉!现在,我在阴山的东面。曾经,我在它的中段大青山一带留恋,看了五当召,又去看咱的老乡昭君姑娘,啊,阴山山脉,咱们又见面了,真有人生何处不相逢之慨呢。庄稼长得不怎么好,今年缺水,差点没种上。

  从车箱出来,一下子掉进了凉爽里,想想昨天北京的那个热啊,赤峰以完全不同的姿态给了我们深刻的第一印象:赤峰真好!

  我知道巢友见面都是要拥抱的,为此在车上很着急。急什么呢?从武汉到北京一夜,没洗澡;在北京一天累得臭汗淋漓,晚上直接上车到赤峰又一夜,没洗澡;车箱里人来人往,气味复杂,大北京空气洁净度并不理想,我想三个大小女人只能用气味复杂、蓬头垢面来形容了!一出站门就看到了站在出口处的阿明哥、林子、瑛华姐,心在雀跃,在激跳,总算见到了,亲爱的们!恨不得扑上去,来个扎扎实实的熊抱。真正的拥抱却有点形式主义,主要是我们心里有“鬼”,不够“主动”。阿明哥对我们的表现相当不满意,最后在草原上阿明哥总算与白雪姐姐补了一个标准的雀巢式拥抱。箱子行李包括女儿,被一“抢”而光,并被告之,早餐后立即奔赴草原。我期期艾艾提出,能不能洗个澡再走?答案是可以考虑,但有点麻烦,得现开个旅馆房间。再问,今晚住在草原能洗澡吗?答案是:不可能。草原上住帐篷,没有洗澡的地方,如果洗澡就住不了帐篷。当然,最终的决定是:豁出去了,不就三天三夜不洗澡吗?创个历史记录也无妨:)现在想来,这个要求提得太不该。阿明哥他们住在瑛华姐工作的平庄而非赤峰,我们在车上盘算着一到赤峰就占据阿明哥的卫生间进行清洁大扫除呢,其实他们五点不到就起床,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从平庄赶到赤峰来接我们。想想就惭愧!就觉得对不住各位兄弟姐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提出了不合理的要求,我相信瑛华姐和阿明哥会原谅梅子的。这一路做了许多事后惭愧的事,以后合并起来做个检讨吧:)

  经过短暂的迷惘,我们的车终于走上奔赴草原的正确大道,大蒙古帝国古都的风除了清醒头脑,似乎还有清除异味洁净肌肤的功能,一路上,只觉得神清气爽,将不清洁的尴尬忘得一干二净了。草原的风真的具有穿透力,不信的话亲自去试试吧!不仅能清洁身体,还能清洁思想和心灵。给那凉凉的风一吹又一吹,吹到草原深处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已变得干干净净,于是扑向花海,甚至在草地上打起了滚。

  去草原的路,是一条惊喜不断的路啊!(嘿嘿,老大,如你大写赤峰博物馆和公园踏船、麦沙帅哥,梅子也要大写一把草原)以为咱们的车在广袤无垠的内蒙高原上,不就撒着欢儿心无挂碍一马平川地向前冲呀,谁知一路上一波三折地埋伏着如此精彩的片断?

  森林公园:去草原的路上,将穿越河北省地界的塞罕坝国家森林公园。当一片片的白桦树和马尾松终于变成绿色的林海时,森林公园的大门到了。我们本是途经,也要留下买路钱,只不过是河北伸到内蒙来的一只角,可在这里河北佬说了算:)驾车的蔡老师不愧是驾校校长,三拐两拐,冲过了关卡,瑛华姐们的车冲关不成,只好跟那些剪径大盗交涉。等他们的当口,我们下车稍事休息。原以为草原上只长草和牛羊,没想到还有森林。绝对正版的森林哦,高大的松树遮天蔽日,凉风习习,松涛阵阵,我和女儿在树下的草丛中找蘑菇,林子举着摄像机对着树们一阵猛拍。某人昂着头闭着眼两拳紧握对着大森林非常抒情非常陶醉非常用力地高吼《狼毒花》,非常歌星的姿态,非常沧桑的嗓音,第一次听阿明哥唱歌,且是不好意思地在他背后遥听,哈哈,非常具有震撼力,现在想想,不好意思的应该是他不是我吧。

