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抗日战争深入进行的时候,父亲的家乡洪泽湖地区成了苏北抗日根据地,新四军一、二、三师都曾在这里驻扎和活动。

  由于洪泽湖地区的特殊位置,使得这里成了敌我双方共同争取的地方,国民党想把这里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里,成为一个稳固的大后方。而共产党及其领导的新四军则要紧紧依靠当地的老百姓,组织和动员广大人民群众积极开展支前、参军参战等运动。

  父亲十三岁那年,村里要成立儿童团了,平时在放牛时就是孩子们头的父亲,毫无争议的被选为儿童团长。从那时起,父亲每天带领儿童团员们整天跟在大人的后面帮助送公粮、站岗放哨,还经常嚷嚷着要参军参战。有三个人对父亲参军,走上革命道路有着不可磨灭的影响,一是我大伯。当年大伯放弃教书先生的安稳日子,参加新四军,成为县大队干部。一直以来,大伯骑着高头大马,身背盒子枪的形象深深地印在父亲的脑海中。二是邻村的小黑哥,他是父亲小时候的玩伴,长大后他参军走了,对父亲的触动很大。三是父亲的小舅,他是新四军主力部队的班长。因此,父亲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到部队上去当兵,向他们一样打鬼子,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愿望也越来越强烈。

  父亲家乡附近驻扎着一个联队的日本鬼子,他们以此为支撑点,分别在各集镇建立了许多坚固的据点,并收编了如堆西的土匪一类的各方土匪为还乡团,组建了规模庞大的伪军部队,分别配备给各据点的日本鬼子。

  鬼子和伪军、还乡团依仗着人多势众,经常联合起来,对方圆几十里的村镇进行扫荡,他们所到之处实行三光政策,对无辜老百姓进行烧杀抢掠,无数房屋被烧,遍地都是被杀的百姓尸体。每次鬼子扫荡后到处都是哭声、喊声、枪声连成一片,火光映红了整个天空。火光把整个乡野映照的一片通红,一缕缕冉冉上升的青烟伴随着百姓的哭喊声飘向远方。

  父亲目睹了眼前的一切,心中那种对鬼子汉奸的仇恨油然而生,在那一刻,当兵去,打鬼子!这种念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

  一九四四年,全国的抗日形势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父亲家乡的抗日形势也和全国一样,苏北的抗日根据地已经成为我党、我军十分重要的革命根据地。日寇为了挽回败局,到处捕杀我爱国进步人士,加紧了对各抗日根据地反复围剿和大扫荡,形势十分严峻。针对这种情况,党组织决定针锋相对,号召有志青年参军参战,到抗日前线去,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一个寒冬腊月的雨天,担任村长的爷爷从乡里开会回来后急匆匆赶回了家,组织召开全村大会,动员村里有志青年响应党的号召,积极报名参军,打败日本侵略者,保卫自己的家乡。年仅16岁的父亲找到爷爷第一个报了名,经过父亲的软缠硬磨和大伯的求情,爷爷奶奶只好答应了。

  一九四四年初的一天,父亲和村里的另外九名青年被批准光荣参军了,成为了新四军苏北军区淮安独立团盐北区中队的一名战士。父亲他们戴上了大红花,在一片锣鼓、爆竹声中踏上了慢慢革命征程。

  进入秋季以后,父亲他们淮安独立团所属各部同日伪军为了争夺粮食,展开了反复的争夺战,利用夜间,对高捻、吴墩、崔桥等据点的日、伪军发动突袭,阻止敌人抢粮。

  一个夜半十一点父亲他们区中队进入伏击地带,准备攻击敌吴墩据点。这是一个高约五六层的炮楼,有两个鬼子站岗。围绕着炮楼有两排平房,外面是里外两层铁丝网,有一个通往外面公路的大门,是用树墩加铁丝网加固的,可以移动,后面是左右两个用沙袋、麻包堆积的机枪工事,两边各有三人。

  战斗打响后,全队各种武器一起开火,集中向敌炮楼投掷手榴弹,采取突然袭击、快打快撤的方法。为防止鬼子袭击,根据上级安排,父亲他们全队前往洪泽湖,依托洪泽湖的天然屏障,与敌人周旋了一个多星期,父亲他们分散在洪泽湖游击队的船上,这些队员原先大多是打渔的渔民,有着丰富的船上生活经验。

  白天,父亲他们的几十艘船混在打渔的渔船中,他们都打扮成渔民的摸样,一边打些渔虾当干粮充饥,一边警惕的观察着湖面上敌人的动静,因为鬼子的巡逻艇声音大,马力足,往往开起来湖水会激起很大的波浪,很容易发现。一旦发现有鬼子的巡逻艇的动向,在最外围警戒的船就会迅速放下船帆,报警,随后,游击队的船都会放下船帆,抛锚湖上,其他渔民的船也会配合父亲他们区中队,渔民们将船向游击队的船靠拢,把他们夹在中间,然后,大家佯做休息。

