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钟,读了你的叙事散文《故乡行》,心情有喜亦有忧,可谓喜乐与忧愁交织,或曰因你之喜而喜,随你之忧而忧。这是你作品的感染力所致。忧乐之余,便有些话想说。

  多年来,特别是父母过世后,我回故乡的次数明显多于以往,但每次回乡和离开,都很匆忙,或是遇到熟人发小打个招呼,寒暄几句,或是参加某项活动后,就拍屁股走人,根本无暇关心故乡的深层实际。而你,却把我这个“匆匆过客“无暇做甚至根本就没想到要做的事给做了,而且做得很是用心,做得令我”大吃一惊“,做得不禁让我为你由衷鼓掌叫好!

  你文中提到的故乡之积极变化也好,消极变化也罢,都是真实客观的,都是农村改革发展过程中出现的,我们所能料到和未能预判的新变化。正面的,或可称之为社会发展、文明进步催生的可喜变化;而负面的,则似乎是历史变迁、世事沧桑所带来的新问题(这个问题我未想明白,姑且先如此表述)。正向变化暂且不论,负面问题不免令人殷忧,引人深思。诸如毁林还耕、种植品种单一、人口锐减、青壮进城和“一线空虚“,等等,这些,均应引起政府相关部门的足够重视,和有关专家学者的应有关注与研究。

  弟五年没回故乡,一回来就未完全消闲,而是以“先忧后乐“之情怀,更以对故乡的深挚爱意和赤子之心,当然也以敏锐深刻的思想,把关注点放在了故乡在走向更美好未来过程中,出现的“不谐和音”上。这种可贵的社会责任意识和士之担当精神,不仅让我油然生敬,也激起我“思齐”的渴望!

  《故乡行》文风朴实,无华丽词藻之堆砌,也没有“锦师“中文系优秀毕业生看家功夫之显摆,只有一个曾经的”商海巨子“对现实问题的深切关注,一个”乡外游子”对生他养他的这片土地的“反哺”之至孝与真情!


附堂弟:故乡行

  文/常志钟

  五年没回故乡了,今年9月初回到了故乡。

  第一个行动,是到南山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三个伯父、伯母的坟上扫墓,给我的至亲先人们磕了几个响头,请求宽恕我多年不来上坟的不孝不敬之罪过。

  接下来的几天里,便是在老家与专程回来陪我,早已在城里生活的哥哥弟弟妹妹闲聊和走走看看。

  五年没回老家,回来后眼睛看到的变化虽然不太大,但还是能够看到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最直观的是路不一样了。五年前村里只是几条主街铺了水泥路面,现在是所有街面,包括连接大小街面的小道儿,全都铺上了水泥路面。还有连接自然屯之间的土道也都铺上了水泥路面。现在开车进村出庄,车轱辘一点泥也沾不上。走街串巷鞋子也不沾土。

  最大的变化,是家乡土地耕种面积的变化和村民种植品种的变化。我走在熟悉的西岭高岗上,放眼望去,山坡沟壑,我年轻时砍柴割草的地方,虽然多年前也有被开荒种上庄稼的,但还不多,不成片。现在,熟悉的果园不见了,荆棘灌木丛不见了,全部被开垦种上了庄稼。初秋时节,一片灰黄,一片赭绿,景色虽然没有梵高笔下的《丰收》一片金黄景色令人兴奋,但也令我慨叹,充满遐想。

  我站在山梁上,边望边想,原来成片的果园,遍山野岭的刺槐、紫穗槐和荆条,现在都变成了庄稼地,全村的耕种面积得增加多少呢?人民公社时期,全村有五个生产队,每队土地五百亩左右,全村两千多亩地。现在我算不出来有多少亩,仅凭目力所及和经验估计,差不多得翻了一番,全村现在耕地面积应该有四五千亩。再从种植品种看,那时是高粱玉米大豆谷子地瓜棉花,样样都种,还有一些果园菜园。现在几乎全部是玉米,难得见到一小块儿高粱和花生地。