  草原花海:车一出森林公园,我便发现了道路两旁一片片蓝格莹莹的勿忘我。难忘的《牧马人》,难忘的勿忘我,多么可爱多么神圣的花儿。现在的花店都有勿忘我卖,可养在花瓶里的花儿很难激起人怀旧的情愫。我惊叫着,恨不能飞身下车。到安图将军墓,花儿终于汇集成一片望不到边的五色花海,白色、紫色、蓝色、金黄色,令人目眩,当小小的花儿以强大的阵容出现时,那种力量,足以吓人。在草原英雄安眠的地方,花儿们如此盛大如此安静地守候着他们的英雄,真是时间无情花儿有情啊。除了狂拍猛拍,似乎没有别的喜爱之法,一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成了花海里另一种盛开的花,满脸盛开着欢乐与幸福。瑛华姐摆了很多姿势,被我抢了一个“山花烂漫”,真真的“她在丛中笑” ,笑得太美了太爽了。第一次认真地看着相机里姐姐的笑脸,想像这朵烂漫的花儿怎样在官场在酒桌在男男女女们中间叱咤风云。这么多花儿,爱是爱不过来了,情急之下,本人只有顺着山坡滚了下去,我想被我压倒的花儿们一定在惊叫:怎么来了这么一个野蛮的家伙啊!只是,哈,我听不到它们的叫声,只管一厢情愿地要跟它们来个史无前例的亲密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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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策马驰骋:说策马驰骋,只是在说一种理想,来到草原,谁都想驰骋一把。真正坐到马背上了,谁都不敢给跨下的马儿下命令。一路上,女儿都在问,我能骑马吗?没想到真的有一处骑马的地方,女儿顿时雀跃起来。远远望见一片浅浅的水泽,马儿在悠闲地吃草,鸟儿在水面飞翔。一下子想到俄罗斯风景画,好熟悉的场景,梦中到过一样。马儿的气息扑面而来, 2005年,在西拉木伦草原上骑马的经历记忆犹新,同行者都是花姑娘坐轿——头一回,前后两个小时,一直要求马的主人紧紧拉着缰绳,结果三天后还在喊腰疼屁股疼。草原上的先灵们看到我们的窝囊样,大概会笑掉无数颗大牙吧:这些汉人的后代们,有什么用!

  这次一跨上马,我坚决要求自己掌握缰绳,女儿也大叫着:我要自己骑!这当然是不行的,妈妈可以疯玩,女儿不可以。从小马过河开始,看过很多关于马的故事,马是世界上最优美最聪慧的动物之一,美丽动人的大眼睛含情脉脉,眼里的驯良温顺让人心疼得紧,一直遗憾不能跟一匹马做具体的交流,这次,我想试试。坐下的马儿非常听话,缰绳往左拉,就往左转,往右拉就往右转,脚跟轻扣它的肚子,它就有节奏地小跑起来,一点儿也没有欺生的意思。我想,如果一抖缰绳,它是不是会带着我奔向草原深处呢?哈,真想真想!白雪姐姐和林子各骑了一匹马,在草地上小心翼翼地迈着碎步,看白雪姐姐的样子,也有点想策马远行呢,反正啊,别看姐姐表面上矜持着,姐姐内心的浪漫野心可是被我看出来了耶:)阿明哥先是不骑的,理由是怕把马儿压垮了,最后看我们照相照得那个欢实,终于经不住诱惑爬上了马背。

  无论如何,即使小跑,也总算真正骑过一回马,而且,这次没有腰酸背痛。什么时候能够骑着心爱的马儿,真正地策马扬鞭,奔驰在广阔的草原上?咱今世的人生理想之一,一定要实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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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视基地:平时不怎么爱看电视剧,能记住的片面不多。据说《还珠格格》《康熙大帝》都在这里拍过。蒙古包造得豪华气派,不留影太可惜,有人坐王椅装大汗,还有美女扮侍女,有人耍大刀装酷,像模像样的,迎来几声喝彩,女人们戴上精美的蒙族帽,假装一回公主。大帐外正上演着一台蒙古歌舞,瑛华姐和白雪姐姐在大红地毯上翩翩起舞,两人配合默契,真是天生的一对儿。阿明哥说他也会跳蒙古舞,可他扭来扭去的,我怎么觉着更像藏族同胞呢?