  鬼子的巡逻艇见这么大一群渔船在湖上休息,便开进船群,穿梭在船中慢慢行驶,观察着每条船上的情况,如发现有疑问,就会上船检查。此时,父亲他们区中队的战士都躲进船舱,留在船面上的都是洪泽湖游击队员,他们成天在船上,对付鬼子有的是办法。

  夜晚,父亲他们选择便于水路、陆路两路都能迅速撤退的地方靠岸在岸边安营扎寨,有时,他们还派出一、两个班到附近敌人的据点去干他一家伙,杀几个哨兵,向敌人碉堡、兵营扔几颗手榴弹,打几枪后就跑。依靠这种游击战术,他们四处出击,骚扰敌人,搞得鬼子、汉奸鸡犬不宁,寝食不安。

  疯狂的鬼子开始大规模扫荡,父亲他们团在苏北军区的领导下,针锋相对开展反扫荡行动,运用毛主席游击战术思想,凭借着有利的地形和广泛的群众基础,与敌展开分散、小型、灵活的游击战。他们几乎每天不停的在运动,没有固定的据所,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与敌周旋。

  一九四四年的冬天,党中央、毛主席发出了“要壮大主力部队”的指示精神,立足未来能打大仗。上级决定从各地方部队抽调大批战斗骨干充实到新四军主力部队。

  这一天,父亲刚刚参加完县大队统一组织的反扫荡战斗回来,队长顾学礼把父亲叫到他的房间,郑重地宣布:“经队党支部集体研究,决定选派你上调主力部队,原因是你年纪轻、读过书、进步快,到了主力部队后会成长得更快,这也是上级的精神。”

  父亲趁着夜色,按照事先指定的集结地急速前进,经过一个小时的行军,父亲按时到达了集结地,经过近5个小时的行军,于凌晨两点安全顺利到达新四军特务团团部驻地义间。父亲被分配到新四军军部直属特务团一营三连二排五班。从此,父亲的军旅生涯掀开了崭新的一页。

  一九四五年元旦过后,父亲所在的军部特务团一营三连奉命攻打江苏省仪征县都天庙,这是通往县城的咽喉据点。

  这座寺庙原本香火旺盛,后被日本鬼子强行霸占,将它修筑成一座坚固的据点,成为战略要地。

  军部把解放仪征县城任务交给了军部特务团,而父亲他们三连的任务是打掉都天庙据点,拔掉这只钉子,为团主力解放县城扫清障碍,

  考虑到父亲所在的五班是整个战斗的突击班,为了熟悉都天庙及其周围的地形,连长亲自带领父亲他们班前往仪征都天庙进行实地侦察,团里派了一名熟悉地形的侦察参谋配合行动。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他们一行十二人化装向仪征县城进发,按照事先的商量,他们就利用城门前的自由市场人多嘈杂的有利条件进行侦察,全体人员分成了三个小组,分别由连长、侦察参谋和班长负责,分散走,前后保持一定距离。

  快到县城了,远远就见一座气势恢宏的庙宇高高耸立在前方,这就是父亲他们即将发起攻击的都天庙据点。

  他们混杂在逛街市的人堆里,悄悄地观察着都天庙的情况。这时进城赶集的人开始多起来,父亲他们夹杂在人群中,眼睛不约而同的盯着前方的都天庙,细细的观察着它的一切。

  庙前的一座碉堡有几层楼高,上面有两个鬼子哨兵在站岗,太阳照射下的钢盔伴随着人的晃动一闪一闪的,椭圆型的碉堡有上下两层规则不等的机枪孔,共有六个机枪孔。

  庙门前有一座吊桥高高悬挂在护庙河上空,要想进入庙内,必须放下吊桥才行,河的宽度估计有五六米。

  父亲他们一行人跟着逛街的人群往县城方向走,又跟着出城的人走了出来,等于绕着都天庙转了一圈,随后,便离开了那里。

  午夜时分,连长发出三发红色信号弹,战斗打响。

  全连的枪榴弹对着敌人的碉堡和主庙进行轰击,机枪掩护父亲他们突击班涉水强渡护庙河。全班冒着敌人密集的子弹,踩水艰难地向着护庙河对岸突击,身边不时有敌人的手榴弹爆炸引起的巨大水柱。