  在网上常能看到某省某县某乡土地荒芜,农民放弃耕种的事儿。但我的家乡没有这样的情况,尽管村里人员减少很多,但耕种面积不减反增,这一减一增,使人均耕地面积差不多翻了两番,应该是可喜可贺的事儿。但砍树毁园,烧荒垦土,是不是又改变生态环境?这完全不是受国家政策一个时期退耕还林,一个时期又退林还耕的影响,完全是农民的自发行为,或者说完全是农民的市场意识所为,也不知道这个是对是错是好是坏。

  还有一些不太大的变化,也都给我一些新的认知。比如,村里多年前为改善农民饮用水安全,免费为各家各户安装的深井管道自来水,现在基本上能够稳定供水了。村里有多户人家在房顶安装上太阳能发电板。不是为了自用电,而是为了向电网送电挣钱,完全是商业行为。还有,大唐电力公司的风电大风车,几年前在家乡南山上只有几架,现在已是十多架了。再远一些的大山高山上,大片的大片的、宏伟壮观的太阳能发电板已经铺到了半山腰了。大唐电力在我的家乡发电,规模是越来越大了。

  写了这些积极的变化,好的变化,令人欣慰高兴的变化,又不能不写消极的变化,不好的变化,令人担忧忧伤的变化。

  首先,是人的变化。村里人口数量减少得太厉害了。我小时候村里约有一千口人,现在我们老哥几个闲聊,一家一户数人头,加加减减,不是太准确,也就剩三四百口人,而且是近几年减的速度更快。从人口年龄结构看,剩下的几乎都是老弱病残。年轻人难得看见了,孩子难得看见了。按我弟的估算,村里每年都有十个左右老人过世,差不多二十多年后村子将像小学校那样关门撒并。

  回忆在家乡当小学教师时的情景,村里小学每年都招四十左右个孩子,最多的一年招八十多个,要编同年级两个班,在校六个年级学生二百多人。那时候,上学放学热热闹闹,歌声飞扬。现在,村里的小学多年前就黄摊儿了,听我弟说现在每年出生一两个孩子,别说村里,就是乡里每年凑一个班学生都费劲。走在村里的小路上,安静、寂寥,难得见到人,只是偶尔听到几声狗吠,告诉我这里还有人家。

  人减少了,房子就空了,在村里转悠,看到了几户人家房屋破败,院子里杂草丛生,看样子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了。我弟说现在已有很多人家没人了,像他这样不在村里常住,还经常回家看看的还有一些,还不算彻底无人户。

  想想家乡的人口前景,高兴不起来了,国家乡村振兴也好,乡镇振兴也罢,人口逐年减少的振兴是怎么的振兴呢?现在,人均耕地面积在逐年增加,像几十年前由于人口多,耕地面积不足,单产太低,吃饱饭问题得不到解决的情况是一去不复返了。那么,多年以后呢?也许是没多少人在这片土地里找饭吃了,最终也许是村庄被废弃,或被推平变成耕地。到那时,政府也不用再操心一家一户的土地承包责任制了,可能就是全部大机械化大农场化式耕种,生产力水平再提升,生产关系将根本性变革。读高中的时候,记不准是哪个老师讲过,在美国的农村,一家人自己就有一个农场,就有上万亩土地。听着觉得像神话故事。现在,在不远的将来,中国也可能到处都是这样的神话故事。唉,展望不出来。

  令我有点幸运的是,在街里我弟陪我闲逛时,还真碰到两个我的小学同学。要不是我弟介绍我几乎认不出来他们了。当然,这不是五年的事儿,是五十年的事儿。我离家乡五十年了,沧桑巨变,物是人非。我看镜子里的自己,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年轮苦难写满全身。我看我的同学也是满脸沧桑,满身尘埃,命运似乎比我还着急。我真不知道该与他们说什么,只是简单聊聊各自家人情况,寒暄几句就离开了。

  回乡之行,高兴乎?悲伤乎?都说不上。只是感觉我老了,我们这代人都老了。50后一代人退休是职业生涯结束,再退就是退出生命舞台,时光应该也不会很长了。如同我的故乡一样,走一个大的轮回,从无到有,从兴到衰,差不多只需一个百年。而一个百年,放到中国历史的长河中,只是一小段浪花而已。尽管这一段浪花足够绚丽多彩,但终归还是难脱江河日下,奔流入海,或气云飘空,隐入尘烟之命运之结果。而放到茫茫之宇宙轮回中,这命运这结果连沧海一粟、微不足道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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