  在草原上听音乐的感觉很奇特。蒙古大帐前坐着一个英俊的蒙古小伙,正在弹着马头琴,琴声悠扬,小伙子的表情却有点忧伤,哈,如果在二十年前,我一定会爱上他:)一位蒙族歌手骑着高头大马从远方奔腾而来,一阵风似地卷到舞台上,他唱的正是《马背上的歌手》,这才是真正的马背上的歌手啊!

  还没到目的地呢,这一幕又一幕,将去草原上的一天,分成了无数个欢乐的片断,仿佛已在草原上度过了好几个快乐的一天。这一切,为即将到来的草原之夜做好了一层层铺垫。慢慢释放,慢慢狂放,这是一次美妙的为禁锢了很久的心灵宽衣解带的过程。

  草原之夜:对这个夜晚,我只能说:草原啊,你怎么能让如此淑女的我如此轻狂?金黄油嫩的烤全羊端上来了,全羊身披蓝色的哈达,嘴衔嫩嫩的青草,姿势优雅地跪在盘子里,散发出诱人的肉香,仿佛在说:吃我吧吃我吧。有人不让吃,说,在动刀之前,阿明哥要跟全羊亲一个,也有人要他吃下羊嘴里的青草,到了这草原上,人都变得比较野蛮,眼里哪还有什么大哥啊,怎么快活怎么整吧。笑闹成一团谁也没忘了酒,水井坊打开,不管喝不喝先都满上。漂亮的蒙古姑娘开始挨着桌唱歌敬酒,唱到我们这桌上,能喝的已喝高了,喝下蒙古姑娘敬的三大碗,有人竟跑到临桌访问去了。蒙古包里歌声和喝声一片,蒙古包有被掀翻的危险。

  篝火燃起来,手拉着手在篝火边唱呀跳呀吼呀,我们回到远古,亲如一家。这样的时候不适合文雅也不需要淑女,草原将人骨子里的放浪全诱惑出来了。你不能不唱,不能不跳,不能不吼不能不叫。素食主义者变成了大块食肉的水浒女侠,拿手撕扯着烤全羊,又在美丽的蒙族妹妹美如天籁的祝酒歌中,灌下三银碗烈酒“水井坊”。此时,酒已不是酒,肉也不是肉,它们是你心甘情愿全盘接受的大草原。

  有人借酒耍赖,躺在草原上不起来,被扛进蒙古包又歪歪倒倒跑了出来,态度坚决地表示要醉卧草原。此时此刻,躺在蒙古包里还是躺在草地上,哪能计较那么多呢,仅此一夜,还是躺在草原上比较好,醉人身醉心没醉,凭本能作出了最适合草原之夜的决定。看他那么舒坦地躺在草地上哼哼,本人也忍不住将自己轻飘飘地放倒了。我承认自己有些醉意朦胧,但我不怪酒,只怪草原,草原啊,你太有魅力了!这草原之夜啊,就是让人忍不住放浪形骸的欲望。

  躺在草原上,身边的歌声渐渐远了,篝火的温暖像被子一样盖上来,天空近了,星星近了,星星真的太近了,仿佛伸手可摘。我伸出手,想摘一颗,星星却顽皮地逃远了。我听到了远方河流流动的声音,是黑水还是黄河?是生我养我的长江吧,在这样的夜晚,听到它流动的声音,多好啊,长江,我在遥远的北方想念你啊。我听到了牛羊的呼吸,它们的呼吸有股古老的气息,它们从远古陪伴草原上的民族一路走来,生生不息,它们的呼吸是草原上的另一类河流,一条生养之河。我听到成吉思汗的“旋风”卷过大地,再一次吹向中东、吹向西亚,张开双手,想抓住那些飞奔而过的马蹄,可是,他们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快得只剩下战马嘶鸣、金戈击撞的余韵。然后,我听到了马头琴伴奏的歌声,从天边破空而来,琴手啊,你的歌声为什么如此忧伤?今夜、此刻,我是如此快乐,却在你的忧伤里将眼泪流成了一条小河。

  真想就这样躺着,就这样听着,就这样醉着,直到天明。

  腾格尔的《草原之夜》,一定是躺在草原的星空下,唱出来的。因为草原之夜最好的姿态,就是躺倒在篝火旁,让心灵和身体一起,贴近大地。

  阿明哥这次是被自己的“水井坊”放倒了,谁也怪不着,白雪姐姐的白云边还没发挥作用呢,呵呵,好在没有拿出白云边,不然,醉卧者岂止我等?