  由于正逢寒冬腊月,气温很低,父亲他们身穿的棉衣裤,被水一浸十分沉重,整个身体往下沉,刺骨的寒风和冰冷的河水冻得他们浑身发抖,上下牙齿不停地打着架。不仅如此,他们肩上扛着炸药包和武器弹药还要尽可能不被水浸湿,难度相当大。全班每战士奋不顾身地向前冲击,顺利渡过了护庙河。

  上岸后,火力组战士迅速占领有利地形,向敌人火力点连续投掷手榴弹,并用机枪压制敌人火力,掩护父亲他们爆破组对目标实施连续爆破。

  第一爆破手出发不久腿部中弹倒下,父亲见状立刻起身连续向敌堡投掷了两颗手榴弹,趁着夜色和烟雾迅速上前,从受伤的爆破手身边捡起炸药包匍匐前进到敌堡前,放好炸药拉好导火索,并迅速离开卧倒。

  “轰”,一声巨响,父亲在战友们掩护下,完成了第一次爆破。

  紧接着,父亲和其他战友同时向庙的左、中、右三个方向连续投弹,并向敌堡和主庙实施爆破。敌人的碉堡被炸塌了,趁着敌人一片混乱之际,父亲和另一名战士迅速冲向吊桥,放下吊桥,连长率全连冲进庙内,同残剩的敌人展开了近距离搏击战。经过紧张、激烈的战斗,父亲他们全歼了驻守都天庙的敌人,拔掉了这个据点,胜利完成了上级交给他们的光荣任务,父亲所在的五班荣立集体三等功,父亲也荣立了人生的第一个三等功。

  一九四五年二月底,新四军军部从黄花塘移驻位于江苏省盱眙县东南的千棵柳,父亲他们特务团也随之以军部为中心,对警卫任务进行重新布防,布防警戒防线。

  刚安顿好到新的驻地,父亲所在的三连五班接到新的任务,到军部机要部去执行机房摇机的特殊任务。到达军部机要部全班十二名战士分成了六个小组,每组二人,一人一台机器,每二个小时换一次班。乏味枯燥的摇机任务对父亲他们这些生龙活虎的小伙子来说,可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坐在低矮的小凳子上,双手不停的摇动着发动机。慢慢地,摇机的频率越来越慢了,机器也变得越来越沉重了,人也感到越来越累了。浑身都腰酸腿痛,像散了架似的,尤其是摇机的双臂,更是肿得连抬也抬不动了。大家相互鼓励,相互帮助,克服了重重困难,一直坚守到一九四五年七月三十一号,保证了军部通讯联络的畅通无阻,受到了军部首长和机关同志的一致好评。

  经过军部批准,全班荣立了集体二等功,包括父亲在内的八位同志荣立了三等功,另外四位同志荣立了四等功。

  在军部机要部执行摇机任务的这段日子里,父亲他们每天就是宿舍、机房、食堂三点一线,更让父亲难忘的是在这里认识和了解了许多赫赫有名的新四军首长。其中有新四军机要部部长胡立教、华中局组织部部长曾山、新四军参谋长赖传珠、副军长张云逸,刘少奇政委和陈毅军。这是父亲峥嵘岁月中最值得骄傲的难忘记忆。

  一九四五年八月九日,毛主席、朱德总司令相继发布命令,要求中国人民的一切抗日武装力量,进行全国大反攻,迫使日寇投降。

  遵照毛主席、朱总司令的指示,我军在各个战场上,向日军发动了全面的、决定性的大反攻,终于在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迫使侵略中国达八年之久的日本帝国主义无条件投降。

  那天,父亲刚刚下岗回来就接到通知,全连都到打谷场上集合,有特大喜讯要传达。等全连集合完毕后,指导员兴奋地拿着一张捷报,大声地对大家说:“同志们,刚刚接到军部首长的捷报,日本鬼子被我们打败了!他们无条件投降了!”

  听到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后,全连官兵立即跳了起来,大家相互拥抱,欢呼雀跃,操场上不时响起阵阵口号声:“我们胜利了!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许多战友都流下了激动地泪水。

  父亲也被这气氛深深地感染了,回想起参军以来所经历的风风雨雨,想到了那些英勇牺牲的战友们,还有家乡那些热切盼望他们胜利凯旋的亲人们,禁不住两行热泪滚滚落下,那一年父亲刚刚十七岁。

  抗战结束后,部队进行了短暂的休整,考虑到部队许多战士都是从附近地区入伍的,军部决定在不影响战备的情况下,让部分战士抽空回家看看。父亲也接到回家探亲的通知后,然而未等父亲回家,蒋介石又发动全面内战,于是父亲又抖擞起精神,跟随陈老总投身于解放战争的滚滚洪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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