 

  一早看过世界地质公园阿斯哈图石林,跟那些险峻的岩石匆匆告别,便开始急吼吼地赶回赤峰——老大到赤峰了!老大星夜兼程赶到赤峰,急坏了瑛华姐和阿明哥,两人紧急磋商如何安置她老人家,还是瑛华姐最懂女人心,决定用美男计安慰不能来草原的老大——让诗人麦沙先生接站并陪同老大逛赤峰名胜。

  回到赤峰,一进餐厅,就看到了光彩照人的老大,一一拥抱,高声尖叫,鸟类动物是不可能安静的嘛:)北京一别,老大的光辉和朗朗笑声又温暖地笼罩着我们了。接着还看到了最没想到的人——动态童话!哈哈,应该说,是心仪已久的人!因为文字,跟童话有过一些网络上的交流,认真读过她的第一本散文集《城市森林的等待》,时尚的装帧设计、清丽的文字、手绘油画插图,那是一本从内容到形式都让人爱不释手的书。得知她住在遥远的内蒙巴林右旗,好奇地问她,为什么在遥远的草原小城,写出的却是如此空灵、有着童话般气息的文字呢?为什么她的文字中洋溢着的竟是浓郁的都市风情呢?见了面,又有了一个没想到,没想到童话是一个美丽的有着典型蒙族面部特征的女子!得到了童话的第二本散文集《一花一世界》,禅味十足的书名已让我对书的内容充满期待,随后的阅读证实了我的预想,这是一本更加自我、内敛、厚重的集子,它让我看到了一个真实的童话。没想过今生会相见,这是生命中的意外相逢。对文字中某些情愫共同的理解,觉得我们是可以相知相惜的姐妹,这种认同感让我倍加珍惜。

  夜宴在平庄,很遗憾童话没有去,我们连再见也没有来得及说呢。在心里祈祷:意外相逢还会来临的。

  三天没有洗澡,一到平庄便张罗着清洁大事,无奈热水器不争气,饭局快开始了,我却刚进浴室。母女俩跑进跑出,手忙脚乱,弄得房间里水漫金山。让大家等着,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非常怕阿明哥骂我没有礼貌,唉,没办法,这一路就怕他挑我的刺儿,也只有他,似乎总是有权力“管教”我。 谁让我是这支队伍里的“小丫头”呢?虽然可以“倚小卖小”,可小也意味着“不听话”就得接受再教育。

  晚宴喝的是白雪姐姐千里迢迢背去的白云边,瑛华姐特地请来她的一干好姐妹作陪,席间热闹非凡,高潮迭起,诗人麦沙深情朗诵情诗,阿明哥放怀唱情歌,咱也献丑,唱了一首山歌,幸运地没有被老大录上,如果录上了,惨不忍睹状肯定被老大毫不留情地公诸于众了,嘿嘿,幸运幸运。我那唱山歌的水平糊弄他们一下将就,如果在咱这旮旯,丑可丢大了!

  因为老大的威慑?因为头天晚上醉酒后大家的痛心“帮助”?因为酒桌上书香姐姐的幽默工夫盖过了某人的风头?因为没有东湖月的照耀草原风的吹拂?酒中仙阿明哥这一晚虽非正襟危坐品酒,总之清醒地唱了民歌又唱流行歌曲,还绅士十足地邀请所有的女士跳了舞,哈,可惜了,白云边。

  清晨的风真凉,恰如分别的意绪。离别的时刻终于到来,看后视镜里瑛华姐越来越小的身影,在心里和泪唱:相见时难别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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